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的活动持续了一周,宋维蒲不在的日子是如此平平无奇。
这个人做事风格不像木子君,后者有了什么新进展都第一时间过来汇报,他一定要自己理出个一二三四五才会更新进度。
所以直到回家前一晚,他才给她发了个[我见到祝双双了]过来。
木子君很紧张:[她说什么了?]
River:[有点复杂]
River:[明天回去说吧]
Kiri:[哦,那你几点回来?]
River:[9点到,你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Kiri:[不用啦我明天下午要替苏素姐去拿文件]
Kiri:[那边有个很火的burger我打算吃完回来~]
River:[哦]
River:[那你给我带吧]
木子君:……
实习近三个月,她终于被委以实习生们最厌烦的跑腿类工作——跑到郊区一家疗养院取数据资料。不过她最近在公司也坐得很厌烦,那地方连转两次电车再转火车,路程两个多小时,一来一回就能耗费整个下午,看看沿途风景,可比坐在办公室舒服多了。
木子君如意算盘打得响,取了文件跑去买了两个汉堡,一个给宋维蒲带好,找了片树荫晃着腿把自己那份吃完,美滋滋坐上了回程的火车。
然后就坐反了。
意识到沿途风景越开越荒凉的时候,她急忙下车,等了一小时才等来回程的车次。偏偏手机电量告急,车厢里人烟稀少,有几名流浪汉明显神志不大清醒,在车里来回巡逻的样子让人倍感压力。
换乘电车的站台也是这班火车的终点,木子君硬着头皮下车,余光清晰地看到有个金发结成绺的男人也醉醺醺地跟了下来。火车站到电车站还有段距离,她越走越快,对方也越走越快。天色已晚,又不是周末,城市边缘地带已然没了人烟。木子君手伸进书包摸了半天,发现唯一可以防身的东西竟然是……刚买的汉堡。
把汉堡扔到人脸上能争取到多久逃跑时间?
她脑子一片乱,手指碰了下手机侧面,发现屏幕已经不亮了——
怎么能倒霉成这个样子!
几乎就在她心里如是抱怨的一瞬间,后面的尾随者脚步声也陡然变得响亮,直冲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呼吸声在寂静夜色中相当粗重。她也毫不犹豫地开始往电车站的方向猛冲,期望那边候车的人让这个金发流浪汉产生忌惮。
……
……
可电车站也没人!
木子君绝望了,一遍绝望一边大步走,顺便火速分析电车站简陋的布局。跑是没用了,电车站好歹还有灯,往前走更是一片漆黑,那她若是采取秦王绕柱的策略,是不是能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等到其他候车人或者电车到站?
她只是实习跑了个腿啊!
几乎就在木子君崩溃的前一秒,电车站后面的草丛里钻出道黑影,黑影后面又跟着个细长身影。光线不好,木子君看那黑影低着身子,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反应是:澳大利亚袋鼠已经开始进市区了?
那袋鼠有见义勇为的可能吗?
她是真的慌到脑子有点短路了。
袋鼠沉默的站在黑暗里,喉咙里发出一串咕噜声,有种本能觉醒的警觉。木子君脚步一滞,一时不知道更危险的是前面的未知还是后面的人。
下一秒,那道黑影离弦之箭一般朝她的方向弹射而来。
木子君“啊”的喊了一声,拿出包里的汉堡就往它的方向砸,果不其然的砸歪了,“啪叽”一声摔在地上爆得四分五裂。黑影瞬间到了身前,她下意识往后倒,余光只见黑影从她身边……掠过了。
短暂的爆发后,黑影调整好呼吸,开始中气十足的汪汪大叫,岔开四腿站在她身后,冲那个金发流浪汉疯狂咆哮。
巨型犬个子太大,简直像是一匹皮毛油亮的狼被激怒,吓得对方很快便脚步凌乱地退离现场。木子君惊魂未定,双手撑着水泥路面,愣了一会儿才觉出身上在痛。
刚才倒得太猛,她手肘和手掌都有擦伤。那只狗喝退了威胁,身子一扭绕过她身边,巨大身躯往她腿上靠,用头顶去蹭她受伤的位置,把她胳膊从垂落的状态顶了起来。
木子君有些无措。
这只狗太眼熟了,她很难没有对应的联想。
果不其然,黑影里的那道人影也在这时候走到了她眼前,俯身来扶她。木子君擡头,看见Ryan站在路灯和树丛阴影的交界处,白衬衣一般明亮一半黑暗。
她手上和肘部都有伤,没办法回应他,于是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整个起身的过程里,狼犬都一脸眷恋的在她脚边滚来滚去,让Ryan留给它的余光都隐含了一丝嫌弃。
木子君人站直了,这才有精力调动自己贫瘠的手语。
木子君:[谢谢你们,那个人一直跟着我]
Ryan:[北区晚上不安全,你怎么自己来?]
