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又驶进了熟悉的站台。
过年假期放完,回沪列车的乘客都显得昏昏欲睡。姜思鹭坐在靠窗的座位旁边,手机一划,打开了和段一柯的聊天记录。
最下面是几条他说明天去车站接她出差的对话,往上是过年期间断断续续的聊天,再往上……
[26岁的段一柯,想追25岁的姜思鹭,望批准。]
过去这么多天了,看到这句话,她心里还会漏跳一拍。
不过收到这条消息的瞬间,姜思鹭的表现反倒比现在镇定些。因为聊天记录里,清楚地记载着她当时的高姿态回复——
[我很难追。]
……当时是咋想出来这句话的。
姜思鹭揉了下眉头,继续往下看段一柯的暴言。
[没关系。]
[我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事。]
[刺激。]
行。
在装B这件事上,段一柯是永远无法被打败的。
车到站了,她起身去拿行李。
她这次在上海就待一天。明天上午去一趟朝暮影业,下午就得再赶火车去东阳出差,做木雕项目的采访了。
鉴于横店也在东阳,段一柯知道这事以后立刻帮她订了酒店房间——就在他住那间的隔壁,简直是……明晃晃的司马昭之心。
不过临走之前,还得办件事。
姜思鹭一边琢磨着一会的措辞,一边看到了在出站口等自己的黎征。
大概是这几天都没见着段一柯的原因,审美一度被强行拉高的姜思鹭,此刻对黎征的长相评价终于回归正常——
不得不承认,对方有着带去见家长能换来欣慰笑容的颜值。不像段一柯,大概只会让自己被拉到厨房询问:这孩子花不花心啊?对你专一吗?
看到姜思鹭过来,黎征朝她笑了下,擡手示意停车场的方向。车开锁,黎征给她开门,姜思鹭坐上副驾的时候再次意识到——
还是上次那个座椅距离,没人调整过。
她因这“没人调整”而觉得烦躁,仿佛这就无法验证她对黎征“随便玩玩”的猜测。
对方和她聊了几句,说了过年回岛上的事。姜思鹭也心不在焉地回应,偶尔看一眼和段一柯的聊天记录——不过对方应该在拍戏,一下午都没找过她。
车至小区,黎征已经知道停在哪栋楼下。姜思鹭腹诽:就来了一次,有必要这么轻车熟路的吗?
他把她送到车外。
差不多了。
姜思鹭深吸了一口气,叫住黎征,把刚才打的腹稿一口气说出来:
“黎征,我本来想和你发微信说,不过还是觉得当面讲好一点。我很谢谢你对我另眼相看。你非常优秀,也非常有魅力,但我真的是个很普通的人,我们并不合适。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找我了。就算找,我也……”
她叹了口气。
“我也不会再回复你的。”
黎征没有说话。
第一次当面拒绝人,姜思鹭紧张得要命。等了半晌擡起头,发现对方看她的眼神竟然一点变化没有。
……我操大佬你能不能情绪和表情不要永远这么稳定啊!你是乙女游戏里走出来的吗!
下一秒,他像是被姜思鹭瞬间垮台的眼神逗得笑了一声。
“这意思是……”黎征说,“我被发好人卡了?”
姜思鹭再度叹气:“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明白,”黎征点点头,“所以……是那天把你带走那个男孩子,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姜思鹭摇头:“还没有,但是——”
“还没有就是没有,”黎征打断她,“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讲了,我也不会继续骚扰你。姜小姐,我暂时退出这场竞赛。”
姜思鹭松了口气,点点头,又觉得不对。
暂时?
谁和你暂时啊?
仿佛是看透了姜思鹭的表情变化,黎征继续说:“我暂时退出,但保留参赛资格。因为你们两个,最后不会在一起。”
他语气笃定,姜思鹭擡头瞪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比你们都大一些,见的人也比你多一些,”黎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当你见了足够多的人,你就会知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场。有的人互相吸引,有的人互相排斥。你和他的气场都很少见,靠近时,或许能撞出很漂亮的火花。但是……很难融合到一起。”
姜思鹭抱起手,显得不大高兴。
“黎总,”她语气变冷,“我看你是特效做多了,眼睛里看的东西也像是做特效。你别拿年龄压人,你是从他的年龄过来的,他也总会到你的年纪。”
“这句话倒是没错,”黎征点头,“那我就像保留我的比赛资格一样,保留对你们的看法。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我还会来这个地方接你。”
姜思鹭偏过眼神,不看对方。
黎征朝她点了下头,转身离开。走到车前时,又忽然顿住脚步,回身望向她。
2月的上海还是很冷,他们站在夜色里的姿态,像两军对垒。
“不过既然这样,”她已经看不清黎征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姜小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追你吗?”
