一
时间对于杰瑞·米勒来说十分充裕。整个太空旅馆的人才刚刚入睡,他起码还有七个小时的时间,而待会儿他要干的活计也不过只需要两三个小时而已。
杰瑞缓缓抬起头向窗外望去,光明与黑暗的世界在他眼前界线分明,一边是散射出柔和蓝光的地球母亲,一边则是黑沉沉的包含着无尽秘密的宇宙。他的目标现在隐没在黑暗之中,肉眼无法看到,他的心略微宽了一宽。他喜欢黑暗。黑暗象征着不为人所知,不为人所知意味着可以去干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不出的事。当他将手中的宏观望远镜举到眼前之后,一颗样子古怪的人造卫星就异常清晰地出现了。“确实很有挑战性啦。”他心烦意乱地皱着眉头嘀咕着,放下了望远镜,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十分后悔当初接下了这桩买卖,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他这个名牌大学计算机与电子工程学方面的高材生,应付那些纯技术性的问题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哪个不安生的家伙也拿着个宏观望远镜四处观望,若是那样的话,一切就全都完蛋了。
杰瑞·米勒自大学毕业以来一直都单独行动,从不受雇于人。他的这种风格不合时下的潮流,也是他能力超群但在积聚财富方面却远逊于同行的根本原因。在如今这个高度信息化的世界里,职业信息犯罪已经成了一门生意繁忙的行当,许多渴望暴发的人纷纷投身进来。他们跨国走私各类数据,生产盗版音像制品,打入政府机构或商业集团的电脑网盗窃情报,为所欲为。这些人不是团伙犯罪就是有后台老板做后盾,所以杰瑞老是竞争不过他们。
杰瑞那种僵硬作风源自于他的自卑。他不相信自己能在软件开发中出人头地,所以干上了技术要求不高风险也不太大的职业信息犯罪这一行;他只肯单独行动,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能在对手和雇主两方面都获胜,所以他只让自己面对对手这一方面。多年来他稳稳当当地挣了一些钱,从来没有想过要受雇于人。他之所以接下眼下这桩买卖,完全是在高得令人咋舌的酬金和对雇主克劳斯比先生的胆识与想象力的敬佩驱使下,一时冲动作出的决定。
杰瑞突然感到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温度急剧升高,他急忙扔掉厂快要燃尽的烟头。胆怯归胆怯,活儿还得干,现在想撒手已经太晚啦。他抬手看了一下表,时间差不多了,估计旅馆里的人已经全部睡沉,可以行动了。杰瑞打开行李箱,从中取出一堆似乎是折叠起来的塑料布。他按动上面的一个电钮,整个物体立刻自动充起气来,最后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这是他的替身。这个奇妙的塑料人能够辐射出入体等量的红外线,足以骗过房间里极不精确的红外监测仪。这种监测仪只能判别房间里有人还是没人,甚至不能分辨房间里的具体人数,因为太过精确就会被指控侵犯公民隐私权。就这样,公正的法律使杰瑞有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杰瑞把假人放到床上,然后从行李箱中取出了一套黑色的太空服穿上。这种太空服是隐形的,不仅轻便,而且可以吸收电磁波,使太空监测雷达无法察觉。杰瑞又背上小型氧气筒,系上微型喷气推进装置,再把要用的物品一一系到身上。结束停当,他试着走了一走,感觉还不错,没什么声音,也不妨碍行动。他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物品,才开门走进了过道。
过道的尽头是这家太空旅馆的锁气室,要想进入太空非得经过这儿不行。锁气室的启闭装置使用的是数控技术,这样的装置对于杰瑞来说简直就如同香肠做的门链对于狗似的。几分钟之后,杰瑞就飘入了茫茫太空之中。
