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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贺敬尧松开手,苏眉赶紧把腿藏回被子中。比起腿上会不会留疤痕,她更在意小腿被毫无遮掩地瞧见。

    明知女孩羞赧,他挑眉斜睨眼前精致的小脸,淡漠道:“藏也没用,都看见了。”

    女孩羞赧又气恼的表情取悦了他。

    如果现在手边有枪,她会毫不犹豫地扣机板,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抱也抱过,看也看过,这辈子注定要跟我这杀人不眨眼的军阀头子纠缠不清。”他似笑非笑,表情无赖。

    苏眉抓起枕头朝他扔去,贺敬尧侧身避过,正好砸中进来的黄妈。

    黄妈本想看看苏眉醒了没有,被迎面砸来的枕头吓了一跳。忽见贺敬尧在这,尴尬地就要退出去。

    贺敬尧示意她留下,看了苏眉一眼,小人得志般勾唇离开。

    苏眉俏脸红得要滴血,因为这人,她温婉娴雅的形象瞬间崩塌。

    黄妈噙着笑,没点破年轻人的情趣,一脸慈祥地问:“小姐醒啦,我让厨房给您送参汤。”

    “嗯。”苏眉点头,只想脸颊上的燥热快些散去。

    黄妈忍俊不禁,“小姐安心留在督军府,督军挺心疼小姐的。”

    她从未见过督军那样珍视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入房间,叮嘱下人好生伺候,连眼神也是没见过的温柔。

    她真心希望督军和苏小姐在一起,两人能够幸福。督军实在太不容易了。

    大厅内,贺夫人风尘仆仆地赶来督军府。下人恭敬地端上茶果,派人去通知贺敬尧。

    诺大的府邸,管理得井然有序,门卫岗哨深严。就像贺敬尧本人,就算对着至亲也是冷酷、疏离。

    贺夫人端着茶,心事重重。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是她的骄傲,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贺家父子明争暗斗之事,本来就拿不上台面。如今闹到这地步,是她不愿看到的。元帅暗示她前来斡旋,意思要让么儿马上收手,否则父子决裂,他绝不会让这个逆子好过。

    虽然知道作用微乎其微,可为了儿子,她要过来阻止他们父子兄弟反目。

    贺敬尧慢悠悠地踱步下来,高大身影穿着常服,神色是沐浴过后神清气爽。她站起来走到儿子跟前,声音关切地问:

    “敬尧,听说你昨晚遇袭了,身子可还好?”

    “托您的福,死不了。”

    贺夫人抿唇苦涩,儿子跟她不亲,态度敷衍她早已习惯。但天下那个母亲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呢?

    她叹了口气,道:“娘只想你平安。敬尧,不要跟元帅府斗了好吗?那终究是你爹!”

    黑眸看着眼前的女人,莫名想嗤笑。

    他一度怀疑她是否是他的生母,懦弱、糊涂、天真得令他不齿。

    她是贺林山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对丈夫三妻四妾、到处留情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生养了他这个儿子,却不懂得固位争宠。

    他深陷敌营生死未卜,她不令贺林山赶去营救,只知道以泪洗脸。

    贺林山表现一点虚情假意,她就屁颠屁颠的跑来斡旋……

    贺敬尧默然点了一根雪茄,烟雾缭绕间,眸色深深。

    “你该庆幸泸军主事的是你儿子,否则你连住在别院的资格都没有。”

    贺夫人因贺敬尧的话,红了眼眶:“我知道你怪娘没用。可你斗赢了又怎样?其他军阀势力知道你们在内斗,就会想方设法挑唆,泸军的实力被削弱。这是你想要的吗?”