“两年前,雀羽视创遇到过一次财务危机。当时公司账上只剩3万元,我本想借钱遣散员工后就回枸杞岛,一边做小学老师一边还债。”
“决定申请破产的前一天,我去参加了一场提前答应的晚宴,你也在。”
“我太狼狈,不想见你,所以躲到了人群里,但是听到你和一个影视公司的负责人聊天。他和你抱怨外包团队导致项目延期,你向他推荐了雀羽。”
“第二天,那个人找上了我,要我在两周内做完原本一个月的后期工作。我和团队通宵两周终于交工,交工后我去找你,才知道你已经离职。那个工作微信上的消息,你再也没有回复过。”
“我一直想向你当面道谢,想了两年,想得发疯。直到那天在剧本杀馆看到你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不是想向你道谢,我只是想见你。”
两军对垒,敌军不杀过来,敌军竟向她挥舞白旗。
姜思鹭手指冰凉,脑海里拼命搜索着那晚的画面,却怎么也想不起人群里有黎征的身影。
“姜小姐,你说我的感情速食,抱歉,很多事我确实做得唐突。毕竟在你心里,这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多扶了别人一把。”
“可是对我而言,没有你那一句话,我现在,根本没办法站在这里。”
“再见,姜思鹭。”
……
“思鹭……思鹭?”
姜思鹭被路嘉摇醒。
她捂了下额头,意识自己正坐在朝暮影业的大楼里。
真奇怪,从昨晚黎征走了以后,她就一直恍恍惚惚的。
“你该走了吧?”路嘉看了一眼手机,“不是下午3点的高铁去东阳吗?要我说你今天上午就多余来一趟公司。”
姜思鹭“嗯”了一声,去拿行李箱。
“我怎么看你不太对劲啊?”路嘉一边说一边送她去电梯,“你又和段一柯吵架了?不是和好了吗?”
“没吵,”姜思鹭说,去摁下楼的按钮,“他今天没戏,一会去车站接我。”
“那还差不多,”路嘉点头,又凑过来,“你这次出差待多久?”
“得有一个多月。”
路嘉闻言算了算,凑得更近:“那……差不多……我下个月休年假的时候,你还在那边?”
“啊?”
“就我下个月休一周年假,我去看你。”
姜思鹭:“……”
“朋友,”她瞥了一眼还没到的电梯,转过身,“你是我去看我啊,还是去和曹锵网友奔现啊?”
“哎呀你说什么呢,”路嘉简直娇羞得不像自己,“人家是大明星,和我奔什么现,就是去看你顺便和他……面基一下。”
姜思鹭:……
爱情啊,真是会从头到尾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一路前去,天气不错。
最近坐高铁都坐疲了,直到在出站口看见段一柯的时候,姜思鹭才算恢复一些精神。男生个子很高,带着鸭舌帽,气质过于突出,有从姜思鹭身边走过的旅客低声说“这是不是去横店拍戏的明星啊……”
他过来接她行李。
交接的时候指尖相碰,她身上有种过电感。擡起头,段一柯倒是没什么表情,低头走在她旁边……
哎这人真的好像大型犬,杜宾什么的,怪不得和成远那个比格玩得好。
“包也给我吧,”段一柯说,“打车得走出去,还有段距离。”
她觉得没必要,刚想拒绝,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呐喊。
“啊那个!那个美女!买我伞的姐!”
她被喊得蓦然回头,差点闪了脖子。笋仔拿着个“横店包车100”的牌子连蹦带跳地过来,朝她嚷嚷:“你又来啊姐!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身上有种喜感,姜思鹭想笑,忍了下,指着牌子问:“怎么还降价了?”