木子君:[我坐车,方向错了]
他看懂她的手语,点点头,俯身鼓励地拍了下Steve的头。扑倒了同样的人,上次挨批,这次收到嘉奖,狼犬兴奋起身,晃着尾巴去吃木子君砸在地上的汉堡。
木子君:“啊那个是我给……”
……算了。
她还能给捡起来给宋维蒲带回去吗。
放弃了对汉堡的抢救,木子君转回头,继续和Ryan对话。
木子君:[下一班电车什么时候到?]
Ryan:[已经过了末班车的时间,你最好打车]
木子君:……
她翻了翻包,确认自己手机已经耗尽电量,无奈擡头,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Ryan身上。
木子君:[我的手机没电了,可以借我你的手机吗?]
Ryan:[我只是带它出门散步,没有带手机]
……这什么死局啊!
Steve已经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汉堡,嘴上还沾着酱料。木子君无奈之下只能蹲下身摸摸它的头,它立刻把硕大的狗头钻进她怀里,简直就像和她已经认识了很久。
头顶传来一声笑,这是木子君第一次听到Ryan的声音。正如由嘉所说,他只是听障,声带没有问题。听不到的人很难学会说话,但笑声不受影响,是很悦耳的声线。
木子君擡起头,看见他捡起Steve的牵引绳,和她比道:[我家在附近,不介意的话,家里可以充电]。
没有别的办法,再加上狗头一直在她怀里蹭,蹭得人抵抗力全线崩塌,木子君点了点头,起身便跟着Ryan回家。
走了两步,她问:[为什么从草丛里出来?]
Ryan拽了下绳,Steve快步跟上,昂首挺胸,一人一狗再次进入灌木,木子君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光线消失前,她看到他用手语回答:[它自己制定的路线]。
木子君先前几次来北区都是坐电车路过,从没有深入过这里的居民区,听宋维蒲说这里治安也就是这两年才恶化的,他小时候并没有这种说法。Ryan的住处沿街,和周围其他几幢House联排,大门前有个非常迷你的花园,几乎是进去走两步就能到大门。
房子不算新,门锁也很古老。他用钥匙打开门,先让Steve小跑着开路,然后把木子君也带了进去。
房间里灯光不亮,但光线很柔和。木子君走到客厅才发现,光线柔和的原因竟然是屋子里摆放了很多珍珠首饰。
珠光莹润。
她在这一室珠光里忐忑坐下,腿边趴着黑色的狼犬。Ryan和她要了手机,从沙发旁找出一根充电线帮她插上。
木子君第一次觉得手机从插上电到可以自动开机这段时间可以这么漫长。
Ryan倒是很自如,茶几上有本设计杂志,他随手拿过来翻看。木子君没有手机可转移注意力,拘谨坐在沙发上,唯一消磨时间的方式是给躺在她脚面上的狼犬抓肚皮。
对面忽然又传来轻笑声,木子君擡起头,看见Ryan目光落在她手里温顺无比的Steve身上。
他似乎很在乎这只狗。
Ryan对她比手势:[它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木子君:[它比较外向吧]
Ryan摇头:[不,它平常非常严肃]
……严肃?
木子君看着歪头向她吐舌头的Steve不置可否。
手机仍然没有开机的迹象,木子君叹了口气,想到或许是断电前那1%用得过分彻底。好在气氛已经没有方才尴尬,她指了指柜子上摆放的许多珍珠,询问道:[你在哪里学的珠宝设计?]
