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会议桌上,坐满了各级将领。其中包括跟随贺林山打天下的元老,几位少帅各部的亲信,以及新提拔的底层将领。
众人神色肃穆,噤若寒蝉。
他们都在等贺敬尧过来。贺林山坐在主位,热茶不知换了几盅,雪茄也不知抽了多少根,正想派人直接将贺敬尧绑过来之际,贺敬尧终于姗姗来迟。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高大的身影穿着大氅踱步进来,凛冽的气势给人无形的压迫感。黑眸环视一周,薄唇似笑非笑。
众将额角开始涔汗。
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他姿态闲散地靠着椅背,举手投足是让人忌惮的凌厉。众将领一向畏惧这位少帅,深知其杀伐果断。
他们父子之间的战争,实在没多少人想卷进。
今天非得要站队了,分出个成王败寇,他们做手下的也跟着遭殃,把脑袋别在裤腰带。
“敬尧,你哥哥还在医院生死未卜。你为了一个女人手足相残,实在不应该。”
“贺敬业死了么?”他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随意地问旁边的将领。
那人紧张地摇摇头。
贺敬尧笑道:“没有死?我要是真弄他,你觉得他还活得了?”
“哼,你不用狡辩。一直以来专权独断,挤压父兄。今天还做出弑杀兄长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泸军在你手里,恐怕会毁我一生心血。”
“现在你解除职务,从此不得过问军中之事。”
“你们也同意么?”贺敬尧黑眸看向众人,眼如利刃要把叛逆者刺穿。
众将领冷静再三,终于有一人缓缓站起,“督军带领泸军,治军严谨,现在淮南一带安享太平,这难道不是督军的功劳?我认为这件事是个误会,先调查清楚再说。”
贺林山虎目圆瞪,眼神将此人判了腰斩。
与会各人背脊发凉,但仍陆续有人起来发表意见,基本是建议重新调查,对撤销贺敬尧督军的职务只字不提。
贺林山握紧拳头,怒极反笑。好啊,他亲自培养的军队精干,一个个都倒向那个逆子。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畏惧贺敬尧,难道就不怕他贺林山吗?
亲信尹参谋长终于发话,“不管结果如何,外面报纸谣言满天飞,对我泸军的威信造成不良影响,少帅为了大局,应该避嫌,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履行职务不迟。”
贺敬尧正色道:“尹参谋长说得对,我个人荣辱事少,玷污泸军威信的人,绝对不能轻饶。”
在他的示意下,李贺将手枪及从贺敬业体内拿出的子弹放在桌面。
“诸位,这是贺敬业体内拿出的子弹,跟子弹匹配的是他的配枪。”
所以,贺敬业是自己对自己开枪?下面开始有人议论。
门外候着的两个瘪三被人提了进来。
“这两个人,奉千户聪夫的命令看守碧云。据他们交代,绑架碧云的人是千户聪夫,当天晚上,贺敬业曾与之交涉。”
勾结东洋人,这在泸军内部是不可饶恕的。众人由惊讶到愤怒,贺林山脸色铁青。
“碧云是贺敬业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配合他演了一场苦肉计,指正我仇杀兄长,以此制造混乱,策反众将。”
会议室内,众将领议论纷纷,吵成一锅粥。
与此同时,医院门口,贺敬业的发妻林氏召集所有记者,宣布“真相”。
“贺敬业早就跟碧云勾搭在一起,他要休了我娶那个女人。他说爱那个女人爱得刻骨铭心。一转眼却与那个女人合起来戕害四少。碧云死了活该,贺敬业也不是好东西。”
林氏的言论一出,全城哗然。
坊间开始纷纷流传不同版本,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舆论一下子扭转了过来,更多人是看风使舵,选择闭口不言。
事情发酵后,贺敬业及妻子林氏连夜消失。贺林山恨铁不成钢,气得旧疾复发,退回元帅府休养。“仗义执言”的尹参谋长,在第二天便以年纪大了为由,向贺敬尧提出请辞。
苏眉自然听说外面的流言蜚语,心里忐忑。贺敬尧晚上到小公寓来,居然很规矩地走大门。小喜机灵地准备好二人的饭菜,找借口跑到楼下。
他轻抚她柔软的发,问道:“怕吗?”
苏眉默然,给他勺了一碗汤。
“这是我一直犹豫的原因,不想把你带进这样的生活中。”
“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抓住你不放,眉儿。”
苏眉望着深邃的眼眸,素手覆上徘徊在脸颊的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如果能仁慈宽厚,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造化。”
他笑,把那双柔软细白的手抓过来亲吻,“我身上背负人命孽债,注定不得善终。但我的眉儿,你此生一定富贵荣华,长命百岁。”
……
开往香城的渔船上,贺敬业把脾气撒在林氏身上,林氏死死的护住孩子,母子俩哭得呼天抢地。
“谁让你自作主张?谁让你开记者会的?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货!”
“敬业,不要打了,吓到孩子啦。”林氏哭着求饶,“我也是没办法呀,小唯被他抓了去,我要是不照做,他们就要杀小唯。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你的权势重要?难道你为了扳倒贺敬尧,就连孩子都不顾?”
贺敬业气得浑身发抖,是他失算了,应该把老婆孩子先安置好,贺敬尧无所顾忌,他却拖家带口,弱点如此明显。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如今身败名裂,日后想回到江城军中恐怕是机会渺茫。
他不敢联络父亲,只快速地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元帅府二夫人手上,希望他母亲出手,事情有婉转余地。
渔船准备要启航,他站在船头,任风雨打在脸上好让自己清醒。
李贺带着侍卫站在他身后,贺敬业猛然回头,惨然一笑。
“少帅,上路吧。”
“贺敬尧真要赶尽杀绝?”
“不,只要您自裁,您的妻儿将会平安到达香城。”
这已经是贺敬尧最大的仁慈,这可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贺敬业点点头,对着船舱内的妻儿道:“告诉小唯不要报仇,到香城隐姓埋名,好好抚养他长大。”
林氏已是泣不成声,搂着孩子不忍相见。
贺敬业颤抖着手拿起枪,对准了太阳穴扣下机板。
江面上的风雨模糊了视线,狂风吹得桅杆猎猎作响,掩盖了骇人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