    她何尝不知当中的厉害关系。她仰仗的,不过是儿子不会对她这做娘的真的绝情。

    “贺夫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竟开始关心政治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贺夫人满眼祈求,贺敬尧差点被气笑。

    “不管敌人有无挑唆,你的丈夫,我那些'兄弟'都不会希望我掌权。我们的关系就是你死我活,不战不休。你以为贺林山当初是怎样起家的?”贺敬尧眼神冷冽,笑意不达眼底。

    贺夫人彻底被噎住,绞着手绢揩试眼角上不受控制的清泪。

    诺大的客厅内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既然你们执意手足相残,就当我没有来过。”

    满脸的悲苦落寞,贺夫人伤心地转身离去,抬眼正好对上扶着楼梯下来的苏眉,两人皆是一愣。

    苏眉怔怔地看着高贵美丽,却凄然垂泪的贺夫人,不知该继续下楼还是该上楼回避。

    犹豫间,贺夫人已经离开了督军府。

    之后些天,贺敬尧脸色铁青,手底下的人噤若寒蝉。

    苏眉并不想参与贺敬尧的家事,毕竟她一个“外人”。可看着他孤傲萧索的背影,她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后来贺敬业约见了贺敬尧,两人不知达成何种协议,贺敬亭第二天被释放回家,泸军内部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一场风波看似就这样平息,真正的暴风雨现在才开始。

    东洋人的势力逐渐渗透中原,东洋商户在江城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的首脑千户大人,跟北方政府关系密切。今儿个发出邀请函,宴请江城政商两界名流参加酒会。

    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东洋人不会安什么好心。

    贺敬尧自然在邀请之列,帅府的关键人物也受邀请出席。媒体开始报道这场城中盛会,各方的评论和猜测占据大小报纸头条。

    苏眉的伤基本恢复,她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要的是安稳平淡的生活,而他是要一统天下,建功立业的人。她俩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军政家庭太复杂,苏眉不愿参和。只是,偶尔看见书房中彻夜通明的灯光,那抹挺拔却孤独的背影,教她忽视不了的存在。那种感觉像被曼珠沙华爬满身心,放不下,提不动,隐隐作痛。

    “让我抱一会儿。”

    他把她扯进怀里,吸取她发间的清香,拥住她的温柔。

    苏眉依偎在他胸前,倾听沉稳有力的心跳,淡淡的薄荷气息夹杂着烟草的味道。他的怀抱温暖、紧窒,紧锁的双臂好像要把她揉进怀里,生怕她会消失似的。

    一向头脑清醒的苏眉,对于贺敬尧的逾越,竟然没有拒绝,这是为什么?

    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不花心思去想。

    贺敬尧早出晚归,军务繁忙。而她住在督军府,心安理得。

    督军府的侍卫和婢仆寸步不离地守着,个个对她毕恭毕敬,有求必应。

    她有一段日子没去洋行,再不出现,馨儿该担心了。

    督军府的轿车载着苏眉,直达甄氏洋行。

    数日不见,甄裕民儒雅的脸庞看见苏眉后焕发神采。

    “眉儿,那天你跟着督军府的人离开,我担心了好一阵子。”

    “我没事。”她看着眼前清俊青年,温婉浅笑。

    甄裕民见她不愿多谈,也没继续追问。两人聊起了洋行最近的生意,及布匹的样式。苏眉把原来的资料还给甄裕民,又借了几本英文字典。

    “我先学好外语,将来出国,可以跟外国人谈生意。”

    甄裕民笑道:“就知道你是个有上进心的女孩。怎么?这么快就想跟洋人打交道了?”

    “最近不是东洋商人占据市场吗?西洋人那边肯定着急,说不定是我们合作的好机会。”

    甄裕民闻言若有所思,笑道:“说你是天生的商人,嗅觉太灵敏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城最近这么多东洋人在活动,连军政府都有意与他们合作,咱们需步步为营,别引火烧身。”

    苏眉点头,一双美眸流转。住在督军府的好处,应该是她对时局了解会比别人更快更清楚。

    贺敬尧重视工商发展,有意保护本地企业。东洋人来者不善,他不会纵容他们在他的地盘壮大实力。这时候加强与西洋人的合作,一方面取得外国商人的友好信任,一方面也是帮助贺敬尧制衡东洋人。

    商业上,苏眉与甄氏兄妹默契十足。她提出了具体的想法后,几人经商议与花旗国老牌零售巨头“永安百货”签订合同,融资开创汇聚中西特色商品的“甄氏永安百货”。

    苏眉作为主要股东之一占股百分之十,把数年的积蓄都压在上面,甄氏兄妹被她的大胆和魄力震慑。

    甄馨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直接提出疑问,“眉儿,你老实说,你跟贺敬尧是什么关系?”

