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夜店的气氛永远那么喧嚣颓靡,无数素不相识的男女在这里交缠,不必有太厚重的承诺、更不必花太多心思去讨好,只是一场场□裸的需求,像两条相交线,渐行渐近、有了交点、又渐行渐远……
贾天夏闭着眼斜靠在甬道的墙边,幽暗的灯光足以掩盖掉他脸上的阴霾,可即便是再吵闹的音乐,他耳中似乎仍然飘荡着从美满爸妈耳中飘出的刺耳话语……
不阻止你们做朋友?
levelup?
创造生命?
他连专业窃听器都动用上了,就为了听到这些话?!
这种感觉很无力,他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的一切,仿佛只在一夕之间变了。终于松口答应复婚的女人,却在不久前还在他隔壁的包厢里陪着其他男人见父母,谈属于他们的婚事;就连向来处处帮着他的丁家爸妈都变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再去挽回这种改变。就这么被叛出局了?又或许这是早就注定好的结局,从他咬牙答应离婚的那天起,便书写到了这一步,只是他不愿信邪罢了。
天夏找不到身份、翻不出借口去阻止凌嘉康和她父母见面,愤怒过、极端过、但最终也只能归于消极坐以待毙,选择逃离那家饭店。他太过清楚丁美满的死穴了?那是个字典里没有“一见钟情”这种浪漫邂逅的女人,相较之下,她更抵挡不住的是日久生情。从前对他是这样,现在对凌嘉康也是这样。
“你跟女人接吻的时候一直那么心不在焉吗?”
挑逗般的话语贴着他的耳际响起,天夏垂眸,面无表情地凉觑着眼前的陌生女人。身材火辣,却不及丁美满的比例匀称;衣着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可那股风尘味和美满与生俱来的气质比差太多;那双白皙手臂正缠绕在他的脖间,她也喜欢这样抱着他奉上笑靥如花;抹着唇蜜的嘴正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下颚,力道不轻不重,应该很舒服才对,偏偏那股唇蜜特有的油滑感让他蹙眉,想念属于她的清爽……
突然跑来夜店是为了证明他可以抽离,但为什么满心满脑都还装着她的气息。
想着,他烦躁地闭上眼,微微低下头,唇线一松,准确无误地堵住身前女人的嘴。这个吻带着浓厚的赌气成份,他不信这辈子会无法再牵别人的手,这种念头逐渐让他的冲动越积越深,柔化成了唇齿间的狂肆。他翻身,紧扣住女人的手撑抵在墙边,逼着自己去投入,舌尖很有技巧地徘徊不前等着对方按捺不住自投罗网。
“去你家吧……”
一切很好,直至这道带着激情娇喘的陌生声音敲破幻境,天夏隐隐听到了“啪”的一声,执意想要维持住的伪装崩了。一丝厌恶感浮了上来,他就像是触电般地松开了眼前的人,瞳色黯淡,别过头撇唇轻嗤,“我结婚了。”
“你不是贾天夏嘛?”女人很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更确定记忆里他应该是还没结婚才对,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就算认错了记错了她也无所谓,“结婚了也还是可以继续啊,我就不会逼着你负责。”
“抱歉,你比我女人差远了。”他退后,拉开距离,一抹刺凉覆住眼瞳。
觉得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天夏正想转身离开时,敏感地察觉到有道视线就紧锁着他。驻足转眸,他迅速地找到了不远转角处正想离开的鬼祟身影……记者,这是第一时间在他脑中跳出的两个字。
也就是这两个字,让他所有积压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天夏抬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刚好,他想要找个人把帐算清楚,有个替罪羔羊送上门那就再好不过了……
美满完全都没有去细问同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新闻,含含糊糊地听到了“车祸”两个字,她只是觉得那顿饭局气氛着实尴尬,逼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所以,一逮到借口,就迅速开溜。
到了那家医院后,见识到了门口的混乱,她才意识到事情很重大。
救护车特有的声音回荡着,一辆辆陆续抵挡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已经聚集着不少媒体,数量多到有些超乎她的想象。跟凌嘉康说了再见后,她就匆匆跳下车,往人堆里挤。
“美满,这边这边。”
要在一片杂乱声中引起别人的注意,还真不是简单的事,丁美满的同事做到了。她闻声后,立刻迎了上去,眼看着几副担架从身边经过,躺在上头的人满脸是血,不少护士正帮忙疏导人流。她皱了皱眉,被这种涉及到生离死别的混乱扰得心慌,“怎么回事?”
“车祸,两辆都是旅游车,一辆上面有不少外籍游客。”
那也不至于那么多记者啊。”关系到国际的事从来不会小,但这种阵仗会不会也太过了点。
“可能还有其他事,刚才看见两个娱记冲进去了。”
娱记,这两个词让美满很敏感地蹙眉,刚想招呼摄像大哥进去,身后飘来的对话让她收了声。
“消息真的没搞错?贾天夏跟记者关系向来不错,怎么可能动手打记者呢?”