Ryan:[没有学过,从小就开始设计。]
木子君颇为惊讶:[那你有很厉害的天赋。]
Ryan:[是我父亲做珍珠养殖,我和珍珠一起长大。]
这句话用手语表达出来很抽象,木子君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由嘉说他长居西澳,看来就是西澳那边某处珍珠农场的人,怪不得一眼看出她拿去的那颗珍珠是澳白。
他显然也想起了这个和木子君结识的渊源。
Ryan:[那颗珍珠年岁很久,有什么故事吗?]
木子君:[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恐怕今天没办法讲给你]
Ryan:[我更好奇了,我很喜欢听珠宝背后的故事]
这句手语刚比完,木子君余光便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朝Ryan摆了摆手,急忙拿起手机。短暂的开机LOGO后,屏幕亮起,信号恢复,继而出现了……
“叮。”
“叮——叮叮。”
“叮叮叮——”
木子君:……
她甚至来不及点开任何一条,屏幕就又被一条来电显示占据,“River”五个字母狂跳。她赶忙滑动接起,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陷入沉默。
下一秒,她实打实的感受到了一种可以被称为“松了一口气的崩溃”的语气——
“你手机关机干什么?”
“我……没电了。”木子君不明所以。
“那你怎么不回家啊?”
“电车没了。”
“那你叫车啊。”
又回来了。
“没电了啊。”
宋维蒲生生被绕进去了。
“现在呢?”
“我在朋友家充上了。”
宋维蒲那边已经传来开关门后下楼梯的声音。
“你下次没电了让由嘉和我说一声,她也不接电话。这都几点了?”
“我不在由嘉那儿啊。”
脚步声停住了。
木子君看了一眼Ryan,发现他又开始重新看那本杂志,便一边说话一边打开地图看定位,把他家的地址编辑进短信发给了宋维蒲。
“我刚充上电,本来准备打车走的。你要过来接我吗?我把地址发给你了。”
她都能听出宋维蒲那边已经走到了什么位置,譬如现在又是开车库门的声音和上车声。木子君动了下身子,脚下的狼犬以为她要和自己玩,兴奋地叫了两声。
汽车发动声。
“你那还有狗?”
“嗯,朋友家的狗。”
“我们有朋友养狗吗?”
起步,倒车出库的提醒,继而是换挡,拐个弯就能出唐人街。
“哎很复杂的,”木子君简直不知从何说起,“我今天坐反火车了,然后回来的时候——”
“咔”。
通话断掉的声音有如琴弦崩断,木子君对着再次黑掉的屏幕眨了眨眼,目光转向Ryan。
Ryan春风和煦地朝她比划:[刚刚充电开机的手机,是不够支撑打电话的。你要用我的手机再打过去吗?]
木子君:[可是我没有背下他的手机号]
Ryan:[很正常,我也不会特意背普通朋友的手机号]
木子君:……
好像安慰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算了。
木子君:[没关系,我发给他地址了,他很快就会来接我]
Ryan点点头,笑容温和。
[不用急]
[一会儿他到了,我和Steve送你出去]
Ryan家的位置不是很显眼,木子君发定位的时候定的也是街道。直接开车过来会比坐电车快得多,她又坐了一会儿,把手机电量充到10%,就和Ryan一起去路边等宋维蒲了。
一条威风凛凛的猎犬站在她身侧,哪怕是北区夜晚也很有安全感。Ryan牵着狗在一旁和她一起等,礼仪十二分的周到。
很快,宋维蒲的车灯便从街道尽头拐了进来。
他车速很快,这或许也是他没有再给木子君打电话的原因,只想着尽快赶到。木子君往街道外站了几步朝他招手,车辆渐近,只看见驾驶座上人眉头微皱。
一声刺耳刹车,宋维蒲车停到她面前,开门下车,绕到她身前。狼犬警觉起身,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又在意识到木子君对他没有抵触后慢慢卧回去。
木子君擡起手试图向他介绍:“这是Ryan,那个珍珠——”
他却并没有看Ryan,只是拉开副驾驶车门,揽着她肩膀往副驾驶带。木子君上次看见宋维蒲这种表情还是在加油站偶遇她房东,但她脾气也和当时不一样了,步子一顿,皱眉道:“你不打个招呼吗?”
