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语醒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做梦的印象了。
唯一记得的是被闻雪时牵住的手,靠着那份支撑,她发抖的身体才能上岸。
如果心室拥有真实的土地,那么在那一刻,它一定经历了一场久违的地震。
一场久违的,无法控制的,向他人坠入的震颤。
人年轻的时候,会不管不顾坠到底。可她已经三十二岁了,还是同一个人。坠过一次,已经知道结果,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飞行,知道该往哪儿降落。
身体依旧很疲惫,娄语摸出手机看了眼,晚上十一点,原来也没睡多久。
睡前记得栗子还在房间里,现在床边已经没人。她打消了折腾栗子帮自己准备晚饭的心思,按往常这个点她是不吃东西的,但今天体力消耗过大,她不得不为补充点能量,直接叫了个客房服务。
手机塞满了各路人的消息,都是看了热搜的圈内友人发来的关心。
圈子里这些年,娱乐圈的大部分人她都认识,能保持着体面的交往。但就像在船上曾顺手帮过邓婧一样,关系不会差,也深不到哪里去。
等她一一把这些消息回完,客厅里传来敲门声。
娄语以为是点的餐到了,毫无防备地开门,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过来了?”
周向明越过她直接进门,将手里拎着的一袋子外卖放到桌上,是她之前吃过一次就夸过好吃的小面。
他讲究地把小面还有几个凉菜倒出来装盘,亲自为她布好,下巴一扬。
“还不过来吃?”
娄语拉开椅子坐下:“你跑这么大老远给我送外卖来了?”
“来确认下你的死活。”
她微愣,接着才反应过来。
“你是以为我身体真的不舒服啊?”她失笑,“那通电话是惩罚游戏,我手机里最近通话是你就打给你了,没来得及和你解释。”
周向明嗯了声:“后来猜到了。”话锋又一转,“但不代表我和你说的不作数。你直播今天做得不错,相对的,片方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推迟三天,过完除夕再进组吧。”
娄语顿时没吃饭的胃口了。
“……你好歹和我商量一下吧?”
“看,这不就是商量的结果?”他截住话头,“没有意义的讨论,你一定会说不用。”
“因为真的用不着啊!我现在都已经恢复过来了。况且我都习惯在剧组过年了。”
除夕是一年中她最不知道该去哪儿的日子。她很喜欢现在自己的这份工作,因为除夕对剧组而言并不特殊,照常开工,当天她会给大家都派个红包,一起热热闹闹地度过这天。
比起回家和关系不怎么样的亲人寒暄,还得分头回两个家,倒不如和相熟的陌生人搭伙。
“是吗?那你去楼下健身房跑个十公里给我看看。能跑完我就不插手了。”
“……”
又是僵持,娄语叹口气。
“那我们各退一步,我最近有个看上的本子,但是网剧题材,我想接。”
“网剧?”
“你别急着否定……”
周向明挑眉道:“谁说我要否定?能让你有想接网剧的想法,我也挺有兴趣。”
“……真的?”
“发来我看看,说不定能改电影。只要本子好,其他都不是问题。”
娄语耸耸肩:“行吧,那我们这次就愉快地达成一致,我也给自己放个假。”
她最后这么简单向周向明妥协,不是考虑到自己想休息,而是的确该放个假给身边的工作人员。
她每次进组都需要执行经纪和助理跟着,执行经纪过年还能回去,但助理离不了。很多助理受不了她这个习惯,因此这份岗位才一直呆不长人,需要换。
栗子是目前呆最长的,已经两年没过年回过家。本来以为今年也折了,结果娄语当晚把这个消息跟她一说,小女孩快乐得要飞上天。火急火燎去抢火车票,意识到早卖光了。正忍痛咬牙转买飞机票,航旅纵横的app提示了第二天飞老家的航程。
谁给她买的?!还是头等舱……
栗子目瞪口呆地打开微信,一条来自娄语的语音消息:
“这次轮到我给你当一回助理了。新年快乐。”
娄语给栗子当机立断地买好机票之后,对于给自己要买到哪里产生了茫然,这是第一个没有被工作填满的新年,她捧着手机,思绪不知觉飞得很远。
二十岁之前,她都是阿公阿嬷一起。二十岁之后,到还没红起来那几年,变成了和闻雪时一起度过。
还记得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临到除夕,两人刚从阿维伲翁回来没几天,闻雪时问她买了几号的票回家,她含糊其辞地说大年三十早上走,只有那天才买得到票。闻雪时又追问是几点,他过年不回,那天可以送她去火车站。然后又被她含糊其辞带过了。
那天她一早就拖了行李箱出门,去市场买了年货回来,然后敲响了闻雪时的家门。
闻雪时正在冰箱里搜刮昨晚吃剩下的生鲜面,脸上冒着没来得及刮干净的青色胡渣,打开门看到她,第一次露出有些傻瓜的,不太像他的表情。
“你……不是今早出发吗?”
