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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喵呜,不哭 > 第三章(1)

    半下午,小楼回来了,没带猫。

    我问猫呢。楼说猫小,吊针打得慢,一袋还没打完,估计要打到晚上。他说他先回来做点事,晚上再去接猫。

    我心又提溜起来,说大喵独自个儿在那成么。小楼说有什么不成的,那么多猫狗不都在那,也没人看着。我不同意,可又不想自己去。小楼经不住磨,说都安排好了,下午去看一次,晚上再去接,曹医生对随时微信联系,有情况会第一时间通报。

    下午三点,曹医生来消息,说大喵情绪稳定,吃了点猫粮,睡觉了。到了晚上八点,小楼去接猫,我在家准备好猫粮,还把冬天用的暖宝找出来,充电烧好,等大喵回来就放在它身边。

    半个小时后,楼带着猫回来了。大喵还是没什么精神,但到家落地之后,抖擞了一下。我指着大喵右爪上的荧光橙色的绷带问小楼,为什么没摘掉。小楼说明天还要吊水,不用摘。

    我说那不难受吗。小楼说你以为猫像你,那么娇气,猫过去是野生动物。我一听很不高兴,立刻吵嚷着说那人以前还是山顶洞人元谋人呢,你去住山洞吗。小楼不理我,问热水器开了没有。我心思都在大喵身上,已经顾不上他了。

    大喵显然也很讨厌爪子上那橙色的玩意儿,甩了多次,走路也有点像负伤的老兵,一瘸一拐地。我给它准备的幼幼粮它不怎么闻问,只吃了两口,就转头离开。

    生了病,大喵的毛色差多了,尤其是黄毛的部分,一片枯萎,好像冬天的芦苇。

    我心疼大喵,把它抱到床上,被子拉下来,窝成个小洞,它就钻进洞里,眨巴着两眼。小楼洗澡出来,我质问他救治情况怎么样。小楼说该打的药水都打了,目前就是看能不能挺过这几天。

    曹医生说了,肝肾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我难过极了,大喵才来家多久呀,就弄个不可逆的损伤,它还是个孩子呀!我又问拉肚子呢,给药了吗。小楼也说给了。

    我打电话给米雪,说明了情况,米雪也有点吃惊,她听说过给猫吃退烧药的,好像没问题,但我们的问题也许是大喵太小。米雪又问是不是细小,查猫瘟了吗。我说都查了。米雪说那就等着看恢复情况吧。

    接下来的几天很难熬。

    小楼要上班,我能在家看着,但我没心思看稿子办公,有一点事情就上午处理完,下午就是下锥子我也要带大喵去看病。

    吊水安排在下午还有一个原因是曹医生起得很晚。看病的次数多了,我才知道曹医生根本不是内蒙毕业来这边打工的。内蒙毕业没错。但他是个二代。他父亲是这所动物医院的创始人,他来这上班,等于在家族企业做事,很显然他父亲将来要把医院交给他的。

    他是九零后,毕业不久,还在积累经验,但他对待病患的态度真是不错。不看病不知道,干宠物医疗这一行,真心赚钱(曹医生却一直说不赚钱,因为器械什么都很贵)。因为患者主人基本什么都不懂,什么病,怎么治,用什么药,采取什么方案,治疗多久,基本是医生说了算。对病患主人来说,只有治还是不治的选择问题。

    我带大喵去看病,也遭遇过几例放弃治疗打安乐的。跟人相比,宠物的命运更不可控,全在于能不能遇到个好主人。自己很少有主观能动性。相比之下,小区里那只跟着收破烂老头到处走的狮毛老狗,似乎比这些圈养在家里的宠物有更大的狗生自由。

    大喵在乐宠治疗三天,小四千块花下去了。我和小楼算着钱,多少有点啧舌,可既然认定了它是你的家人,又怎么能不治呢。

    马上要交房租了,我对小楼说,你管吧。小楼还算爽快,让我不要发愁,他来处理。只是,说完这话不到二十四小时,管家又发微信来,说房东想过来看看。我的脾气立刻来了,对小楼嚷嚷,说不是才来过吗,怎么又来,租房合同里可没写这一条!小楼让我冷静。

