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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情处,花园街12号——泸军督军的办公大楼,传闻这是秘密关押犯人的监狱,处理过不少要犯、特务。苏眉等不及韦家搬救兵,这种地方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她心想救人要紧,就算它是可怕的炼狱,她也要闯一闯。

    吩咐司机赶往韦家报信,她整理仪容,深吸一口气上前。

    “两位军爷,刚刚押进去的是我的妹妹和妹夫,他们是冤枉的,请你们通传一下,容我进去解释。”

    白色的高大建筑前站着荷抢计程车兵,眼神讶异地打量眼前肤白貌美的小姐。他们第一次见到娇滴滴的大小姐跑到军营来。美人看的赏心悦目,可没有上头的命令,谁也不敢随便放人进去。

    苏眉淡定地等待,内心实则焦急万分。良久,副官李贺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客气而冷淡地领人进去。

    军情处一共三层高的洋楼建筑,穿过弄堂迎面是诺大的庭院,每一层楼每条走廊都有士兵把守,戒备十分森严,周围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苏眉跟着李贺一步一步走到二楼最后一个房间。里面就是泸军的头儿。这样贸然闯进军阀地盘,不知是祸是福。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她是苏家的长女,妹妹无辜被抓,她当然要申诉作证。况且他们是良民,军阀再穷凶极恶也不会为难他们。

    贺敬尧坐在巨大的檀木书桌后,整个身子舒服地陷入黑皮椅中,身上的军装领口随意开启,露出冷硬的锁骨和小截结实的胸膛,修长的大腿蹬着军靴肆意搁在桌面,嘴中叼着支雪茄云雾缭绕。慵懒的坐姿痞气十足,跟他装潢豪华严谨的办公室以及四周琳琅满目的书架格格不入。

    苏眉被领进贺敬尧的办公室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印象中军阀言行霸道蛮横,她不指望军阀头子多有涵养,但这人也太狂妄无礼,居然在办公室把脚搁桌子上……

    室内的落地窗透光映照在她脸上,将她的容貌神情映得一清二楚。对方却因背光表情看不真切。贺敬尧闲散随意,苏眉从踏入办公室起就感觉到他的注视。他就像潜伏暗处的猎豹,好整以暇又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

    苏眉挺直腰背,告诉自己气势上不能示弱。即便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小嘴儿发抖,表面上还是要端着世家小姐的架势。

    苏眉距离他五步位置站定,雪茄的味道呛得她想咳嗽,她不习惯那样的味道。

    “督军”她清了清嗓子,尽量镇定道:“我是杭城苏家长女苏眉,刚才贺军押回的疑犯当中,有我的妹妹和妹夫,他们是江城韦家的人,今天路上被匪徒挟持,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那个匪徒。”

    贺敬尧沉默地抽着烟,脸庞隔着烟雾显得森冷漠然。苏眉见他不语,继续道:“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谁料就被牵连关进牢里。督军,您明察秋毫,定不会让良民蒙冤,对吗?”

    惴惴地说完,苏眉判断不出贺敬尧有没有在听,眸光飘向他搁在桌上的长腿,秀气的黛眉轻轻蹙起。这人就不能把腿放下好好说话么?

    沉默地打量她良久,贺敬尧清冷低沉的嗓音才开口,“李贺?”

    “是,督军有何吩咐?”门外的李贺应声进来,挺直腰背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把她押到牢里等候审查。”贺敬尧毫无温度地宣告,长腿利落地站起,表明她的申诉结束,他没功夫听她喊冤。

    “等等,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我不是犯人!”苏眉难以置信,明眸不解地盯着贺敬尧。

    贺敬尧踱步到她面前,挺拔的身影将她笼罩住。身穿军装的他非常高大,宽肩窄腰,森冷气息带着压迫感。苏眉蹬着高跟鞋才够到他的下颌。这样的身高差刚好看见他的裸胸,肌理分明,呈健康的小麦色,上面依稀能看见泛白的伤疤。

    苏眉羞恼地本能后退,被他顺势钉在门板上,困在双臂间。

    “那个逃犯犯了死罪,你们窝藏逃犯一样要枪毙……”贺敬尧说得漫不经心,黑眸扫过苏眉粉嫩的唇,对上漆黑灵动的眼珠子,幽暗似漩涡。

    “你……证据呢?”苏眉咬牙,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贺敬尧冷笑,笑意未达眼底,强势的气息困绕着苏眉,欣赏着她的颤抖战栗。

