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螺寺上香的人络绎不绝,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封山,但是寺庙的住持还是专门给定国公府的女眷们,单辟出了时间,以便安静不受扰乱的上香。
俞姝走流程一般地在送子观音面前求了求,既然是求子,也不好求旁的。
她便好心地替宴夫人和那詹五爷求了求子,只盼这二位琴瑟相合早生贵子。
等到上过了香,住持便请他们去后面禅房歇息。
宴夫人同住持显然相熟,论了些禅道,其余一干人等不必时刻跟在一旁,郑氏便提出再拜几位菩萨,而詹淑慧叫了俞姝。
“韩姐姐,咱们去后山转转吧,听说山间有灵泉,若是有幸得见,用灵泉洗手,手会变巧。”
她道,“我针线总被嫂嫂笑话,只盼今日能遇上灵泉。”
俞姝一口就答应了。
她正寻不到机会去后山。
而他们约定的接头地点,就是灵螺寺的后山。
两人携手往后山去,半路上,詹淑慧一脚踩进了泥里,鞋面全都弄脏了。
她叹着真不巧,叫了丫鬟回去帮她拿一双干净鞋子过来。
姜蒲越发小心地扶着俞姝,“姨娘,后山风大,因着前些日下雨,恐有不少泥地,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俞姝还没开口,詹淑慧却道,“其实我带韩姐姐过来,还有一个原因,听说那灵泉可以使人眼睛明亮,若韩姐姐眼睛就此复明了,岂不是好事一桩?”
这话说得俞姝笑了起来。
“没想到灵泉这样灵,就是不晓得咱们有没有福气遇到。”
不过灵螺寺的灵泉,并不是常有,经常有人无功而返。但詹淑慧显然做过功课,一路引着她们,去别人见过灵泉的地方寻找。
走了约莫半刻钟,停了下来。
“好像就在这附近了。”
俞姝问她,“慧姑娘说得这个地方,在后山的什么位置?”
詹淑慧帮她描述了一下,俞姝心里有了谱。
可她一个瞎子,在山上怎么走?还有身边跟着人,又该怎么甩开?
她心里正暗暗盘算出路,詹淑慧却嘀咕了起来,“我那丫鬟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迷路了?”
她问姜蒲,“你可记得路?能帮我回去瞧一眼吗?”
姜蒲是记得路的,但她不敢离了俞姝的身。
俞姝在这时笑了笑,“无妨你去吧,有慧姑娘在我身边,没事。”
詹淑慧也道是,姜蒲便去了。
一阵山风吹了过来,环着人往衣衫里渗透寒气。
詹淑慧搓了搓手臂,“韩姐姐,前面有个山洞,咱们不若过去避避风。”
俞姝默了默点头,由她扶着走了过去,只不过走到山洞前面,脚步停了停。
“前面就是了,姐姐再往前走两三步便是。”
詹淑慧在她耳边说着,一边说,一边扶着她的手拉了拉她。
俞姝默不作声,仍旧定在原地。
她问,“前面就是山洞吗?是何模样的山洞?别有什么畜牲住在里面。”
詹淑慧说不会,说是个山体凹进去不足一丈的浅洞,“一眼就看到头了,韩姐姐放心过去。”
这话出口,俞姝缓缓点头,环着人吹得风,风向变了变。
詹淑慧又劝着她往前走上两步,“姐姐再走两步就到了。”
俞姝配合地走了一小步,又停住了。
詹淑慧似乎有点急,“姐姐怎么不过去?风越来越大了,快点吧。”
这次她说着,拉着俞姝的手,力道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俞姝突然向一旁侧了一下,她“哎呦”一声,似是没站稳一般胡乱推了一下。
这一下,径推到了詹淑慧身上。
詹淑慧也完全没有料到——
她原本站的地方本就脚尖悬空,眼下被这一推,根本就站不稳了去。
只听一声惊叫,人掉了下去。
他们面前确实有个浅浅的山洞,这没错,但在山洞的前面,却有个不小的坑。
这位慧姑娘脚下一滑落了进去,满身是泥不说,还爬不上来了。
俞姝站在坑边,暗暗冷笑。
方才她问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劲了。
一眼就看到头的浅洞,怎么会有幽冷的风,自下而上地旋上来?
还有上一次在胭脂铺子门口,她明明站的好好的,是谁趁乱她一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坑里的詹淑慧,后者浑身是泥,脚也崴了,手臂擦破流了血,哎呦呦地哭了起来。
俞姝静默“看”着,可詹淑慧乖巧懂事的脸上,柔顺一扫而去,含恨瞧住了俞姝。
这完全不是她的计划!
她是要先把这个盲女推进坑里来,以便她后面借机办事的!
詹淑慧看着自己满身是泥,再看上面安稳干净的韩姨娘,要气得发抖了。
只见韩姨娘向后退开了一步,无措地伸手摸索起来。
“慧姑娘?掉到哪里去了?!”
詹淑慧睁大眼睛看住了她,甚至怀疑,刚才推了自己一把的,是旁的什么人,而不是这位姨娘了。
“姨娘是不是能看见,故意装作看不见的?!”她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但俞姝问了回去,“姑娘为何有此一问?难道这地上确实有个坑,能让人明显看到吗?我还以为姑娘是踩到捕兽的陷阱了。”
她反过来这么一问,詹淑慧哑口无言,她总不能承认,此处确实有个坑,还是她让人挖的吧?