任何正常人置身于宇宙之中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杰瑞片刻之后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这是绝对意义上的孤独。没人可以交谈,没有光明出现,四周一片虚空,只有无尽的黑暗。杰瑞觉得有些承受不了,他转过身,面向地球,然而地球的景象也不令人好受。由于距离近,地球所反射的太阳光异常强烈,就像警察局审讯室的聚光灯似的。周围的环境给了杰瑞巨大的压力,动摇了他本来就不强的信心。他真想忘掉自己的承诺,忘掉那数量惊人的酬金,马上掉头回去。然而他不能那么做,职业罪犯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信誉不可以丧失。在这一行里如果有谁不把手中的活计做得干干净净,那他就不会再有下一桩买卖了。杰瑞不想在圈里留下坏名声。他把温控装置的功率调小,试图利用寒冷来摄收心神,把注意力从心理的压力上移开,转移到抗御严寒上来。
终于接近目标了,杰瑞小心翼翼地调节着速度,使自己与卫星同步运行。这是一颗属于科特迪瓦共和国的通讯卫星。科特迪瓦国土面积不大,这么一颗卫星就足以满足他们全国的通讯需要,而且还能负担与其它国家的卫星交流信息的任务。几个主要发达国家通讯社的分社就是通过它从科特迪瓦向总部发送信息的,这就给了杰瑞的雇主克劳斯比先生一个可乘之机。
杰瑞谨慎地用工具撬开卫星的外壳,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这颗卫星不怎么先进,却相当复杂。杰瑞相信,哪怕是比他更懂行更老练的人,第一次面对它也会手脚无措,不过杰瑞此时并不惊慌。早在两个月前,克劳斯比先生就弄到了这颗卫星详尽的构造图,并照做了一个基本相同的实验品。杰瑞在那上面演练了无数次,早把它的五脏六腑摸了个一清二楚。
杰瑞慢慢地从腰上取下一个黑色的矩形匣子,将它上面的几根信号传输线接到卫星里面。这个匣子可非同一般,里面储存着杰瑞苦心编制的有关科特迪瓦共和国发生政变的信息。杰瑞花了许多时间,使用数码成像技术维妙维肖地炮制了几个主要通讯社科特迪瓦分社负责人作政变现场报道的镜头,还有大量政府军与政变武装激烈对抗的精彩片断。
安装完毕之后,杰瑞再一次作了仔细的检查,然后迅速离开了那颗卫星。再有二十来分钟,那个信息存储装置就会向地球各地传出科特迪瓦政变的消息。它将不停地传输“事态”的发展直到二十小时后它从卫星上自动脱落,然后在茫茫宇宙深处炸成碎片,不留痕迹。
半小时后,杰瑞·米勒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现在这笔买卖的前半部分已经完成,他迅速收拾好所有工具,换上睡衣安然入睡了。
二
四天之后,杰瑞·米勒结束了他的太空旅行,回到了地球。
从航天港一出来,杰瑞就在报摊上买了好几份报纸。如今信息高速公路的推广给了传统报业很大的冲击,但仍有少数报纸如同岩缝中的小草一般坚持生存着。它们的存在极大地方便了此时的杰瑞,使他可以迅速知晓他的行动对这个世界究竟产生了什么影响。杰瑞叫了一辆计程车,向郊外驶去。
在车上杰瑞仔细阅读了报纸,好几版通版都是报道世界期货市场混乱情形的通讯和文章。科特迪瓦共和国的可可产量居世界首位,这个国家发生内乱,可可的价格不马上飞扬才怪哩。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克劳斯比先生就开始在期货市场上不动声色地吃进可可了。在这场人为的“可可风波”中,他会把全部可可尽行抛出,大捞一把。不过杰瑞从报纸上的报道看出,克劳斯比公司在这次风波中赚的钱并不是最多的,有许多大公司的获利都在他之上。这种情况无法避免,财力不及嘛,但也有好处,可以避免树大招风。到时警方的主要怀疑对象一定是那些捞得最肥的公司。
真是个歪才。杰瑞在心中嘀咕着,他很嫉妒他的这个雇主。就这么一下子,这个人就使自己的资产暴增了许多倍。可整个计划的关键——他杰瑞·米勒却只能获得一点可怜的佣金。“其实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杰瑞轻声自语着,“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和大资本结合的话,我会干得更漂亮。”