    苏眉没见过如此专横之人,一时语塞词穷。

    事实上贺敬尧有耐性地听她说话已属难得。他只是好奇哪家大小姐敢跑来泸军地盘撒野。在江城,多少女人思慕他,千方百计想要攀附,可她们也就想想。贺敬尧冷酷无情,她们不敢惹,也惹不起。

    江城赫赫有名的冷血少帅,狠毒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儿。元帅贺林山近年被迫退休颐养天年,手握江城军政实权的是他贺敬尧。他年轻身居高位,靠的不是老子和运气,是腥风血雨的锤炼以及实打实的军事能力和权谋手段。军中曾经有不满他架空父亲篡夺军权者,一夜间几百口人命销声匿迹,连尸骨都找不到。

    苏眉若打听了贺敬尧的行事作风,就该感恩单纯的关押算是挺好的待遇。

    她被带到军情处的地下牢房,没有想象中三教九流的囚犯或严刑逼供的血腥画面。只是普通人一下子到这种地方也够发憷了。她凄楚地拉好裙子抱臂坐在角落。脑海快速地思索着以韦家在江城的人脉和地位,应该会想方设法救他们出去。

    这个弱肉强食、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们终究还是太过弱小。

    苏眉自嘲,她真是太天真了,竟以为善良清白,奉公守法有用。

    ……

    凌晨,贺敬尧自鸿运楼宴请各区将领完毕,返回官邸。

    贺夫人端庄高雅地坐在茶几前,身上的金丝银线蜀锦旗袍华丽贵气。瞧见贺敬尧大步迈进客厅,她高兴地从沙发上站起,脸上泛起讨好的笑意。

    “敬尧,可算回来了。”贺夫人示意下人布菜,“我让九姐煮了暖胃参汤,快趁热喝了。你公务繁忙,可要注意身体……”

    “贺夫人今天很闲?”

    贺敬尧冷笑着把外套递给下人,颀长的身影径自走向书房。贺夫人尴尬地跟在后头叹气道:“这不是做娘的挂念儿子吗?血浓于水,你都多久没回家吃饭了?”

    贺敬尧抽出雪茄,背靠座椅上睨着贺夫人。面对亲生儿子,贺夫人说话还要斟酌拿捏。自从那件事后,贺敬尧已多年没喊她娘了,与贺林山之间的关系更是微妙。

    贺夫人夹在父子俩之间,活得小心翼翼,左右为难。

    “我知道你还怪娘,可是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你大权在握,府里几房人都得看娘的脸色,娘在元帅面前分量今非昔比。这不都仰仗这样出色的儿子么……”

    “三更半夜赶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贺敬尧似笑非笑,暗黑的眼眸一抹了然,无声地告诉贺夫人他什么都看得透彻。

    贺夫人如坐针毡,只得讪笑,“有些事,元帅也左右不了,做娘的只能求你。”别人不敢开口求贺敬尧,只好来求她。

    “韦家太太是我的远房表妹,算来也是贺家的亲戚。她儿子韦仕庭被你抓到牢里,你就当给我这老脸一点面子,早些把人放了吧?”

    贺敬尧雪茄抽得极凶,点燃雪茄的动作却慢条斯理,堪称优雅,一点也没因贺夫人被呛而收敛。

    “夫人,他们犯的可是死罪。”吐出一口烟雾,贺敬尧抖着烟灰,说得云淡风轻。

    贺夫人内心苍凉,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那你说,要怎样才肯放人?”

    贺敬尧一字一句道:“城北有块地适合建军用机场,我一直为地契的事心烦,韦家若肯出让,韦仕庭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去。”

    贺夫人讶异却又在意料之中。

    她这个儿子早就不是幼时聪慧乖巧整天跟在母亲身边的小男孩了。如今他的城府和谋略,别说是她这个当娘的,就连贺元帅都要忌惮三分的。

    贺夫人被送走后,不到两个时辰,韦家便乖乖地派人把地契送上督军官邸。贺敬尧站在落地窗前,指缝间的雪茄星火忽明忽灭。黎明前微风吹进室内,带来丝丝凉意,冷峻的脸上神色淡漠。

    天下间贪生怕死的人多。他习惯掌控一切,生杀予夺。什么骨肉亲情,他素来嗤之以鼻。这也是他老子教会他的。

    从何时起,他的生活剩下残酷厮杀,以及为了生存的不择手段?