“哎妈的,这帮孙子恶性竞争,”笋仔恼火道,“再降我油钱都不够了……你走吗姐?你走我给你算90。”
姜思鹭忍住那句“恶性竞争的就是你吧”,示意段一柯把行李给他。
“走,”她说,“这次不着急,你开慢点。”
“得嘞!”笋仔赶忙从段一柯手里抢行李。段一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回头看向姜思鹭的眼神很震撼。
“你这人脉都挺离奇。”
姜思鹭笑着推他背,说:“走吧。”
过了个年,笋仔的车鸟枪换炮。听他说是卖了旧车,换了个二手的SUV,宽敞,送了人还能送货。
他话痨,坐在前面喋喋不休,段一柯烦得戴上耳机,也就姜思鹭偶尔理他一句。等红灯的时候笋仔回头看了看段一柯,说:“姐,你和他搞对象呢么?”
姜思鹭说:“没有。”
“哦,”笋仔说,“他追你呢?”
段一柯竟然听见了,把耳机摘下来。
“嗯,”他说,“那么明显?”
“妈的,”笋仔长叹,“这年头谈恋爱真难,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外形需要当舔狗,原来你也需要。”
段一柯:“……还是特么有点区别。”
他把两个人送到了酒店门口。
临下车的时候姜思鹭翻了下包,发现他上次给她的名片找不着了,于是叫住对方。
“你那名片再给我一个,我这几天得用车。”
“哦哦哦,”笋仔忙不叠又从屁兜往外掏,“你去哪啊姐?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别被宰了,我是最可靠的。”
“就隔壁一个村,”她说,“估计得包车,你等我找你吧。”
“没问题没问题,”笋仔拉到生意,很雀跃地跳上驾驶座,“有事找笋仔,我啥都能干!回头见姐!”
SUV绝尘而去,姜思鹭被呛得咳了两声。
来之前她还有过担心,比如段一柯和剧组住一起,她要是碰上曹锵和导演就完了。仔细问了下才知道,段一柯的名额定下太晚,酒店和剧组其他人都不在一处。
整栋楼,就他一个《骑马客京华》的人。
倒是方便了姜思鹭,唯一的问题就是段一柯没团队,这样也坐不了剧组的车,堂堂S剧男二天天打车去片场。
“你什么时候签公司啊?”她一边跟着他往房间走一边问,“老这么单打独斗也不是办法吧,上次在医院都没人管你。”
段一柯摇了下头:“不想签,再说吧。”
听路嘉说他之前的经纪公司强迫他拍了不少烂片,解约的时候也闹得挺难看,姜思鹭也就没再多问。
她房间就在段一柯旁边,隔着一层墙,简直和上海那个家没什么差别。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男生擡眼看他。
“二柯在我那呢,你去看看?”
“哦对对对,”姜思鹭赶忙起身,“一周多没见了,它怕是都不认我了。”
“不会,”段一柯表情很微妙,“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思鹭推门进去的瞬间,只听到一声炸裂的“喵呜——”,眼前就撞来一个黄棕色的东西。
二柯扒着她脸一顿猛亲。
段一柯怕它挠着姜思鹭,揪着后脖颈把它拎走。二柯冲他凶残“喵呜”了几声,又凑到姜思鹭脚边盘着。
简直和她走之前两幅面孔。
姜思鹭茫然地去撸它毛:“发生什么了?”
“昨天带它去打针,”段一柯没好气,“它差点把人家医生挠了,我就帮医生摁着,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姜思鹭笑翻了。
“还没绝育呢,”她说,“那绝育我去?”
“我去吧,都我去,”段一柯一脸严父表情,“它总得在家里认一个吧。别咱俩都把它得罪了,它再离家出走。”
两人点了外卖,吃过晚饭,姜思鹭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的时候,松了口气。
那天过后,她以为和段一柯的相处会很尴尬。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酒店里有点冷,姜思鹭打开空调热风,在制热的噪音中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她要去采访的这个木雕大师住在距离横店影视城40分钟车程的蔡宅村——古村地处深山,她语言不通,可以想见的会费些功夫。
要看的资料很多,她在空调的噪声中睡着。
大约是第一天在陌生的地方,姜思鹭睡得不大安稳,半梦半醒就到了早上7点。又过了几分钟,她听见门外很小声地叩了一下。
她起身去开门。
门外没人,走廊里也空荡荡的。姜思鹭觉得奇怪,低下头时,发现地上放着早餐。
咖啡不是买的,是泡在自己的马克杯里。闻了一下,还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
姜思鹭把东西捡起来,小声说:“什么啊。”
追人送早餐……
他以为自己是高中生啊。
作者有话说:
黎:你们两个最后不会在一起。
段:呵,每次多写你几笔就忘了谁是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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