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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理想主义罗曼史 > 四、新三大不孝(2)

    假如你告诉王欣淳,十年后她的饭不知道在哪里,她一定很恐慌;但对远雪,她生命的底色就是虚无跟无常,所以十天后的事她都不想。因此这样在北京,她都能过得还算平静。

    胡梵就不然。他一心想出名成家。他拿着作品和钟子璜弟子的名头拜会了一些京都书画圈的新老名家,得了不少好话,甚至得到一些看着唾手可得的机会。可惜最后却全是镜花水月。

    他又想到直接卖字画。没头苍蝇一样奔波了半月,最后才有个实在画商告诉他:一个北京,一个上海,艺术界早就论资排辈排得满满的,别说胡梵一个整人,就是一根头发也插不进去。

    结果就是,千里迢迢赶到北京,不但没有“火”的迹象,而且还得去做设计。而且北京的老板,并不比原本的老板不傻逼。

    地又生,生活成本又高。唯一的好处是住处不要钱,而且离公司近,近到可以回去吃午饭晚饭。但也因为近,老板认为他加班很方便。于是天天加班,并没有多出时间用来画画写书法。

    远雪也变得很忙。为了省钱,一天三顿饭都得她做。她和几个文艺青年合计写一部先锋剧,经常被做饭打断。因为七八个人合用一间厨房,做饭就像打仗,早饭六点,午饭十点就得开始窥探,见缝插针。做早了饭凉,做迟了,胡梵会赶不及上下午的班。

    胡梵总还有放假的日子能做点想做的事,而远雪除了晚上没有整块的时间。为了胡梵吃好一点,她又接了各种文字活干。

    于是北京渐渐变得很辛苦。远雪走在地下通道赶去交一份稿件,人群如蚁,忽然感到如此渺小,渺小得什么都不算。熙熙攘攘千千万万的“什么都不算”各走各的,谁都不理睬谁一眼。多么冷漠。

    第二年秋天,北京要开个什么中什么会(远雪从不关注这些),在天桥上,她被拦住查身份证。可能就在那一刻,远雪决定回来的。

    在此之前,胡梵的作品已被通知没入全国书法篆刻作品展览。她天天听他大骂:骂国展已不是真正遴选艺术家的展览,而是伪劣“国展体”的颁奖台,简直狗屎不如。骂政府视艺术为无物,不会监管,而且以前入个国展文联书协还有所表彰,现在就算入了也没什么毬用。

    后来胡梵的公司忽然搬迁,使他不得不每天花四个钟头时在路上。他最后不耐烦地住在了公司,然后每天吃无照外卖得了肠胃炎。

    胡梵再次辞职,然后那场病彻底花干他们所有的钱,还借了朋友的钱。

    为照顾胡梵,远雪了结工作,朝夕侍药,检查大便,并忍受他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包括各种无端指责,贬低。连毛巾的折法都不对。

    远雪没想到穷可以把人变得这么恶。但她也没有多么伤心。因为从内心深处,她以为生活本来就是折磨人的。想到这,她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悲观。

    胡梵慢慢好像要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发泄给远雪;几乎像在一次次试探,看她忍耐的底线。他心里也实在太苦闷了。

    有一天他说:“你知道吗,你这个人,真的暖和不起来。就算我们在学校时你也一样。跟你在一块,就跟跟个冰块在一块一样。”

    “那是因为你没能力让我温暖。”远雪冷冷说,转身走了出去。

    走了出去,到一家小文化公司领八百块卖文钱,后续的五百不要了。过天桥,查身份证,远雪从协警手里收回身份证,下天桥,坐公交,到住处,马上告诉胡梵她要回去。

    胡梵不耐烦:“要回你回。”他总是那样。不知道是不是太自信。

    “好。”

    胡梵看她:“你要分手?”

    远雪想一想:“那分吧。”

    胡梵愣了一会:“发神经啊?”

    远雪收拾东西。胡梵来拦,远雪扔下行李箱,指住墙上钉得乱七八糟的书法作品:“你看你写的什么?”

    胡梵又愣住,远雪继续说:“虚荣,迫切,这字的嘴脸真不知道多丑恶!艺术有多残酷?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胡梵憋得脖子都红粗了:“你他妈懂什么?”

    远雪平静地,几乎冷酷地说:“你不会成名。”

    屋里陡然很静,又好像有什么碎裂得很响亮。

    远雪走时,除了胡梵大家都来送。胡梵的哥们,一个北京土著,可以“吃着瓦片爱文艺”的文艺青年,看了远雪留下的剧本,倒诚心留她。但远雪还是走了。

    回去上千里路,图便宜,也因为时间还无涯,远雪坐个慢火车慢慢摇着。说是回来,对她这种什么都没有、也就不存在故乡的人,似乎也说不上什么回不回。而且,她还丢了胡梵。是爱人,也是亲人。

    心一开始是木木的,渐渐钝痛,然后痛得难以忍受。痛了两星期,王欣淳来了电话。

    在咖啡馆吃完说完,已经很晚。王欣淳说的多吃的多,远雪说的少吃的少。听到远雪分手,王欣淳叹口气:“不要紧,我觉得,他本来没多爱你。”

    远雪感觉心被抽了一下,再想,王欣淳倒是对的。他更爱艺术,更更爱艺术会带来的名气。

    咖啡简餐渐渐有打烊的意思,服务生露出惫懒。远雪说:“你怎么办?”

    王欣淳一脸白纸。

    远雪:“要么你先在我那住一阵,等考完试回去自首。”

    王欣淳拿起行李就走:“我爱你。真的爱。”

    远雪回来匆忙找的住处,像个狗笼。整个“小区”(如果那也能叫小区的话)也是一团黑漆麻乌,即使在白天也不会明亮多少。王欣淳看远雪锁上薄片一样的木门,回头两人就在玄关互撞了一下,转不开。

    远雪掏出钥匙又开了左手旁一扇更薄的木门,小小一间屋里嵌着小小一扇窗,地上放着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放在地上。

    这时对面另一扇薄薄的木门打开,露出一张不算难看的年轻女孩的脸,神情冷漠;她背后,一个男人**上身坐在小凳子上,就着高凳吃一碗泡面。

    “那个男人刚离婚从家里跑出来,跟那个女孩同居。”关上门,远雪悄悄告诉王欣淳。

    王欣淳张大嘴点点头,然后扑到**扒窗看。窗外只是一面墙。虽然只是一面墙,窗上却还装着铁栅栏,不知道防谁。

    什么都小小的,像过家家,王欣淳草草洗漱有点好玩地躺在**,闻见床单洗衣粉的香味。

    关灯安静了没两分钟,远雪听见王欣淳幽幽说:“我是个离婚女人了。”

    远雪禁不住在黑暗里笑了。王欣淳,离婚女人,很好笑。

    王欣淳感觉惶恐使意面、牛排、咖啡、果汁都顶到嗓子下。一个小时后,她又感到胃痛,额头冒冷汗。这叫除了感冒没得过别的病的王欣淳更惶恐。她挣扎起来:“远雪。”声音虚的像猫。

    远雪睡眠警醒,一骨碌爬起来开灯,给王欣淳披衣服:“怎么了?”

    王欣淳推开她直奔厕所,一边讶异竟然有这么小的马桶,一边把所有吃下的都吐了出来。

    第二天睡醒,王欣淳发现吐脏的睡衣和换下的内衣裤都被远雪洗了。远雪洗衣服一定很狠,睡衣都被她洗薄了,“爱慕”胸罩给拧得变形,再也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