她还带着些拘谨,不太好意思地捏着拉杆点头。
“是啊,出发来你的家。”
闻雪时的名字来自于《听闻落雪时》,回国后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到这张老碟片。
但那已经是二十八年前发行的了,二手的网站里她搜了底朝天都没找到,相关的新闻却看了个遍。
其中有一条,差点让她心脏骤停。
——「钢琴家龙炳君溺水死亡,警方初步断定为自杀。」
两三行的新闻,写下《听闻落雪时》的钢琴家龙炳君,尸体于云城郊外的河沟里被发现,死因为溺水。其中还提到,当时他留下了十六岁的儿子和他的妻子。
十六岁的闻雪时,以这样的方式和她逆着时间流,短短地碰头。
看完那则新闻,她呆呆地熄灭手机,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啊,原来他本该姓龙的。
“龙。”
她看着闻雪时,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姓,不想向他掩饰自己已经看到新闻的事实。
闻雪时只是怔了一下,尔后笑着说:“这个姓是不是还挺酷的?”
一副早就做好她知道的准备,或者说是希望她知道。
他没有任何悲哀的情绪,甚至还能调侃:“不过也多亏了我的名字和我爸无关,不然我妈改嫁我还得改名。”
她其实也猜到闻雪时的妈妈再婚这回事,不然他不会选择不回去过年。因此,她在这一天义无反顾地来到他身边。
她果然也没猜错,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明白再婚家庭的孩子,他们这类人就像被塞到最后一格陈列柜里的蛋糕,没有被丢弃,但总有人排在你前面,或许是另一个孩子,另一个丈夫,另一个妻子。久而久之的,就那么一直呆在后排。
没有被丢弃,只不过慢慢地过了最需要被关注的保质期。
她顺着他的话笑了笑:“是啊,万一后爸的姓不好听就亏大了!”
“所以你是担心我吗?”他摸了摸她赶路过来还有寒意的脸,“不要担心,我一个人完全没问题。你回去陪阿公阿嬷吧。”
“你想得倒美。阿公阿嬷和你之间我肯定选阿公阿嬷啦!”娄语轻吸了下鼻子,“你那天问我是不是打电话给他们,是没错,就是那个电话已经不会再有人接听了。”
她每月往里头充钱,才没让那个号码停机。
闻雪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连人带箱子一把将她拉过去拢在怀里。
他依着她的脑袋,呼唤她的昵称:“小楼。”
……好笨拙的安慰方式啊,可却令人受用。
她闷在他的胸口,故作嫌弃地:“……搞什么啊,只有阿公阿嬷会这么叫我。”
“现在又多了一个。”
她将脸埋得更深,同时感觉到自己被抱得更紧了,楼道的风甚至穿不过他们。
她想,她至少还有阿公阿嬷,他呢,十六岁,遭遇那样的伤口,母亲改嫁……又曾有什么人保护过他?她不知道。
娄语突然觉得很难过,伸手更紧地拥住他。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爸爸他为什么……”
他松开她:“先进来吧。”
娄语这才傻乎乎地意识到,两个人居然在门口黏糊了好一阵子。
闻雪时将她领进门让她坐下,这是她第一次进到他家,整体很小,是个大开间,床摆在最里面,床头旁码着一排整齐的影碟架。
意外的是个非常老派的人,居然还用录像带看电影?