杰瑞指定的目的地到了,他走下计程车,迈开步子向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他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本来他可以让计程车直接开到树林边的,但他不想让警方从计程车司机那儿摸到什么线索,所以他宁愿自己步行。
在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中,杰瑞坐下来歇息,这儿是他与克劳斯比先生约定的接头地点。现在他要面对整个买卖的后半部分——从雇主那儿取回佣金尾款。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环节是最危险的。所以杰瑞在这个环节上花的心思最多,准备也最充分。但他仍然感到紧张,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不停。
突然,他的感觉告诉他,有人接近。他转过身,发现不远处克劳斯比先生的助手鲍伯提着一只皮箱正向他走来。
“钱在这儿。”鲍伯把钱箱扔在地上。
杰瑞后退一步:“你帮我把钱箱打开。”
鲍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打开了钱箱,露出了满满一箱纸币。现在还用现金交易很老套,但却可以不留线索。
杰瑞取出一副X射线透视镜戴上,仔细扫描着钱箱。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这才凑上前仔细检查箱里的钞票。全部是旧钞,号码不连贯,确实是真钞。但他并不放心,又取出紫外线照射灯一张张地照射钞票,看里面是否有记号。
就在杰瑞大忙特忙之际,鲍伯悄悄地退到他身后,把手伸进了衣袋。
杰瑞猛地听见“哗啦”一声响,他飞快地转过身,看见鲍伯手中乌黑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脚口……
三
午餐后立刻工作是乔恩·克劳斯比多年的习惯,他从来不午睡。
办公桌上的终端机正在显示大量的信息。在如今这个信息时代,克劳斯比极为关注情报的收集。他在许多领域都安插了大批的密探,无时无刻不在向他发送各方面的情报。
显示屏上的文字信息一行行飞速地掠过,但克劳斯比却十分从容地浏览着,他早已练就了瞬息之间就可以判明情报的内容和是否重要的本领。当然,这是多年如一日地磨炼的结果。克劳斯比见过不少初涉商海的人,他们都认为能掌握一个公司驰聘商海是一件既刺激又有意思的事。其实,克劳斯比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电脑前处理永远也没个完的情报,既费时又枯燥。然而没法不这样,如果不收集处理大量的情报,就没法做出正确的决策。成功的商人都懂得在如今这信息时代里谁掌握了信息谁就掌握了财富这个道理,但克劳斯比超越了他们。在克劳斯比眼中,这些人还是缺乏想象力。他们缺乏灵活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只看到了掌握信息的重要性,却没想到过自己制造信息。这是他们的弱点。
突然,克劳斯比终端机旁边的可视通讯机响了起来,克劳斯比马上知道这是鲍伯要与他通讯。克劳斯比要求他所有的密探都用文字向他发送信息,这样一来简单明了,节省时间;二来可以防止出现意外。但这一次他却规定鲍伯必须使用可视通讯机,因为他不放心鲍伯。这个家伙有点笨,未必是那个聪明的大学生的对手。但他很可靠,这是最重要的。
画面上,鲍伯一身是血,喘着粗气,神色很不自然。“头儿!”鲍伯喊道,“我把那小子干掉了。他妈的,血还真不少,吓了我一跳……”
“让开一点,”克劳斯比对他的感受根本不在乎,“让我看看他。”
画面一转,立刻显示出了躺在地上的杰瑞·米勒。他的额头、面颊、胸口上各中了一弹,血流满面,不过勉强还可以辨认。“很好,你把钱带回来,把尸体处理了。对了,把你这身衣服也处理掉,你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像才从屠宰场出来似的。”