    孤狼傲慢凶残,教人胆寒,只在深夜沉默地舔拭伤口,如他。

    滔天的权势背后是永夜的孤独。

    军情处暗房内,肉体被烧焦的味道不断蔓延,撕心裂肺的惨叫已经停止。被吊起来折磨的囚犯成了血人,痛苦呻吟得几近窒息,喉咙发出虚弱的声音:“杀了我……”,他承受不住新一轮刑审。

    贺敬尧坐在不远处,英俊阴翳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犹如撒旦。狱卒抡起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刺耳的嚎叫自干涩的喉咙发出,没几声便哑然,冷水把意识模糊的囚犯浇醒。

    李贺附身耳语,贺敬尧脸色冷峻,轻道:“你的接头抓到了,不过他不像你一样有种,该招的都招了。”

    几乎昏死过去的人闻言瞪大眼。贺敬尧道:“听说过凌迟么?我们有比这更有趣的玩法,保证你不枉此生。”

    “不——”嘶哑的嗓子喊不出声,被吊起来受刑的人无比后悔接这趟活,他真的后悔了。他怎么会惹上嗜血的魔鬼?就算他们吐出机密,贺敬尧要一个人生不如死,那他就真生不如死啊!

    ……

    夜里牢房气温低,苏眉蜷缩在墙角,四周阴森森的,仿佛还能听见若有似无的哭喊声。清晨她才迷迷糊糊入睡,多次猝然惊醒。监牢一夜战战兢兢地熬过。

    早晨的阳光透进来的一刻,苏眉疲惫地抬起头。

    贺敬尧走进牢房,玄色的军装裹着颀长身躯,上身衣领扣得整齐笔挺,对比苏眉的落魄,贺敬尧端得精神矍铄,高冷肃穆。

    骨节分明的手托起纤细的下巴,端详着那张憔悴不堪的小脸。

    “怎么搞成这样?”低沉的桑音听起来像心痛的喃呢。他在等待着苏眉反抗或鄙夷,饶有兴致地发现她竟然沉得住气。

    苏眉不着痕迹地脱开他的掌控,整理被压皱了的裙摆。经过昨夜思考,她多少明白贺敬尧不会真的将她枪毙。这个心思难测的男人,越抵抗只会越激起他的冷血兽性。

    贺敬尧吩咐手下端来早餐。苏眉泰然自若地在他面前用餐,吃相优雅从容。寡情的男人竟一瞬间感到愉悦,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苏眉理所当然地问。

    “韦仕庭夫妇已经释放了。”贺敬尧回答得云淡风轻,掏出雪茄点燃,开始吞云吐雾。

    这回答重新整理了她的认知,她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戏谑。苏眉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既然他们都放走了,我也可以走了?”

    “韦家救的是儿子和儿媳,没说要救你。”

    苏眉怔住。这些年帮衬母亲打理家业,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贺敬尧这是故意为难了,与他周旋无疑与虎谋皮。她不动声色,脑海中快速地思忖着各种应对。

    黑眸静默地审视着她。苏眉不喜欢这样被他盯着看,蹙眉温声道:“我实在受不了烟味儿,请你先出去!”。

    二人独处一室,她再天真,也该知道到这男人不怀好意。

    贺敬尧浓眉挑起,捻息手中的雪茄,大步逼近,长臂一把捞过苏眉的小手袋。

    苏眉来不及阻止,一支钢笔从包里被掏出,大手捏着随意把玩。钢笔款式虽陈旧却很是精致,出自名家之手。

    “想走,拿样东西来抵押!”

    贺敬尧斜眼凉凉的说,一股与其身份不相称的匪气。

    “强盗!”苏眉娇斥,伸手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奈何身高悬殊。她再抢就要软玉温香扑进他怀里。

    苏眉气红了脸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生平第一次,她恨自己学不会四婶的泼辣劲儿。

    二人僵持着,囚室外响起敲门声,李贺立正行了军礼。

    “督军,淮南急电。”

    贺敬尧勾住苏眉纤细的下巴,薄唇吐出几个字: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随手将笔和手袋递给李贺,人已大步走出囚室,留下不知所措的苏眉。

    李贺领苏眉走出军情处,颇客气地把东西还给了她。苏眉再次确认妹妹和妹夫安全释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谢谢。”

    良好的教养使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失礼。不像贺敬尧那人,举止张狂可恶,霸道无礼。

    苏眉深吸一口气,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