娄语指着影碟机:“这个看起来不会很麻烦吗?现在连影像店都越来越少了。”
闻雪时正在倒水,不置可否地回答:“还行,以前在云城街边还是有不少可以租借的店,来京崎上学后确实没怎么看见,比较起来是有些麻烦。但我觉得恰恰这些麻烦让它变得迷人。不像视频网站随手点开几秒又马上关掉,把它买来或者租来,开启它的过程不容易,我就会想要好好地看下去。”
娄语听过他的解释,立刻推翻了刚才对于他老派的注解。
或许用一根筋来形容他会更合适些,认真又执拗,不喜欢随意的闻雪时,就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样,这些麻烦也使他看上去变得迷人。
娄语说着那下回我也试试用影碟机,目光又被最显眼的一架钢琴吸走。
这架钢琴一看也有些年头,看上去没在使用,盖着一块黑色桌布,其上还摆放着一株仙人掌。
看样子……就像是坟墓。
他端着柠檬水过来,顺着她的视线主动提起:“三岁开始弹的,一直到十六岁。之后就没再弹过了,所以一直盖着。”
娄语接过杯子的动作顿住,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太不可思议了——
那阿维伲翁的最后一夜,他在火车站即兴为她弹奏的那次……
闻雪时看着她的表情笑了出来:“是你想的那样。”
“……我在想什么这么明显吗?”
他没回答,就着弯腰递杯子的姿势凑近,轻轻碰了下她的唇,就好像在啄一只小狗。
可对小狗来说,这太刺激了。
水杯没拿稳,掉到地毯上,湿漉漉地滚进沙发底下,两片柠檬咕噜噜地贴在杯壁上。
这是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个亲吻。没有什么浪漫场景,在他的出租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递水杯的瞬间,被他偷掉了。
闻雪时若无其事地捡起杯子,走到流理台背对着她,在那儿洗了足足五分钟的杯子,这才又面色如常地回来。
他一本正经地提醒:“这次别掉了。”
接着,一个不再轻飘,带着侵略的吻落了下来。
娄语被两个吻搅得头重脚轻,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她捏着杯子,水还是洒了出来,沾湿手指。闻雪时在她身边坐下,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拿过纸巾替她擦。
她急忙抢过纸巾,嘀咕道:“我可以自己来。”
然后借着扔纸的理由,她匆匆从沙发上起身,逃离他身边。总觉得再和他靠近会很危险。
但闻雪时接下来没有再搞突然袭击。两人一起做了年夜饭,说是两人一起,但最后还是被他撵出厨房,因为她厨艺实在一般,还想假装自己很会做,下油锅倒东西时油点噼啪乱溅,把闻雪时吓一大跳。
他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配着无聊的春节晚会哈哈直乐,虽然他们都不觉得节目好笑。快到十二点时,两个人挤到窗户前,听着城市很远的地方此起彼伏的烟花声,那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的,就像在另一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她。
他转过头来说:“新年快乐。”
她仰起脸回应他:“新年快乐!”
“今晚要留下来吗?”
他的下一句话让她顿时呛出声。
闻雪时失笑地替她顺背,还要揶揄她:“想什么呢?我意思是很晚了。我当然也可以把你再送回家……但今晚是除夕。”
所以,两个孤零零的人就不要再分开了。
她窘迫地别过脑袋,含糊地唔了一声。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在带来的行李箱里不止装了年货,最底下其实还藏了过夜用品……
她还在想入非非,闻雪时却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了被褥和毯子,扑在了床边的地上。他指着单人床说:“你睡床吧,我睡这。”
之后两人又合力把碗洗了,打开影碟机看了一场老电影,折腾到凌晨两点才准备结束这一晚。
他关了灯,她躺在他的床上,闻着他的味道,听他从开关的位置一路窸窸窣窣摸索着睡下。
她抱着他的被子,心脏像被一根狗尾巴草轻微地搔动着,忍不住朝地上轻声叫唤:“地上很凉吧?”
“没事,还好。”
“如果不舒服……可以睡上来。”
她一说完,即刻把脑袋蒙被子里,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天呐娄语,你看看你说的什么鬼话,能不能矜持一点!
空气一片沉默,闻雪时忽然轻轻笑了笑,然后说不行。
“太快了。”他说,“我想和你慢慢来。”
“……什么啊。”她探出脑袋自证清白,“我的意思只是一起躺着!”
他嗯道:“是我办不到只是一起躺着。”
娄语立刻不吱声了,幸亏关着灯,他看不到她的脸有多红。
接着是长久的安静,可娄语根本没有睡意,心跳一直在高频跳动着。很多东西在脑海里五花八门地蹿过,最后她想起来那个被吻打了岔的话题。
“你睡了吗?”