“这活儿可脏得很哪。”鲍伯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回答“是”,而是抱怨了起来,“这小子死沉沉的,血又流了一地,再说毁尸刺激性太大……”
真罗嗦,这小子怎么啦?克劳斯比猛地把脸凑到可视通讯机前,狠狠地说:“鲍伯,我是不是你的老板?你的薪金是不是我支付的?是就给我干活!”他气恼地关闭了可视通讯机。鲍伯今天不对劲,平常他迟钝得像段木头,今天怎么这么敏感?然而片刻之后他又释然了。这也难怪,在现今这个连犯罪都文明化智力化了的时代,这种血淋淋的活计确实骇人听闻。鲍伯虽然迟钝,但他毕竟是一个人,这样可怕的罪行不可能不让他在心理上感受到压力。克劳斯比盘算着在鲍伯回来之后用那笔本来是杰瑞·米勒佣金的一部分来做他的压惊费。克劳斯比并不是舍不得那几个佣金才要杀杰瑞·米勒的,重要的是灭口。克劳斯比只肯雇佣能独挡一面的杰瑞·米勒就是因为他认为一个人以上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他不想留下把柄——尽管在职业罪犯圈子里可能会留下个坏名声。
整个下午,克劳斯比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并不为此烦恼。人不可以太贪心,刚刚在期货市场上大捞了一笔是不可能马上又交什么好运的。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HXG控股公司正在为收购处境艰难的多贝电子公司做着大量的准备工作。可以确定收购成功之后该公司还有一系列大动作。
您的马克·本格曼
HXG控股公司?克劳斯比的兴趣高涨了起来。这个该死的公司一直是他生意上的对头,黄了他几笔买卖,克劳斯比早想给它点颜色看看了。“给我通知马克·本格曼,我要和他亲自面谈。”克劳斯比通过扬声2S向外面的秘书下达了命令。与暗探进行直接交淡的方式是很少采用的,虽然克劳斯比发给暗探的所有可视通讯机全使用了数码加密技术,除非使用专门的解码器,否则截获了信息也没有用。但克劳斯比还不放心,指示他们没有自己的命令不得进行图像语音通讯。
马克·本格曼很快发来了讯号。“你能肯定你的情报的可信性吗?”克劳斯比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的,老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发来详尽的报告。”马克说完拿出了厚厚一叠报告书。
“行了,行了。你简明扼要地谈谈吧,我可没工夫纠缠在那些官样文件里。”
马克于是开始论证他为什么肯定HXG公司将要吃下多贝公司,以及此后将产生的一系列多米诺骨牌效应。克劳斯比看上去在认真地听,实际上他根本不知晓马克报告上的那些细节是真是假。那些细节不亲眼看看是不可能证明其真伪的,但克劳斯比恰恰没时间去亲自证实,所以他才养厂那么多密探。虽然克劳斯比现在无法证实情报的真实性,但他相信马克。此人是他手下少数几个王牌暗探之一,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他每年的年薪超过十万,克劳斯比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他会背叛自己。况且多贝公司他也了解,即使马克的情报有误他也在那儿亏得起,马克如果真想害他不会只选这么个公司的。这么看来,马克的情报应当是真的,HXG公司吃下多贝公司看来只不过是它一系列攻势的前奏曲,必须在开头就阻止住它。克劳斯比下定了决心,他打断马克的报告,结束了通话,然后向他在各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下达了吃进多贝公司股票的命令。
四
克劳斯比的收购行动进行得很顺利,因为多贝公司目前极不景气,股价很低。克劳斯比吃进的股份越来越多,他现在已经握住了主动权,HXG公司为了自己的整个计划,一定会来和他协商购买多贝公司的,届时他再见机行事,看究竟是狠敲它一笔还是让它的整个计划泡汤。设想很不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克劳斯比越来越不安了。多贝公司的股价在短暂上扬了一阵之后由于无人跟进又垮了下来,如果继续垮下去他会在这个泥坑里越陷越深,他现在企盼着HXG公司的收购行动快点开始。