    他平静地跟管家交涉,表明我们不希望反复打扰的诉求。管家也很为难,说不是房东想来,房东老父亲从老家来了,想看看房子。

    我气得直骂人!看视频、看照片不就行了,非要到实地来,看到砖头瓦块,证明房子是你的你是庄园主才心满意足?不用说老父亲都是农村的,坏毛病!说这话的时候我抱着大喵,唾沫星子横飞。小楼再次交涉,无效。人家的房子,人硬要来看,也没办法。我们只好妥协。

    我感到十分屈辱!我对小楼说,早点买房吧。小楼同意,但现实情况我们必须看到,大喵还在治病,还要工作,我们根本没时间去看房,就算看到了喜欢的房,还要砍价,还要筹钱……没有半年下不来,怎么也是明年的事了。

    我要求小楼跟管家沟通,让他们最好在大喵吊针的时候来,我去陪大喵。我不想看到这些人。还有,猫砂、猫盆、猫笼,所有跟猫有关的东西都藏起来,不能让他们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进而挑毛病。我和小楼一通收拾,终于在人来之前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了。

    是日,下午两点左右来人,我一点半就离开家,带着大喵去乐宠吊针。让小楼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到地方了,大喵吊上了针,我坐在圆形小板凳上,周围都是笼子,都是病猫病狗,我的心情是灰色的,我感觉自己很不幸运,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命运,进而我也理解了那些家有病孩或者残疾儿童的家长的心情。那种无奈,那种感伤,然而又必须坚强,必须与命运搏斗。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机来了条消息,是小楼发来的,两个字:走了。

    我猛舒一口气,仿佛又躲过了一次什么大灾难。

    胖助手叫我,让我扶一下猫脖子,他要给猫来一针。我走进诊疗室,大喵被放置在处置台上,不锈钢板的台面泛着冷光。那种寒意让人很不舒服。胖助手刚接触它,大喵就喵呜乱叫拼命挣扎。

    胖助手让我掐着猫脖子,我照办,又轻声抚慰大喵。大喵似乎平静了。胖助手下针的瞬间,大喵疼得一声怪叫,一转头,我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破了一块皮,很快,见血了。

    被猫咬是第一次,被自己的猫咬也是头一回,小楼不在,我六神无主惊慌失措,曹医生从后面屋走过来,问怎么了。我挥了挥手指,说血。

    曹医生连忙让我去水龙头底下冲,狠劲冲,冲完了之后,他又拿来碘酒瓶子,再用碘酒冲破口处。会得狂犬病吗,我疑惑。我问曹医生。他说一般不会,但理论上也有得的可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打狂犬疫苗。

    我当然不放心。我给小楼打了个电话,小楼也建议我尽快去医院,他来管大喵。我连忙打车去附近医院,谁知那儿根本没有狂犬疫苗注射这个项目,我只好又去更大的医院。这下有了。

    我挂了号,进诊室安静等待。诊室里有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令人有些意外。他们中间有被狗咬的,有被猫抓的,有的刚出事,有的是来复诊。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黑,瘦,干练,说话言简意赅,眼睛基本不怎么看人。墙上挂着一张伤情图,病人坐下,大夫就开始问诊,先问伤情,什么时候咬的(或者抓),然后会让你看墙上的图,是破皮了,出血了,还是很严重等等。因为这涉及到用药的类型以及程度。有不明白的人,医生会用反问的口气,这让人很不舒服。有个外地来的妇女儿童,没听明白,多次询问,医生就会说你说呢。

    在等待问诊的过程中,医生接了个电话,听那意思,可能他被投诉了。但他似乎不在乎。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我了,我说明了情况,咬的时间,出血的情况,还有就是第一次打预防针,医生给开了单子,出了四支疫苗,都是要冷冻的。我必须交到药房,每次凭借处方单和药单领针剂。第一次打两支。一周后再打一支。再一周再一支。打的过程没什么感觉。