她轻声试探,他很快回应道:“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
她最终没有问出关于钢琴的事情,既然他当时避而不谈,那应该是他不想说的。
房间里又安静下去,就在娄语意识快模糊时,她突然听到闻雪时的声音。
“小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是我刚上高中那会儿。”
他近乎梦呓般的叙述着。
“他有抑郁症,已经很久写不出满意的曲子了。越写不出,他的病就更严重。那天晚上刚吃完晚饭,他说我去散会儿步。散步散了三天。三天后他的尸体从河里捞上来,两边的口袋鼓鼓的,塞满了他写的那些碟。”
“后来只要坐在钢琴前面,我就会想起那天午后很热,他的尸体很肿,我认不出他来。倒是他身上穿的黑色外套,我反而觉得更亲近一点。”
娄语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抖了抖嘴唇,难以想象那副画面给十六岁的少年带来的是怎样的阴影。
可现在二十一岁的青年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我开始讨厌钢琴,可在阿维伲翁的时候,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你再见面的那一刻,我还是依赖它了。”
不善言辞,也从来没对谁告白过的他,选择用练习了十来年最衬手的武器捕获他的小狗。
娄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看似信手拈来的一场弹奏,对他而言需要克服什么。
……自己值得成为这份意外吗?
在彻底体会他的决心后,她被巨大的喜悦,以及更庞大的不安包裹。情绪冲撞地太厉害,以致于她想即刻飞奔下床拥抱住他。
她也这么做了。
闻雪时诧异地感觉到一只小狗钻进了他硬邦邦的被窝,贴到了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
他的心头酸软成一汪河流。
闻雪时反手将人拢进怀里,抵着她的脑袋轻叹:“不要有负担,我那一刻就是有想为你弹的冲动。”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我有这样的冲动了。”
他平静又笃定地说着,以致于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很多东西都变了,除夕的搭档不再是他,可她对这句话仍深信不疑。
漫长的回忆在手指刷新航行界面的缝隙间刷刷流过,快得都不够她决定好去向,微博小号率先跳出一则特别关注的推送,显示闻雪时发微博了。
她想,会不会是新年快乐之类的贺语,但点进一看,居然是一段视频。
封面是一架钢琴,那架钢琴很眼熟,是十年前就出现在他出租屋里的老古董,如今坐落在明净的落地窗前,显得并不那么合衬。
在她的记忆里,它总是挤在逼仄的客厅里,即便他们搬到一起后找了个大一点的房子,装上它还是那么勉强。她有时候半夜不那么清醒地走到客厅倒水时,还会被它绊倒。
娄语不可置信地点开,看见闻雪时入了镜。看样子似乎是之前拍的,头发比现在短很多。
这个曾经说着再不会为别人弹奏的人,竟然再次坐到钢琴前,擡起手。
她立刻退出了。
连他弹的什么都没有继续听,整个世界断续地耳鸣,发出尖锐的啸响。
娄语呆呆地看着这条微博配的文字:
「纪念日」
还是卡了零点发的。
这一刹那,她甚至希望自己不要认识汉字,那种冲击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强烈。
底下热评全在嚎叫:
【闻sir居然还会弹钢琴!!!!】
【老公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在庆祝我们的纪念日吗】
针对这条评论,楼中楼回复道:
【肯定是有嫂子在庆祝交往纪念日呢,不相干的人就别自作多情了】
每一个字都火辣辣地拍在脸上,她这个同样不相干的人被一起抽痛了。
给谁的纪念日呢?
恐怕所有看到那条微博的人都在猜测,但却似乎有个很一致的答案——不会是黄茵花吧?!