“谁知道啊,反正来都来了,去看看呗。”
……
“喂,美满!你去哪?”
还没把话听完整,丁美满就压根忘了自己来医院是为了抢新闻,丢开职责,拔腿就往医院里头冲。
尽管到处都是喧哗声不断,乱无章法,可要找到贾天夏的行踪并不难,跟着那两个娱记走就对了。隔着人群,她很快就瞧见了正被几个记者团团围住的贾天夏,他眉心深锁着看起来随时都有暴走的危险,对于记者的提问一概避而不答,眸色很沉,偶尔翻看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额前的碎发不安份地垂着,让他看起来很颓靡。似乎只是情绪不太好,没有外伤、没有大碍……也对,他打架什么时候输过?美满稍稍松了口气,扫了眼那些记者,意识到自己没有过去问候的必要,他没事那就好。
她刚抬步想要离开,就撞上了他忽然抬起的眸,猛地一愣。那双瞳孔间的情绪似乎很复杂,有惊愕,还有困惑,最后的小心翼翼让她进退两难。既然都被发现了,还转身就走会不会显得很别扭?就算是同事在医院碰见了,也该打个招呼问声好吧?
贾天夏没有给她太久的时间犹豫去留,始终只是静坐着的他猝然起身,目光紧凝着她,没多久就停在了她跟前。
“你怎么在这?”是听说他出事了,所以第一时间赶来了?这层想法让贾天夏的心情放晴了些许,但很快担忧的成分就掩盖掉了一切情绪,他意识到这场面有多难收拾,她应该置身事外,免得被拖下水。
“我……”感觉到有镜头开始对准自己,美满不安地舔了舔唇,有些踌躇地近距离打量着他,再次确认他身上没有丝毫伤后,才继续道:“有个车祸,我来采访。”
“只是这样?”如果不曾有过期许,那失望也不会来得那么铺天盖地,让他措手不及。微微上扬的尾音,凝眉斜觑着她的黑瞳,都昭显出了他的怒火比先前更胜。
“呃……你为什么要跟记者动手?”美满天真以为,把话题演变成一种单纯关切,或者彼此都不会那么尴尬。
“跟你有关吗?”
事实证明,她错了,贾天夏只会让她更难堪。
旁观着那两个面对面又相顾无言气氛古怪的人,记者的职业敏感度让他们察觉到,这应该是条可以捕捉的新闻,或者贾天夏今晚的失常会和丁美满有关?可就在这种判断刚在众人间达成一致时,看起来更像事件女主角的人出现了。
“天夏,可以走了吗?剩下的你爸说他会处理。”莫蔷的突然出现,让原本就僵持的气氛愈发接近冰点。她转了转眼眸,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的丁美满,直觉告诉她不该留给他们太多说话的时间,“走吧,继续待下去只会更麻烦。”
“是到了医院听说我出事了,所以才跑来的吗?”他没有搭理,不信邪,继续鄙视着丁美满,追问。
“……”是!如果不是他问起,她差点都想不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可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脱口而出,余光里是他和莫蔷并肩站着的身影,原来他在等的人是莫蔷?这个猜测足以让她把话硬生生地转换成见外客套的冷漠,“不是,只是碰巧遇见,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他很好,从来就没那么好过。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尝试到了对这个女人死心的味道,多好。以后不用再担心她什么时候会忽然过敏、不用再配合她的口味和喜好、更不用去想离了他的怀抱她会习惯吗……贾天夏扬唇溢出一丝凉笑,没有再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再给她,转身就走。
忌惮地看了眼美满后,莫蔷立即追上他的脚步,望着那道僵直的背影,她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因为她,所以才和记者动手吧?”
“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多了吗?”捋下卷起的袖子,他边套上外套,边冷瞪着她。
“是、是……是我刚巧遇见你爸,他让我一块来帮忙的。”
“巧合还真多啊。”他笑得比先前愈发阴沉了,“既然你跟我爸那么有缘分,那麻烦帮我转告他,我的事也同样不需要他插手。”
通常心虚的人更能听懂某些嘲讽背后的意思,莫蔷死咬着唇,但碍于身后还有记者追着,只能隐忍。
相较之下,贾天夏倒是很悠然自得,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后,不顾形象地就吼开了,“谢穆堂!你是打算自主研发一辆车来接我吗?!”
没错,他就是在迁怒,如果不是谢穆堂让他等那么久,或许不会撞上丁美满,他也不会自虐犯贱地去讨几句生分决绝的话来添堵。这女人就差没直接说“你的死活关屁事”吧,既然如此,那就此分道扬镳,以后她的死活他也懒得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