HXG公司开始行动的消息没有盼到,倒是盼来了警察局的拘捕令。警察们来得是如此突然,以致克劳斯比来不及安排人教训一通马克·本格曼,至于多贝公司的那一摊子事更是撂下了。
在去警察局的路上,克劳斯比仔细回顾了最近自己的一切活动,觉得没什么纰漏。于是他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开门,把一切交给律师来处理。
但是到达警察局之后,克劳斯比吓傻了,原来警方掌握了他派凶手杀害杰瑞·米勒的证据。警方根据情报在市郊一条小河边的烂泥里掘出了一具尸体,此人头部中了好几枪,还被洒上厂强酸,指纹和身体特征早已无法辨认。尸体的牙齿也全不见了,无法用核对牙齿记录的方法来确认身份。本来DNA鉴定技术已经成熟,但要命的是绝大部分人的档案中没有这样的资料。
不过,足智多谋的警察们还是在尸体皮带的金属环扣的背面发现了杰瑞·米勒的姓名缩写字母。当然,仅凭这是无法指控克劳斯比的,然而警方居然出示了克劳斯比与鲍伯的通话录音和录像。尽管警方不清楚克劳斯比杀人的动机,但音像俱全,他无从抵赖。
克劳斯比震惊之余,认定是鲍伯出卖了他。自从上次通话之后,克劳斯比就再没见到过鲍伯,由于事务繁忙,他也没去寻找。现在想来,鲍伯一定是为了独吞杰瑞·米勒的佣金才这么干的,或许在鲍伯看来,只有彻底搞垮他克劳斯比才可以避免遭到报复。克劳斯比相信鲍伯那迟钝的大脑是会产生这样的逻辑的,不过至于马克·本格曼为什么要坑他,克劳斯比一时还没想透。但是不要紧,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尽可以慢慢琢磨,因为收买凶手杀人的刑期是终身监禁。克劳斯比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杀人的动机,那只能使他又背上一项罪名。
就在克劳斯比受审期间,他的公司由于群龙无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本来克劳斯比在多贝公司一事上的决策失误已经让公司的大小股东们信心受挫,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桩人命官司,股东们彻底失望了。他们纷纷想方设法地抛出手中的股票,结果这种作法导致克劳斯比公司的股价大跌。
就在克劳斯比公司的股价直线下泻的时候,一个名叫哈里·迪普的不知名人士却一反常态地大量吃进该公司的股票。他的逆潮流而动的做法并没有使股价回升,但这位迪普先生不为所动,继续吃进。
克劳斯比的判决很快下来了,大笔的罚金、律师费、诉讼费让他在经济上陷入了困境。除了公司的股份外,克劳斯比没有其它什么产业,尽管现在股价很低,克劳斯比也只能抛出,结果大部分又被迪普先生吃下。
在不久之后举行的公司股东大会上,哈里·迪普先生当选为公司新董事长。克劳斯比先生的公司就这样换了主人。
五
哈里·迪普环顾着这间本属于克劳斯比先生的办公室,不敢相信从此这里就属于自己了。一切都太完美、太顺利,以至于他都感到不安了。命运的安排多么令人惊奇呵!不久之前还默默无闻的他现在竟一下子就跃到了这家炙手可热的持股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位子上了。但他看着办公室里奢华的装饰和先进的设施,就像一个法国农民头一次走进凡尔赛宫时一样,心里忐忑不安。
哈里·迪普漫步踱到旋转椅前,慢慢坐了下去。他又向周围扫视了一遍,然后鼓起勇气放肆地把脚搁在了办公桌上。他使劲地伸了个懒腰,一阵舒坦使他不由自主地嘿嘿笑了起来。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在他还叫杰瑞·米勒的时候,这就是他感到惬意时最爱做的事。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杰瑞·米勒已经上了西天,可事实是他正悠闲地坐在一间装饰华美的办公室里抽烟。至于警察局停尸间里那具稀烂的尸体嘛,不是别人,正是克劳斯比那可怜的助手鲍伯。