他的微博就是广告出租位,难得能让他发私生活相关,一定是重要的信号。而上一条信号就和黄茵花有关,发的是她的照片。
娄语也是这么理解的。
她绝对不会认为他弹钢琴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他们分手五年,扯什么都扯不到和她的纪念日上。
更何况今天他发的这个日子,和曾经没有任何关联,不是交往纪念日,也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过。
如果说之前对他的感情现状还抱有一点疑虑和隐秘的期待,如今她是完全确认了,也放心了。
能如此光明正大地释放信号,恐怕不久之后就是正式官宣了吧?三十二岁,也到了可以的年纪了。但最主要的是,他认定是这个人了。
她想,自己该替他感到开心的。
但还是想说……“骗子。”
不再需要酒精了,娄语平静地将手指移到取消关注的按钮。
咔嚓,闻雪时从她小号的列表消失,那句珍藏在怀的誓言也被随之清空。
刚才还迷茫的心思一扫而空,她迅速定好了明早的飞机飞山城。
也许睡过一觉的原因,这次很难再睡着。娄语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调出通讯录里认识了很久的中介。自己十年前的时候就在他那里租房子,为人很可靠。这些年她有房产的变动也一直交给他处理,拖她的福对方的业绩也蹭蹭上涨。如今已是很牛逼的管理层了,但对她依然很尽心。
她联络对方,委托他把自己名下的一套老房子卖掉。
打出这条消息,胸口仿佛才有大石块真的落地了。
她要卖掉的房子是和闻雪时同居了近四年的地方。分手后闻雪时搬了出去,房子还没到期,她跑宣传来不及搬,依旧住在那儿。直到租期满,她也搬了出去。却把那套房子买下来,就这么空置着放到现在。
是时候结束这种无意义的浪费了。
娄语松开手机,慢慢合上眼。
隔天一早中介兴高采烈地回复了她,表示一定帮她好好处理,但老房子不好脱手,且不是学区房,估计得挂一阵子。
娄语疲倦地回道:无所谓,价格我不在意。尽快处理吧。
飞机第二天飞往山城,那里有全国最大的熊猫基地,她是这里的常客。每逢空出来的假期,她大多会选择会来这里,盯着大熊猫们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本来还担心除夕这天会关门,幸好没有,只提早了闭园时间。娄语全副武装地把自己裹好,穿得也跟熊似的来到基地。
基地非常热闹,挤满了拖家带口的家庭,人手一个小朋友。
娄语痴迷熊猫幼崽,可对人类幼崽的态度却是另一个极端——没有丝毫疼爱心,更对一家天伦团圆的画面反感,只好远远躲开人群,这样一来视线的位置并不太好,离得很偏。
但她不在意,倒不如说远点的位置刚好,离得太近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熊猫揉死的冲动,远远地观望就很安全。
“你别再吃了,小心被人当成饭团捏起来吃掉。”
“今天是大年三十,本宝要吃点好的。”
“我意思是你也分我吃点!猪!”
“我是熊猫,你才是猪!”
两只大熊猫缠在一起咬着竹子,娄语蹲在地上看着,掐着嗓子自得其乐给他们配音,一个人精分两只大熊猫玩得不亦乐乎。
“妈妈,那个人好像有点毛病……”
“乖,我们走远点。”
“……”
被认成神经病的娄语在口罩底下笑得更开心了。
手机进来电话,她打开一看,是自家经纪人。
“周生,新年快乐呀!”
他嗯了一声:“去哪里过新年了?”
“你知道的啊,就老地方。我一会儿给你发高清直拍,范范和小果真的别把我可爱死……”
她口中的范范和小果就是她刚才盯了半天的熊猫们的花名。
他当然清楚,除此之外还知道她有很多心肝熊宝,每个名字都能如数家珍地一一对应。可惜他从来分不清,最多认识某一只,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只熊猫颜色很淡,“生出来的时候打印机没墨了吧。”
他这么评价的时候还被娄语白眼了。她很少露出这么孩子气的时刻,一直对自己很尊重,但鲜少这样的时刻居然是因为一只无足轻重的熊猫。他可觉得太有意思了。
周向明继续接她的话:“是吗?那两只打印机做什么了?”
“是范范和小果。”娄语纠正他,“你不是很喜欢动物吗,为什么对大熊猫不感兴趣!”她替这么可爱的生物感到不公平。
周向明不以为然:“野外的大熊猫还可以,养在笼子里的,算了吧。”
“……好吧。”娄语撇嘴,“现在它们在抢东西吃!你知道吗它抢东西的时小爪子会踮起来,瘦瘦的,然后显得脑袋更大了。”
娄语也不在意他是不是想听,开始兴致勃勃地给他实况转播。
“现在范范抢到了。”
周向明哦了一声,跟着道:“但是另一只又抢回去了。”
娄语惊讶:“居然被你猜中了。”
“不是猜中的。”他无语,“你能不能把眼神稍微从两头打印机上面挪开?”
娄语诧异地擡起头——
人流过去,周向明举着手机,正站在她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