    出了医院,我深呼吸两次,感觉这一天糟透了,来的时候是打车,回去的时候我为了省钱打算坐公交。

    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我一个人站在公交站,有个老头凑过来问公交线路,我只能告诉他我也不知道。等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来车了。车子是9字头的,目的地河北,车上人不少,我上了车,没有座位,一路颠簸回家。

    到家小楼不在,我打电话问情况。小楼说他在乐宠,大喵还没吊好针。他问我饿了么,他点外卖,我为了省钱还是说不用,我打算把家里的两袋方便面消灭掉。

    厨灶煤气开了,火苗是蓝色的,跟我心情一样忧郁。大喵病了……我被大喵咬了……房东上门查房……晚饭是方便面……不能多想,一多想,免不了又自怜。

    我觉得自己苦透了,好惨一女的。

    我一边往泡面里打鸡蛋一边流泪。可没想到小楼回来,却告诉我另一个消息,弄得我顿时连方便面都吃不下去了。他说房东打算卖房,所以,希望我们搬出去。

    一点不说假话。每次找房,搬家,都是我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什么,你不明白,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讨厌这种漂泊感。好像被房东赶出来似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跟打仗似的,虽然房东没说立刻搬走,但小楼理解我。理解我的郁闷,理解我的不甘,理解我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并愿意主动承担重担。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于同一小区找到了房子,在房东提出不租的第三天,我们就搬了家。房东同意,除了预先交付的房租退回,还多赔付一个月的租金。

    搬家那天是周末,打包好了箱子,小楼没让我操心。他说你去陪大喵去吧。我来弄。他找的搬家公司马上上门。我看着他,有点心疼。可大喵也的确需要人照顾。能行吗,我问。小楼再次保证说没问题。于是乎,我们从楼上搬到了楼下,这次住一楼。

    房子小了。房租却贵了。而且搬家过程中闹了个巨大的不愉快,我却不能说小楼什么。我的几部旧手机,放在电视机旁边的铁皮盒子里,搬完家全部丢失,我认为是搬家工人所为。小楼打电话去搬家平台问了,平台询问了工人,工人都说不知道,没拿。证据不足。我们只能作罢。我不心疼旧手机,我心疼里面的短信、照片、备忘录,那些都是我们北京生活的记录呀!丢掉就没有了。要在过去,我一定更要跟小楼发一次火。可眼下我不能,因为他都在我考虑,考虑我的心情,担心我的情绪,同时还担心着大喵。我们的猫。屋子里一片狼藉。好多个箱子以各种姿态散落在屋子里。

    先搭床,小楼下令。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床搭起来,好歹有地方睡了。小楼乐观,说你看看,这儿显得还大呢。是,客厅大。但卧室明显小了。卫生间也小,淋浴下面只能容纳一个人。

    我理解小楼的乐观主义,因此更感到心酸。搬完家,小楼建议出去吃。我附议。两个人跑去东来顺吃了一锅涮肉,问问曹医生,大喵的吊水还没打完。我们干脆步行去动物医院。

    十字路口,有人开着电动三轮车在卖花。我想选一束,问小楼的建议。小楼同学建议买向日葵。理由是,希望生活多点阳光。

    我们接了大喵回新家。大喵回到家也发懵。地方换了。我担心它有应激反应。所以一到家就把它请到床上,帐子放下来,陪着它。大喵也奇怪,回来就又开始咬拽毛巾被。它可能又想妈妈了。不过整体看,大喵的情况似乎有好转,因为它回来之后,吃东西,也喝水,而且又开始抓瑜伽垫儿了。有力气磨爪,说明体力恢复了。

    在乐宠治疗一个疗程后,经过复查(每次检验要花四百块),曹医生说大喵的体温正常,肝肾功能也逐渐恢复正常,身体里的炎症已经逐渐控制,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我相信我的失眠一定能缓解,今晚能睡个好觉。果真,这天我睡得很香甜,第二天,天气晴朗,我继续带大喵去治疗,大喵打吊针的时候,我去旁边的理发店剪了一下流海,虽然老托尼一下剪子我就知道自己的流海又完蛋了,我很可能都没脸走出美发店,可生活不就是要脸皮厚么。我没怪老托尼。

