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和陈妈在房里劝了一阵，方熄住苏夫人的怒气。
贺敬尧果真遣人过来安装电话，看着工人忙碌进出，苏夫人疑惑道：“眉儿，家里已经有电话，还要装？”
“公司的业务多，安装分机到房中方便随时接听，要是在走廊外，我怕会吵着你们。”
苏夫人点点头。现在的年轻人都习惯用电话，的确是方便。可电话是稀缺品，除了少数大户人家或商行有安装外，其他人连见都没见过。苏眉不心疼话费贵，苏夫人也就随她了。
晚饭过后，苏夫人到房里检查苏博的功课。苏眉沐浴后任秀发自然披散，屋内地龙烧得暖和，她穿着单薄的棉质睡衣，坐在窗前临摹字帖。
一室青灯，炉内燃着薰香，仿佛回到一年前那段岁月静好的日子。
如果不是苏络出嫁时，阴差阳错发生了后续的事情，她的生活也许是另一番光景。最大可能就是接受母命，找一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过着养尊处优的后宅生活。
只是，命运似乎给每个人安排好轨迹，许多时候无可奈何，半点不由人的。
晚上十一点，电话准时响起。
苏眉拿起话机，默了默道：“我以为你不会打过来了。”
清冽的嗓音带着倦意，“想我么？”
苏眉靠在床沿，道：“你派人过来装电话，我都不知怎样跟姆妈解释了。”
“这个号码只有我知道，只接通你房里。”
意思是她要每天晚上准时接听？她换了个姿势，俏脸无奈。
“你忙你的事情，不用经常打过来。”她手执一卷，翻著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眉儿，年前我要到北地一趟。”
苏眉放下手中的书，他顿了顿，继续道：“北方政府换了理事，东洋人在背后操控，国内局势恐怕不稳了。”
“万事小心。”苏眉咬唇道：“过年会回来么？”
那头轻笑，“我赶回来陪你过年，可好？”
俏脸生起一股燥热，好像看见俊脸在她面前低声蛊惑。
“谁要你陪！别又干那种半夜爬窗的事。”
“嗯，原来你喜欢这样子。”
“贺敬尧！”她娇嗔，低低的嗓音似怒似娇。
那边一阵清冽的笑意，安慰了佳人几句，在苏眉的薄脸皮挂不住前挂了线。
一夜好梦。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七，苏瀛归国的轮船靠岸的日子。
一大早四房老小赶到火车站买了早票，到江城的国际码头去接船。
苏茵穿着羊绒大衣，脚蹬着小皮靴，温暖又时尚。她的小男友殷勤地从火车站把他们接到码头，让司机在人头涌动的码头给他们找到接船的位置。
“茵茵，你口渴不？我去给你们买咖啡？”
苏茵点头，示意他快去。一旁的四婶看着小伙子走开，道：“这小子倒殷勤，可惜家底就那么点，茵儿你别一头扎进去了。”
“知道了姆妈，怎么还不见哥哥？”
“船上那么多人，又要拿行李，那有这么快出来，再耐心地等等。”四叔一边说一边往人群里张望。
四婶身材肥胖，最不惯久站，已经有些不耐烦。
“我说这个位置，阿瀛能不能看见我们？万一他已经下了船，又到处找我们呢？”
四叔觉得有这可能，暗骂苏茵的小男友耽误他们接人的时间，正要走到别处看看，忽然苏茵朝前方大喊：“哥——”
激动地挥舞着双手。苏瀛一下子看见父母和妹妹，快步地走过来。
苏瀛身长玉立，穿着厚重的大衣，头戴礼帽，一副归国知识分子的精英感。
四婶见到学成归来，一表人才的儿子，高兴得当场落泪。众人好容易劝住，小男友殷勤地为他们接风，订了江城鸿运楼的酒席。
酒足饭饱后，苏茵打发了他回去。一家人登上了回杭城的火车。
车上，四婶把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跟苏瀛说了一遍，添油加醋地说苏眉如何弄权，专门打压四房。苏瀛听得皱眉。
论年纪，苏瀛还虚长苏眉几岁，她该称他一声大哥。今儿个他返回苏家，理应由他主持大局，当家作主。
苏眉再能干，也是女子，终究要嫁人的。
“我留学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厉害的人物，他帮我在政府谋了个职，年后就要赴任。”
“是什么职位？”听闻儿子仕途有望，四叔惊喜万分。
“在外交部当文职，因我是南方人，就派我驻江城。”
“太好了，哥哥，我正好在江城读书，我俩有个照应。”
四婶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样子，声称择日要到寺庙里酬神。
“阿瀛就是了不起，刚回国就谋到了政府的差事，以后平步青云，看大房还敢瞧不起咱们。”
“是呀，哥。你不知道，眉姐姐在江城投资了百货公司，还是跟甄家合作而已，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平时都不待见咱们。”
苏瀛听罢，心中愤懑。
数年不见，他竟不知温雅知礼的苏眉变成这副势利模样，苏家交到她手上，怎么不败？
“你们放心，如今我回来了，苏眉自有她的去处。”
是夜，苏府灯火通明，众人欢天喜地迎接四房的大少爷回来。
苏瀛带着四房众人给苏夫人请安。
苏夫人仔细打量了苏瀛一番，点头称赞：“瀛儿长得气宇轩昂，如今学成归来，还在政府谋职，真是我苏家的光荣。”
苏瀛和父母坐在两侧，环顾多年未回的苏家大宅。
临近过年，佣人将苏宅上下打扫得一尘不染。瓦顶和柱梁前几日经过翻新，屋檐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厅堂上摆着迎春的年桔和蝴蝶兰。乍一看，很有当年繁华鼎盛的望族气氛。
“这些年，大伯母辛苦了，苏府打理得整整有条。”
“我年纪大了，多数事情都是眉儿在管着，她忙了一天，进去换了衣服就来。”
四婶道：“我们也忙了一天，阿瀛坐船累，改天见也一样。”
“四婶别着急呀，横竖晚饭都是要吃的，我让佣人准备好了呢。”
苏眉从里间走出来，身上穿着传统的衣裙，长发让玉簪子挽起，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秀美。
苏瀛看时，感叹她容貌更胜从前。可惜为人刻薄，见识短浅，浪费了这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