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不会再公私不分，让个人情绪再影响我的工作
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钟妩却觉得这一刻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成冰。她有些艰难的抬头看向陆锦行，唇角努力的勾起一个弧度：“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陆锦行坐在她身旁，轻轻抬起手，指尖几乎碰触到她的脸颊，钟妩猛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可她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可以更有底气的反驳。
从她听到高维和齐文超的对话开始，她的一颗心就仿佛被酸涩的液体紧紧的裹住了，于是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带了敌意，即使宋真宜一言不发，她也仍是意难平。发脾气不是莫名其妙，摆脸色更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有原因，而那个原因……她至今都不敢面对。
在刚刚陆锦行选择把一切都摆到台面上的时候，钟妩就已经开始回忆了。她试图去理清自己究竟何时开始对陆锦行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最终却发现毫无头绪。也许是在她听到宋真宜用熟稔亲密的语气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在陆显文和陆祈面前为自己出头的时候；他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帮她理清她和陆锦航关系的时候；又或者更早，在她伏在他膝头痛哭的时候……
她和他在大雨中微笑对视，甚至是在她第一眼见到他，因他的一针见血而难堪时，却仍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钟妩这才意识到，明明时间并不算久，可她和他之间，竟已经有了这么许多可以回忆的瞬间。
可就在她陷入回忆中的时候，他已经缓缓收回手，静静地看着她，明明亦在局中，却冷静的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谁都可以，但不能是我。”
钟妩因为这句话，把先前所有的羞恼都压下心头：“到底不能是你，还是不能是我？”
陆锦行轻易便洞悉了她的想法，于是看着她的时候，更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和这些并没有关系的，你明明知道。”可他眼中那抹柔和转瞬即逝，在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又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残忍的痕迹，“不要带着你任何的想象去期待我，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钟妩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即使在盛夏季节里，他的手也依然冰凉。钟妩不管不顾的握紧了，声音里因显而易见的挣扎而愈显痛苦：“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把事情变得复杂，但是我忍不住，陆锦行，我控制不了……”
即使时光流转，岁月变迁，她曾经的天真、锐气都被生活消磨殆尽，可在沉默压抑的表象之下，那些敢爱敢恨的情绪始终热切而执着，如同冰川下汹涌的暗流，她害怕，可却从来都无法逃避。
“对不起。”
陆锦行看着钟妩，在她热切却又悲伤的注视下，动作缓慢却又坚决的抽出手，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钟妩脸上原本带着些祈盼的神采顷刻间褪去，慢慢归于沉寂，她低下头，许久之后，有水迹滴落到她身上盖着的薄毯上，瞬间便又消失不见了。
回家的路上，小江开着车，不时从内后视镜看后座上的两个人，总觉得气氛和来时不一样了——来公司的路上，两人还有说有笑，而往常外出时，虽然两个人之间也有话十分少的时候，但似乎从来不像今天这般沉闷到近乎压抑，让他连试图说句话打破沉默的勇气都没有。
小江一路把车开回陆家，到了地下车库之后，钟妩先一步下车，随后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想要扶陆锦行的时候，却被他抬手制止了：“我自己来。”
钟妩伸出的手僵了僵，却终究不能拂逆他，只能在一旁看着他有些艰难的缓缓下车。在他踉跄的瞬间，钟妩终是忍不住上前扶住他，她用小江听不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颤抖着低声说道：“陆锦行，我是你的助理，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如果你现在才想要躲开我，那已经来不及了。”
陆锦行闻言，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神情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漠：“阿妩，你现在整个人的情绪都太敏感了。”
钟妩心内一窒。她知道他是对的，也正因如此，她才羞愧到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抿紧嘴唇低下头去，直到从地下车库乘电梯直接上楼之后，才放开了扶着陆锦行的手。那一瞬间，她却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疲惫。
陆锦行坐在沙发上，看钟妩在一旁整理记录手机内的留言，他自然察觉的到她情绪的低落，终是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如果你需要时间调整，我可以给你假期。”
“不需要，谢谢陆先生。”钟妩头也不抬，回答的声音一如陆锦行之前的冷淡，“刚刚的事是我错了。我不会再公私不分，让个人情绪再影响我的工作。”
说完之后，她更像是要给自己的话加一份佐证一样，抬头看向陆锦行：“陆祈先生一会儿要过来，另外盛达影业的周初成先生问您明天有没有时间，想过来拜访，还有位顾小姐留言想约您明天共进晚餐。”
陆锦行自然看得穿她铠甲般自我压抑的保护，于是之前的话题便不再提及：“叔叔喜欢喝君山银针，让陈嫂去准备吧。”
钟妩点点头，又问道：“晚上准备粤菜？”
陆锦行想到陆祈，面上就又一次露出了一抹有些微嘲但又不失矜贵的轻笑：“不必了，我想叔叔大概不会有什么时间和心情留下用晚餐的。”
陆祈如约而至，两个人直接进了陆锦行的书房商谈合作事宜，钟妩把沏好的茶端进去之后，就默默退了出去。
夏日的白天总是格外的长些，如今陈嫂已经在研究晚上的菜单了，可外面依然是大好的天光。钟妩坐在沙发上，脑海里满是这些天来她和陆锦行相处的点点滴滴，可那些当时自己不曾察觉的隐秘心思，此刻却因为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之后，开始蚕食鲸吞她这几年来鲜有的安定感。
她格外想念远在美国的岳清怡，可拿起手机之后才意识到此刻的美国已是深夜，突然觉得更加透不过气来，于是收起手机，起身朝门外走去。
钟妩在第一天来陆家应聘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陆家庭院中几座造型独特的雕像，她当时便心心念念，只不过真正来到陆家之后，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都颇为繁琐，甚至有时候连梦里都在整夜整夜的整理文件做日程安排，反而没有时间好好的在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
她从小到大爱好不多，兴趣不广，唯独对雕塑情有独钟，即使明知自己没有天分，也仍旧认准了不打算回头。只不过如今想来，当初那些颇为任性的坚持，也不过是父母做后盾才有的依仗罢了。
不过好在，那些一边握着雕塑刀一边哭、觉得自己当初不该任性选择一个毫无助益专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想到这里，钟妩不得不再次想到陆锦行。其实她并不意外他的拒绝，也许意识到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希望，那么她如今也就并不会对这段没有希望的感情感到绝望。
爱上陆锦行是多么自然的事情，他睿智而深沉，清贵又优雅，在她几乎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一手将她拉出了泥沼。
只是时移世易，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钟妩了，她如今的热切和诚挚，到底还是背负了沉重的负担，让她学会了压抑，学会了退让，更学会了能够更加得心应手的打压自己的感情，不去打扰他的生活。
太阳渐渐西沉，余光依旧带着浓浓的暑气，钟妩行走在行道树繁密的阴影里，看到陆锦航静静坐在不远处的时候，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可几乎同一时刻，陆锦航已经抬头看了过来，仿佛精准的察觉到了她想要离开的意图，扯出一个同往日的冰冷不甚相同的微笑：“既然已经说清楚了，现在又有什么可躲的？”
那抹笑容里与其说是在嘲笑她的言行不一，倒不如说是自嘲，又隐约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唏嘘，钟妩敏感的意识到什么，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