“我不认识他。”副驾驶车门打开,他一只胳膊扶着车门,一只手按住前玻璃的侧框,把木子君彻底挡在车门与副驾形成的夹角里。
“不是,那……”她气结,“那你让我去道个别。”
“刚才那么久不够道别?”
他身子往前逼了半步,木子君本能倒退,一退就坐上座椅。宋维蒲把车门关上,大步走回驾驶位。狼犬显然嗅到气氛不对,再次起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身子紧绷作势要扑,被Ryan死死拉住。
木子君无奈,只能透过车窗和Ryan挥了挥手,换来对方微笑着点了下头。身侧“咣当”一声,是宋维蒲关门上车。
路的尽头可以掉头,皮卡猛窜出去,又甩了个角度刁钻的尾,油门加大从Ryan和狼犬面前飞驰而过,路边一阵愤怒狗吠。
木子君:……
狗叫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被砸在地上的汉堡,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你吃饭了吗……”
“回家打了一百多个电话,”宋维蒲再次朝家的方向转弯,“没时间吃饭。”
“哦……那……不知道唐人街还有店开门不……”
他看了她一眼。
“你的汉堡被狗吃了……”
宋维蒲:…………………………
木子君身子一挺,想从头开始解释:“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我坐反火车了……”
晚上路面没车,北区车辆更是稀少,宋维蒲一脚油门,木子君倒回靠背,话也被咽回去。
脾气是一点点上来的。
早上起来天气是很好的,上午在公司苏素姐还请她吃午饭,让她下去去拿文件的时候早去早回。她早就听说澳洲火车站很难分清方向,很多人都坐反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注意提示。
宋维蒲晚上要回来她是很开心的,他不在家这周一点意思都没有,给他买汉堡的时候还特意多放了一层牛肉饼。
大概是一天过得太顺利,任务又都顺利完成,回家的时候就放松了警惕,结果澳洲这破火车就是一秒都不能放松警惕。回程碰见那几个醉汉她很紧张,Steve帮她吼退了那个人之后这紧张就变成了后怕,在Ryan家的时候也没有放松下来,直到看见宋维蒲给她打电话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他也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一见面就摆个臭脸。
那汉堡又不是她主动喂狗的。
上次带她去靶场的时候装得那么好,大骗子,骗取她的信任……
宋维蒲是把车停到车库里面的时候才发现木子君自己在副驾驶流眼泪。
哎不是……
她哭什么?
他也是憋了一股无名火。从机场回了家就见不到她人影,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天都黑了连个信也没有。好不容易打通了说了两句又挂断,他开车过去接人,结果身边是个他见都没见过的陌生男人。
车开过去的时候宋维蒲被她气得眼前发黑,这才想起来自己晚饭还没吃。她说什么,汉堡喂狗了?
给他带的汉堡为什么要喂狗!
所以她哭什么啊……
越是不爱哭的人,哭起来越让人心疼。木子君哭起来没声音,头低着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肩膀一耸一耸,头发遮着脸,眼泪掉在衣服上,“啪嗒”一声。
宋维蒲揉了下眉心,下车去开副驾驶的门。她也不擡头看他,默默解安全带,身子刚直起来,就被他按着肩膀靠回去。
“你放开我。”木子君喉咙哽着。
“放开你去哪?”
“回家。”
“还知道回家啊?”他台词还强硬,语气已经软了。结果木子君已然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住,被他怼了一句,眼泪大颗往下掉。
……他又说错什么了?
她上次哭他怎么弄的来着?
木子君手背抹了把眼泪,借着车库灯光,宋维蒲这才发现她手肘和手掌后侧都有擦伤。他眼神一变,攥住她手腕看,语气变急:“怎么弄的?”
木子君:“不关你事,反正你也不关心!”
“我怎么不关心?你也没和我说啊。”
“你让我开口吗?”