    早从兄长嘴里听说苏眉被带走,最近看见她都是坐着督军府的车,还有警卫随身保护。苏眉变了,她不是势单力薄的闺秀小姐。作为她的闺蜜,甄馨儿还被蒙在鼓里。

    面对好友的质问,苏眉没打算隐瞒。她从苏络成婚那天的事说起,然后是二人兜兜转转的纠缠。

    “也就是说,贺敬尧喜欢你?”甄馨儿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随即着急地问:

    “那你喜欢他吗?你们在一起了?”

    苏眉叹了口气,如墨美眸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们没有在一起。”

    甄馨儿松了口气,道:“你要嫁给我哥的,我早就把你当亲人了,你不能背叛我们!”

    第一次听到甄馨儿说出这样直白的话,苏眉无奈,忍不住逗她:

    “贺敬尧权势滔天,如果他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你……你不能攀附权贵,否则我就错看你了。”

    她觉得苏眉大胆的投资,重要原因是贺敬尧给她撑腰,而贺敬尧那样权势地位的男子,有几个女孩抵挡得了?

    苏眉见她真的紧张,才道:“放心吧,我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商人,不依靠任何势力。我只是把积蓄都投入进去了,并不是孤注一掷。”

    她没有详细透露家底,以至于甄氏兄妹为她抹了一把汗。

    苏家原有的产业她没有动用,而她自己置办的私宅及早年持有的股票,连甄氏兄妹都不知道。加上已经转移到国外银行的财产,苏眉这次投资百货商行其实只动用了总资产的三分之一。

    看起来温婉细腻的传统闺秀,怎么也跟商界女强人联络不到一起,可苏眉偏偏在商业投资上眼光独到,雷厉风行。

    甄馨儿深知她的个性,还是不放心。既然需要打理洋行的生意,照顾在江城上学的幼弟,不如搬到甄家大宅,跟督军府划清界限。

    苏眉何尝不想如此,可贺敬尧早已准备,堵死她的退路。

    她受伤不久,仆人就替她搬到更大的房间,在贺敬尧起居室隔壁,露台能鸟瞰整个山湖和森林风光。

    卧室内换上精美的欧式家具,柔和素雅的窗纱,还有华贵的土耳其地毯。衣帽间两排全新的落地衣柜,乃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黄妈慈眉善目地道:

    “小姐看房间还喜欢吗?需要添置些什么?”

    她淡淡道:“黄妈费心了,其实不需要这样铺张的。”

    “哪里的话,我都是按照督军的意思办事。老身心里已经把小姐当主母了,伺候您是应该的。”

    苏眉想说她跟贺敬尧还没到那种程度,见老人家一脸热切,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随手推开衣柜门,赫然发现里面挂满衣裙,整整一柜子!

    “这是今年新兴的旗袍款式,还有这边是洋装、居家服、宴会礼服、睡衣……”

    看着苏眉惊讶的神情,黄妈自顾自得意地地说:“督军不知小姐喜欢什么款式,只交代要最好的,老婆子又不懂时尚,就让洋行送来供小姐挑选。”

    苏眉依次推开各个衣柜,竟然全部挂满!

    “督军说,以后小姐有什么吩咐,就听小姐的。”

    苏眉蹙起蛾眉,轻叹道:“把这些退回去吧,我不需要这么多衣服,穿不完浪费。”

    黄妈为难回道:“督军知道了要怪罪的!小姐要是看着碍眼,我让人把柜子挪到其他房间?”

    苏眉摇摇头。也罢,等贺敬尧回来她亲自跟他说吧。如此“荣宠”她无福消受。

    他每次回来都关在书房里忙,她不好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打扰他。

    这样一拖,居然在督军府住下了。

    贺敬尧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可她以什么身份长居于此?

    甄氏兄妹那边需要解释,世人恐怕也难以接受“未婚同居”。

    苏眉坐在窗前,深秋的露水寒凉,她拉紧披肩靠着椅背,慢慢地整理思绪。

    最近参不透事情太多,心情杂乱难以平静,连毛笔字也荒废了。

    门外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是副官李贺,贺敬尧深夜唤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