还在杰瑞·米勒刚接下那桩买卖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交接佣金方面的问题了。他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最多,设的机关也最多,区区一个迟钝的鲍伯他并不放在眼中。比较棘手的是如何瞒过克劳斯比,免得他没完没了地派人来纠缠。杰瑞在大学学习时,曾设计了一种程序,这种程序可以利用数码技术及时修改输入的图像和语音。接下买卖之后,他找出这种程序,并做了一些修改。然后他利用会面洽谈的机会偷偷采集了克劳斯比以及他几个助手的影像和语音资料,并细致入微地做了分析,以备日后之用。在干掉了鲍伯后,他就把鲍伯的可视通讯机拿来拆开,分别将取景镜头、话筒、发射系统联入了自动化影像处理系统。这样取景镜头和话筒收到的信息经过计算机修改之后,原本躺在地上满脸开花的鲍伯被改变成杰瑞·米勒,而站在通讯机前大发牢骚的大活人杰瑞·米勒则成了低能儿鲍伯。
杰瑞的这一手干得实在漂亮,轻易地瞒过了克劳斯比,但他并不满足于捞到那些本来就属于他的佣金。他在接受克劳斯比雇佣时,也受到了这个大亨的贪婪和野心的熏陶,并把雇主的底细彻底地查了一查,了解了对方的弱点和可资利用的地方,在大脑中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用同样的手段冒充马克·本格曼向克劳斯比传递了假信息,致使克劳斯比决策失误。紧接着他又把克劳斯比和“鲍伯”的通话录音和录像送给了警方,还告诉厂他们“杰瑞·米勒”的埋葬地点。把克劳斯比送入大狱之后,他火速为自己整了容,并且打入国家档案管理局的电脑网络伪造了门己的身份。从此,一个名叫“哈里·迪普”的守法公民诞生了。这个“迪普先生”趁火打劫,指挥自己的经纪人吞下厂跌入低谷的克劳斯比公司。
哈里·迪普为自己的这次成功感到无比的兴奋和狂喜,但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因为在人们的头脑中,杰瑞·米勒已经死了。从此杰瑞·米勒的一切与他无缘,他脑中的记忆成为一片虚空,他的父母、恋人,亲属、明友以及所有他所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与他不再有关系,他也不可能在他们那儿再感受到温馨的亲情。不过,这代价与他日前的成就相比微不足道,至少哈里·迪普先生自己是这样看的。
工作时间到了,桌上的终端机自动开始了工作。这一点一如克劳斯比先生苦心建立的情报网一样没有被改变。哈里·迪普花了不小的力气,总算确保了该网的稳定,现在各方面的情报又源源不断地送来了。
望着这些飞速掠过的文字,哈里·迪普觉得两眼有些发直。他不是经营管理方面的专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哈甲·迪普试着处理了几条信息,下达了几条命令,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缺乏自信心。会熟悉的,会闯过这一关的。哈里·迪普对自己说,他努力使自己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稔熟于心了。
但是哈里·迪普刚刚强使自己镇静下来后突然又冒出了一个新的念头:在这些铺天盖地的信息中有多少是虚假的情报?有多少是对手引自己入瓮的圈套?就像他自己对克劳斯比干过的那样!想到这儿,哈里·迪普冷汗淋漓。他没有丝毫把握可以确认哪些情报是真的,哪些又是错的。终端机显示屏上的文字在他的眼中不断旋转着放大……
数月后,哈里·迪普先生的公司宣告破产,原因是他对于来自下级的大量的情报不能做出及时的反应。他这种海龟作风根本不能适应现今这个信息时代,完全不是高度信息化了的同行的决策机构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