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晓光忽然红了眼眶,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哥,我错了!”
聂忠华没有扶他起来,他满脸都是疲惫和疼痛:“聂晓光,你错哪儿了?”
他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地上:“我不该为了让你来看我搞出这么多事。”
他像是极力解释,“但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去救他!”
聂忠华终于反应过来了,无论是他在学业上的努力还是生活上的捣乱,不过都是想见到他的手段。
他才十几岁,他只有一个哥哥了。
那次过后,聂忠华想办法将他接到了市区的住宿学校,每周都去看他一次,但他缉毒警的身份对聂晓光来说并不安全,兄弟俩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
“哥。”聂晓光无声地开口。
聂忠华跪在地上抓着他的手;“晓光,哥在这儿,哥就在旁边。”
“见郑爸爸。”他用尽力气开口:“我……想看他。”
聂忠华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他胡乱地用手去擦眼泪,下巴上的血痂被抹开,又擦了一脸的血,一如当年他去学校的那一天。
“好。”聂忠华哽咽着,“哥带你去。”
“哥。”聂晓光用力,反手抓住他的手,呼吸急促地说,“我总……总让你……难过……让你生气吧。”
“胡说八道。”聂忠华抹了把眼泪,“你让我骄傲。”
聂晓光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很累了,却还是说:“顾己姐……来……来了吗?”
“她在外面。”聂忠华说,“你想她和我们一起去看郑爸爸,是不是?”
聂晓光眨了眨眼睛。
这个动作后他的目光忽然呆滞了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没有力气。
他索性闭上眼睛,用食指在聂忠华手心里不断轻点着。
他们兄弟俩的摩斯密码都是郑前进教的,这方面他学的没有弟弟快,晓光只需要三个月就可以熟练掌握的摩斯密码,他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大概他们兄弟俩都没有想到,第一次同时使用这个东西会是在这种场合。
聂晓光在哥哥手心敲下了林一月三个字。
“不要耽误她。”他轻点着,“幸好,她没有陷太深。”
他怎么不明白呢,怎么会看不懂她的眼神呢,又怎么会不懂她一条又一条的信息背后所有的期待和幻想呢,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那样好的女孩子,理应遇到更好的,至少,理应是个不用跟危险打交道的人。
“我也没有陷太深。”他点,“哥,就把她……把她当做我最普通的朋友一样看待吧,但是……”
聂忠华想让他不要再说了,但他知道,他们现在,说一句少一句。
“钱包里的照片,还有……还有和郑爸爸的全家福,放在我的骨灰盒里,好不好?”
聂忠华泪流满面地点着头。
“别耽误……”聂晓光睁开眼睛,缓慢开口,“哥,别耽误人家女孩子。”
顾己和林一月站在病房外,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郎志强离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时间,就连外头的天气都像今天一样灰蒙蒙的。
聂忠华红肿着眼睛出来,跟她说聂晓光想去烈士陵园看望郑前进的时候,顾己仿佛忽然之间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上气来,她靠着墙,在那个瞬间想到了殊途同归这几个字。
她也真想问问老天爷,怎么好人就是活不长久呢,凭什么呢!
林一月怔怔地看着聂忠华问:“聂警官,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聂忠华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去洗把脸。”顾己抓住她,“漂漂亮亮的进去。”
林一月又一怔,眼泪哗地涌出来,转身去洗脸了。
进到病房的时候她素面朝天,一如她和聂晓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聂晓光以为进来的是顾己,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林一月,他目光轻颤,最后轻轻一笑,无声地叫了一声,“林警官。”
林一月跪在床边,她想抓聂晓光的手又放弃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让它出来:“你疼不疼?聂晓光,你疼不疼?”
“疼。”聂晓光笑了笑,“但我忍得住。”
林一月的手背揩过眼睛。
“没机会……请……你吃饭了。”他眼里闪过遗憾,“你别生气啊。”
林一月摇着头:“不会的,我不会生气的,你要做很多事,聂晓光,你不要说话了,我都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小舅舅就说她聪明。
“林一月。”聂晓光断断续续地说,“你要……要好好活着啊,我们……我们是朋友吧?”
“是。”林一月点着头,“聂晓光,我们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聂晓光真想问,那你以后会来看我么,可转念想想又何必呢,他死了就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对活着的人来说都是难过。
“那你……一定听……听我的,好好活着,高兴点。”聂晓光说完这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我累了。”
“好,好,聂晓光,我答应你,我以后过得好好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林一月胡乱地擦着眼泪,她终于抓住了聂晓光的手:“聂晓光,你……你想不想见阿己,我叫她进来。”
聂晓光眨了眨眼睛。
林一月站起来,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聂晓光。
此时聂晓光闭着眼睛,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没入他的鬓角。
顾己进来,走到聂晓光的病床前,她看这个素未谋面却有着牵绊的孩子笑了笑:“晓光,你好,我是顾己。”
聂晓光朝她笑,目光里带着特殊的亲近,他缓缓开口:“顾己姐,我其实……其实真想做你这样的人。”
哥跟他说菜鸟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心都要随着她的英勇飞出去了。
顾己问他:“为什么?”
“强大。”聂晓光说,“想跟你一样,抓……抓那些王八蛋,让他们听到我的……我的名字就害怕。”
“你已经是英雄了。”顾己摸了摸他的脑袋,“晓光,做我这样的人并不好。”
聂晓光眼里带着疑惑:“为什么?”
顾己的大拇指指腹一直轻轻划着他的额头,她眼眶含泪:“做我这样的人,会看着很多队友和朋友离开我身边,你当然可以做个英雄儿郎,可是作为弟弟,无论是我还是你哥哥,我们都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
聂晓光看她的眼神更加亲近了,他笑了笑:“像你一样的人多一些,你们就不会那么孤单了,不好吗?”
“好啊。”
顾己用姐姐的语气跟他说话,“我们巴不得这样的人多一点,可是我们也很自私,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很亲近的弟弟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了,我希望我是保护你们的人,而不是让你们……”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一时间哽咽地看着聂晓光,“晓光,没保护好你,我很抱歉。”
让你作出孤身犯险的决定,我很抱歉。
天真地认为人各有命,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