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照旧是蒋亦蕾载着她们去看房子。
杨锦绣为亦蕾带了一些土特产做礼物,核桃、大枣还有山楂做的小零食。也不知是不是她听说上海人都很计较,算得清,因此坚持要把油钱和过路费都给她。
“不用了,阿姨。我和米尔德是校友,也是好朋友,上次我看房时,也是她一直陪着的。”
“妈,不用。”米尔德按住妈妈拿着钞票的手。
杨锦绣这才笑笑,转移了话题,“亦蕾,你也买房了啊?”
“妈!”米尔德赶紧制止,“不许问人家的私事。”
“没关系。”亦蕾大大方方地,“我是上海户口嘛,可以独自买一套房。要是米尔德也有户口就好了,也可以买,可这些限购什么的我们也无力改变。不过,能在花桥买也很好,我有很多朋友,也是因为条件不够,或者是嫌上海房价太高,都在那里买了房。”
“是吗?”杨锦绣轻叹,“现在买个房还挺不容易的。”
杨锦绣听过许多为了买房而屡出奇招的新闻,尤其是在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为了户口、房子、孩子上学,人们几乎要癫狂了一样。前不久,还有一条《北大博士假离婚,新欢已怀孕》的新闻闹的沸沸扬扬,惹得一群吃瓜群众不仅吃着瓜,还拿着瓜皮打了架。
这条新闻出来之前,杨锦绣刚看过一部电影叫《我不是潘金莲》,也是假离婚闹出的故事。当时只觉得是电影升华了生活,后来才知电影就是生活本身。何况生活比电影可精彩多了。
“亦蕾,你是离婚律师,像北大博士这种事,你平常遇到的很多吧?”
“挺多的。不过这种新闻有点哗众取宠,‘北大博士’四个字容易吸引人眼球,就是想说博士生学历高人品差,标题就含有恶意。其实人为了算计,一个小学文化的人同样能发挥出最高的智商来,在这方面学历高低、富贵还是穷,没什么区别。”
“那像这种假离婚的……”
“没有‘假离婚’一说,阿姨。”蒋亦蕾认真地解释道:“离婚就是离婚,法律上认可了,就是真的,所以不能把法律当儿戏。可尽管有风险,人人都知道,还是有很多对夫妻为了利益去‘假离婚’。以我目前接触过的案子来看,大部分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杨锦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事。蒋亦蕾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她,没再说话,生怕再说离婚的话题惹她伤感,虽然这话头不是她开的。这时杨锦绣笑笑,像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个北大博士最后咋样了,有没有给前妻点补偿啥的……”
“肯定没有,有也一定很少!”这时米尔德插话了,“如果他不是为了利益,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提离婚,干吗布那么大的局?”
杨锦绣说:“这个博士说是为了给孩子‘落户口’……”
“那只是借口。”米尔德摇摇头,“能提‘假离婚’这三个字的人本身动机就不纯,不管是为房、为孩子、为躲债还是为什么,都是为了某项利益,就‘落户口’也是利益的一种。可惜,很多人没有想到法律风险会这么大。什么‘假离婚’,完全是考验人性。要么就是两人感情特别好,非常自信不会有问题;要么就是各怀鬼胎,就像这博士这样的;要么就是根本就不了解另一半,对感情判断失误。”
“反正这种离奇的现象,连我这个律师看了都拍案称奇!”亦蕾无限感慨,“每次见到一件奇葩的,我都想不会再有比这更夸张的了吧?可现实就是不断挑战我的想象力。”
杨锦锈笑得悲怆,“如此看来,真离婚的反而成了最实诚的人群了?”
还真是黑色幽默呢!
“亦蕾,去找你的都是婚姻失败的,这一地鸡毛的事看多了,你会受影响吗?”杨锦绣问。她其实是很怕自己的事带给米尔德负面能量,所以在离婚这件事上她不闹也不怨,不仅是为了维护最后的体面,也是不想让女儿看到父母感情破碎的满地残渣。
“该结还是要结呀!”蒋亦蕾笑了。
“这就对了。”杨锦绣这话是说给米尔德听的,“大多数夫妻还是安稳的。”
米尔德听进去了了。没说话。
***
米尔德把最后看好的两个房子给妈妈做对比,结果杨锦绣的意向与她和亦蕾的一样,喜欢地铁旁边的那个楼盘。走路到地铁六分钟,附近有大型商场和超市,有公园有银行,出行、生活都十分方便。
“妈,那另外一个就不考虑了?”
“那边环境不错,但离地铁太远了。就这个挺好。”杨锦绣说:“我老了,喜欢热闹点,要是买个菜都得坐公交车,我会觉得很不方便。不过,这个要比另外一个贵三十多万呢!”
米尔德当下表示,妈妈只需付首付,她能赞助三万,但后续的还贷全由她来承担。
杨锦绣的年龄还在可贷款范围内,售楼人员给她计算了首付和月还贷的钱,她一核计,首付还差七万块,于是决定马上去凑钱。米尔德的钱杨锦绣没有要,表面上说是看不上那点小钱,其实是不愿给她添负担。在上海多不容易,不留点钱防身怎么行?
结果,才过了三天,杨锦锈凑的钱就到位了。钱是打到米尔德卡上的,当她看到手机短信上提示进账八万块的时候,总觉得这钱带着杀气腾腾的气息。
“太快了!”米尔德纳闷,“妈,你不会是找我爸算账去了吧?”
“找他有什么用,他有多少钱我不知道?是我找你姥姥借的。”杨锦绣淡淡地说:“对了,宝贝,交完首付后我先回去,你姥姥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好把她接过去照料一阵子。等她身体好一点了我再来。”
“姥姥她……没事吧?”米尔德忧心地问。不知老人家知道女儿离婚后什么反应。
“没事。老了毛病就多嘛!”
米尔德总觉得妈妈离婚后变得很不一样,她的反应出乎意料。无爱也无恨,她从没有一一细数爸爸的罪过。就当米尔德每次小心地提起爸爸时,她都神色如常,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晚餐。
可就是这种冰冷让米尔德有些怕,就像一个冷嗖嗖的兵器放在那里,即使不用它,也能感到它的寒气逼人。哭呀,闹呀,骂呀,那至少是感情的变相延续。这种冷淡,空的就像无人的山谷,却没有人声的回响。
米尔德一想起她将来和妈妈都住在上海这边,会和爸爸渐行渐远,心里还是和刀刮一样疼。现在她为了让妈妈开心,都不敢主动去和爸爸亲近。
“妈,”米尔德问,“你恨爸爸吗?”
“恨他干吗?”杨锦绣还是淡淡的,“都已经不是我的人了。”
还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