    晚间,我接了大喵回家。它看上去还好。曹医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开学了,小楼所在图书馆学生潮涌入,他工作也忙了起来。我呢,工作依旧不阴不阳不死不活,我开始接微信公众号的写稿儿的活儿,什么美容医疗,什么娱乐评论,什么房地产软文,只要是写字的活儿,只要价钱合理我都接,什么,说我没有风骨,呵呵,没办法,谁让你妹我缺钱呢。我要是家财万贯,能有那么多啰嗦事吗。

    什么,你问大喵好没好。我只能跟你这么说,将近五六千块花下去,情况似乎好了一点。但绝对没好透,当时我想,是啊,哪能那么快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着吧。

    米雪这时候联系我,说她跟那朋友说了,说小猫这刚抱回来几个月就生病了,那朋友表示,能治就治,实在治不好,就再送我一个。

    我一面让米雪转达谢意,一面又觉得这朋友的猫生观实在过于随意。死了再送一个?猫命轻贱?可以这样来?事实上,自打大喵进了我们家的门,小楼虽然没说过,但我知道他和我的想法一样——进门不容易,但一旦进来了,我们就把大喵当作家人。

    我忍不住追根溯源,私下问米雪。大喵它妈是谁,大喵它爸是谁,大喵到底从哪里来的。我觉得这些都跟大喵的病情有关。米雪坚称是朋友家自产的猫。我问,是无意中自产还是有意自产。

    可能我问得方式很奇怪,电话里米雪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应该是有意自产吧。我说猫贩子吗。米雪立刻否认说肯定不是,否则当时一开始也不会说不要钱。我又问大喵在它妈那吃了多长时间奶。

    米雪说一个多月。

    我再问前主人到底给打过疫苗没有。米雪询问了之后确认说打了。我一连串的追问大概也让米雪觉得不舒服,她直接跟我说,你要是觉得不想养了,你给我,我来养。

    你养不也要治病么!我真激动了。

    你要是缺钱,我给!米雪向来豪爽。

    你什么意思,我有这意思吗?!我在电话里跟米雪嚷嚷起来。米雪又连忙安慰我,闺蜜那么多年,她太了解我,我也了解她。现在不是钱的事,是只要大喵进了我的门,就是自己猫了,我肯定对它负责到底,可是,怎么就让我摊上了呀!我痛恨命运的不公。

    现在情况怎么样?米雪问正经的。

    还在治,还在观察。我只能这么说。我又补充说,我搬家了。米雪吓了一跳,忙问缘由,我这才把房东来看房收房我们找房搬家我丢手机等等事情都跟她倾吐。

    米雪直接来一句,这王八蛋!

    米雪说你要不方便,猫先放我这。我说那万一病会传染呢。米雪不出声了。兹事体大。现在是一只有病。别弄成三只有病就麻烦了。

    大喵的各项指标还算平稳,惟独炎症这条一直没降下来。曹医生给开了药,说在家观察即可。

    这天早上,大喵起来吃点东西之后,我看到它走向沙发的背影有点摇晃。

    大喵走路开始不稳。晃晃悠悠。

    我和小楼仔细观察,发现大喵眼珠子好像也有点发白,像蒙了一层雾似的,左眼的白眼珠上,还有几颗黑点。小楼说,之前就注意到有黑点,但现在变多了。我说赶紧去医院。我们没洗脸没刷牙,连走带跑到乐宠去找曹医生。

    医生查看了一番也有点犯难。因为能做的措施,能给的药,都已经给了。他黔驴技穷了。新手,就这大能耐。现在这种情况,他诊断不出来。当然他不是那么说的,这是我理解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设备不支持。曹医生建议我们去大点医院给猫拍个片子,做个腹腔B超,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病因,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