詹淑慧一阵头晕目眩,不敢再质问俞姝了,生怕露馅。
她还是非常怀疑这韩姨娘能看见!
但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詹淑慧在坑底哭了一会,认了栽,正寻思怎么办,有人从旁边小道上来了。
前来的是一对夫妻,不是旁人,正是魏连凯夫妇。
两人下意识以为站在上面的是詹淑慧,但走近一看,竟然是蒙着眼睛的韩姨娘。
而他们的外甥女,早已掉进了坑里。
“这……”舅母甚是彻底傻了眼。
魏连凯还算稳得住,问詹淑慧,“淑慧,你这是……”
俞姝并不认识他们,直到詹淑慧叫了声“三舅舅”,她才隐约明白点。
詹兴武兄妹和魏连凯,跟五爷的关系,她也是听周嬷嬷提及才晓得。
而这位三舅魏连凯,显然不受五爷待见,此时出现在此处,又是为何?
她不说话,悄悄往一旁闪了闪。
但詹淑慧急得很,想让魏连凯给她拉出去,可惜洞深,魏连凯不会功夫,弄她不上来,还有可能自己进去然后也上不来了。
詹淑慧急的眼冒金星,魏连凯干脆道,“我去寻穆将军过来救你吧。”
詹淑慧犹犹豫豫,到底是答应了。魏连凯当即就往前面去了,走之前给妻子沈氏打了个眼色。
他们有什么盘算,俞姝不知道。
但她也有她自己的盘算,而眼下,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那沈氏小心翼翼地跟她认识了一番,言语之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俞姝心下一盘算,叫了她。
“慧姑娘手臂擦破流血,太太与我,不若给姑娘寻些止血草来。”
她道方才在庙里,听说这后山有一片草药林,“我们过去看看?”
她一说,那沈氏就答应了,甚至不等詹淑慧说什么。
詹淑慧在坑里怕怕的,只能连声道着,“快点回来。”
俞姝暗笑不已。
她自然是走了,就不会再回了。
约定的地方是后山的一个古亭。
俞姝不敢说得太明显,便道要去那古亭附近,让沈氏带她过去。
沈氏甚是好说话,似乎不为了采什么草药,只是为了和她单独处一处。
果然走了没多久,沈氏便道,“韩姨娘,我、我其实有话想跟你说。”
俞姝眉目未动地婉拒了,“我与太太素不相识,眼下还是先找草药给姑娘止血比较要紧。”
但她这般拒了,谁料沈氏一个激动,拉住了她的手。
“韩姨娘,求你了!我们夫妻实在没办法了,求你帮我们在五爷面前美言两句吧!”
俞姝一猜这夫妻便是有事相求。
詹淑慧的目的与他们约莫不一致,但是都聚在此处有计划地行事,可见各有各的心思。
俞姝却哪有功夫听他们的事情?
“我才刚进国公府,人微言轻,八成是帮不上忙的,咱们还是尽快采草药吧。”
可沈氏竟然哭了起来。
“实在没办法了!我儿被关进衙门好些天了,他身上有伤,衙门扣着人不放。他们都晓得我家不受五爷待见,便朝死里折腾!这些年,我家老爷从没敢在五爷面前露面,一点没规矩的事情都不敢犯,旁人欺辱也都忍了,可这次我儿真的不成了……
韩姨娘菩萨心肠,帮我们在五爷面前说两句,让衙门放了我儿吧!”
俞姝默然,倒也不是她不帮忙。
她这一走,从此之后,与那五爷再见便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如何替她美言?
俞姝暗暗叹气,只能换个角度点她,“太太也晓得我只是妾室,五爷规矩深重不许妾室越雷池一步,您家的事情由我来开口,五爷岂不是更加生气?”
谁料沈氏竟然不以为然。
“姨娘错了。五爷是看重您的,不然以五爷的性子,断然不会给姨娘如此尊容。我别无所求,只求姨娘在五爷面前求求情,让衙门放我儿出来就行了!”
沈氏掩面而泣,俞姝也不是不能理解当娘的心情。
但沈氏说得五爷看重她、给她尊容这样的话,俞姝难以赞同。
纵然她不走,胡乱替魏连凯一家说话,那五爷也必然反感,说不定害了他们一家。
这件事,从各方各面看,俞姝都不便插手。
但她和沈氏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再耽搁一阵,被人找回去就完了。
她只能暂时答应替沈氏说话。
沈氏当即破涕为笑。
“姨娘真是菩萨心肠,老天保佑姨娘早早怀了五爷的子嗣,顺利生产。”
俞姝无言以对。
“还是赶快去古亭吧!”
沈氏扶着她很快到了那古亭上方的山路上。
俞姝不敢带着她继续往下走,便道草药林就在附近,“我看不见,也不便过去添麻烦,太太进林子里瞧瞧?”
沈氏没起疑,让俞姝在路边等着她。
她这边一走,俞姝立刻从路边摸索了个树枝,一路轻敲着向下而去,还轻轻唤着,“有人吗?”
这声刚出,山路下面就传来了声音。
“阿姝!”
“卫大哥?!”俞姝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