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年末，还有不到二十天就是除夕。苏博学校放了寒假，苏眉带着他收拾细软，把小公寓退租了，乘火车回杭城。
小喜买好了火车票，拖着行李下楼，准备雇一台黄包车，把大件的行李先拉到车站。
督军府的汽车已停在楼下，司机跑过利落地接过小喜手里的东西。小喜一阵惊喜，督军竟派了三台车子护送小姐回去。
回杭城的路十分顺畅，傍晚时分，他们已抵达苏家大宅门口。司机把行李搬进宅里，向苏眉恭敬地行礼，才开着车回江城覆命。
苏夫人早就在厅堂等候，瞧见苏博和苏眉进来，高兴得眉开眼笑。
“娘。”苏博冲进苏夫人怀里。幼子出去读书两月余，身体明显长高了，苏夫人摸着他的头高兴得合不拢嘴。
长房和四房自从闹翻后，这段时间都没走动。苏眉今天回家显得特别冷清。佣人只准备好他们母子三人的饭菜，苏眉领着苏博梳洗过后，一家人在偏厅用饭。
苏夫人不停地往幼子的碗里夹菜，想着江城虽好，到底不如家里，苏眉又忙着生意，稍不注意，苏博的营养就跟不上。
“娘，不用夹菜给我了，您也吃。”苏博把碗里的鸡腿夹到苏夫人的碗里，又夹了一块鱼肉给苏眉。
看到儿子懂事，苏夫人特别欣慰。她看向长女道：“江城的生意怎么样？我看你这次回来都瘦了。”
“娘，我跟甄氏百货合作很顺利，公司正上轨道呢。苏博很勤奋，学业都不用我管。”
“话虽如此，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苏夫人顿了顿，命人将厨房炖好的燕窝端上来。
“眉儿，女人要懂得滋补，容颜已老。”示意她赶紧吃下。
苏眉心里暖流滑过，一口一口吃着晶莹的汤羹，如同蜜糖含在嘴里。
母亲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们姐弟，心里虽思念，思维却清晰。她问了苏络在婆家的情况。苏眉避重就轻，就说苏络一切顺利，过了年肯定要回娘家的。
饭后，苏博让佣人带去休息。苏眉在房里陪母亲说些体己话。
“你为这个家付出已经够多了，娘不能再耽误你。上次我听络儿说甄氏的少东家人品不错，对你也有意，你怎么想的呢？”
苏夫人终是绕到这上面，每次回家不可避免的这个话题。
苏眉挨着苏夫人，头轻靠在她的胳膊上，低声道：
“甄裕民是君子，我俩是莫逆之交，没有男女之情。”
“这样好的世家子你都看不上，等再过三两年，你年纪大了，可怎么办？”
“娘，现在是民国了，女子不一定要嫁人靠夫家养活，我觉得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傻话，你也不为娘想想，我留着嫡女在身边，无人问津，外面的人不戳我脊梁骨？”
“况且，你四叔是铁了心要分家了，他有个儿子，如今大了有依靠，咱长房没有依傍，分家那会儿就得吃亏啊。”
苏眉默然不语，她想到了贺敬尧。把江城督军搬出来，就没有四房什么事了。但这是她苏家的家事，她想自己解决。
给自己留下底气和退路，是她一向做人的原则。倘若凡事都靠权势压人，狐假虎威，那她成什么人了呢。
直到深夜，苏夫人需要休息。苏眉服侍母亲睡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客厅长廊上的电话忽然响起，夜深人静特别刺耳。
她快步走去提起电话，那头磁性的嗓音道：
“今天有事，没过来送你。”
“你不用打电话，大晚上的也不怕把别人吵醒。”苏眉压低声音道，担心引起母亲注意，心里却泛起莫名的甜。
“嗯，明天让人把电话装到你房间里。”
两人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苏眉挂了线。
年后，她答应要搬进督军府，贺敬尧着手为她组建新公司。既然躲不过，那就顺其自然。等苏博毕业后出国，再另作打算。
年岁近晚，苏府上下忙着采买年货，帮佣结了工钱都回家过年了。除了陈妈、小喜是家生子，留在苏府继续帮手，诺大的苏府越发冷清。
苏夫人亲自整理房舍，命苏眉雇几个短工清理后院、修缮瓦顶。
苏眉让小喜去召集督军府人过来。这次回杭城，贺敬尧拨了一批人守在苏家附近，保护她的安全。
人既然给她了，不用白不用。
小喜欢喜地领命去了。苏眉在厅堂接见负责收租的佃户，听他们汇报今年的收入情况。
苏家也就那几十亩水田及四处私宅，租金收上来很好核对。因今年雨水少，庄家失收，田产的收入不理想。
“大小姐，今年的收成就这么多。您莫要责怪，实在是世事艰难啊。”给苏家帮佣了几十年的老佃户无奈说道。
苏眉点头，“无妨，这十个大洋分给你留下面的佃户，让他们过个好年吧。”
老佃户千恩万谢退走出去。
苏家原来还经营着两家布行，生意虽不怎么样，每年也有一笔收入。掌柜拿上账目，恭敬地让苏眉翻查。
前来汇报的都是在苏家工作几十年的老人，手脚干净信得过的。苏眉虽不是会计出身，对数字还是比较敏感。翻到觉得不对劲儿的一页，她抬眸问道：“万掌柜，这里的数目不对。”
万掌柜拱了拱手，惶恐道：“大小姐，前几日四老爷来布行预支了三百两，说是提前取走利润分成，小人以为是东家你们商量好的，就没有过问。支票的存根还在我这里。”
苏眉让掌柜留下账目和存根，命陈妈请四叔过来。
既然她还在当家，该怎么开销，利润该怎么分配当然是有规有矩，不能随便破坏。这家都没有正式分，四叔这样做实属不妥。
“小姐，四爷不在家，四奶奶说，他们的事等苏瀛少爷回来了再谈。”陈妈据实回报，心里骂四房做法卑鄙。
苏眉听后若有所思，这是等苏瀛回来撑腰？
“既然这样，四房的月例用钱就不用送过去了。”
三百两，已经是平时月例的三倍。
苏夫人听说此事后，端庄的脸上显出厌恶，“老四这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戳自家柜底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