“我——”
他转瞬没了底气,木子君推开他下车,快走了两步,又被他攥着肩膀拉回去。她使劲拧了下身子,气道:“你能不能别老抓我肩膀!”
肩膀不能抓,手肘磕伤了,手也破了,他能碰哪?
木子君挣扎得厉害,宋维蒲手顺着她肩膀往下滑了几厘米,干脆从她腰间穿过去,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按,另一只手复住她肩胛。肩膀上一阵潮气,他意识到,是木子君脸上的眼泪蹭到了衣服上。
“我错了我错了行吗?”他按着她,“你别动了我怕碰着你伤。”
说了那么多,没想到这句话奏效了,木子君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宋维蒲哄人似的在她后背拍了两下,她头低着埋在他肩膀上,继续无声地哭了一会儿。
宋维蒲此刻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凌迟问斩都不为过。
“我们回去把伤口处理一下行吗?”他收了所有脾气,“然后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不听你说话是我不对。”
木子君点点头,然后慢慢把头从他怀里擡起来。
“你这个人就是没礼貌,”她低着头小声抱怨,“之前和唐葵就不打招呼,今天和Ryan也不打招呼……”
什么Ryan不Ryan的。
她再说这男的宋维蒲又要开始生气了。
“也不光是我的问题吧,”他控制不住嘴硬,“那他也没主动和我打招呼啊……”
木子君擡起头,一双刚哭过的眼睛里有些震惊。
“他不会说话的,”木子君认真说,“他天生听力有障碍,只能手语沟通,你都不看他他当然没法打招呼了。”
他不会说话。
他天生听障啊……
宋维蒲表情慢慢变得凝重。
靠了。
我真该死啊……
丧失所有道德制高点的宋维蒲老老实实和木子君回家,给人家开门又倒水,拿了酒精和创可贴过来,人蹲在沙发旁边,姿态极低。
木子君一边伸着胳膊给他消毒一边说Ryan和珍珠的关系,又复述了下午的事,听得宋维蒲也皱眉,没想到北区已经乱到这种程度。
“你以后去郊区和我说一声,”他说,“我能开车带你去都带。”
“你又不是总在。”
“我尽量在。”
创可贴贴上手肘,宋维蒲的赎罪行为终于告一段落,又想起了自己刚才对Ryan的态度。他捏了下眉心,问木子君:“你和那个男的……”
“人家不叫那个男的。”
宋维蒲不纠缠。
“Ryan,是吗?”他继续问,“这次多亏他来得及时,我们用不用找机会谢谢他?”
呦。
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
“怎么谢啊?”木子君想了想,“我也没他联系方式……”
宋维蒲敲敲太阳穴,想出办法。
“我记得他家地址,”他说,“你写个什么东西,我帮你送到他家门口,留我的手机号。”
“为什么留你的手机号,不应该留我的吗?”
宋维蒲:……
“因为我刚才没有礼貌,”他说,“我想表现的热情一点。”
好吧。
木子君又想了想,有了主意。
“我和他在门口等你的时候聊了几句,”她说,“他说他是来墨尔本读一个设计大师的课程,所以会在这边住半年。他没有在墨尔本长期生活过,也不认识什么朋友,有时候觉得很孤独。”
“Thisislife,”宋维蒲在猝不及防间又开始了他的余秋雨式发言,甚至这回是英文版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木子君:……
“隋庄不是下周要搬一个新房子的暖房party吗?”她直接忽略他的话,“就郊区那栋别墅。”
隋庄这个暑假的卖鞋事业再创新高,甚至发展到雇了两个助手处理订单,钱一多,人就烧,在郊区租了一套带泳池的别墅,又死皮赖脸地邀请由嘉和他合租。
放在以前由嘉肯定不答应,不过自从她爸妈开始控制她生活费,当家就知柴米贵,还真被说动了。两个人这周刚刚完成完成了搬家事宜,给熟悉的朋友发了邀请,准备在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来场暖房party。
宋维蒲经她提醒想起来,点了点头。
“要不然叫Ryan和我们一起去?”木子君问,“反正由嘉也和他认识,不会太尴尬的。”
“那你先和隋庄沟通好。”
“好啊,我去问。”
赎罪的隐藏任务也安排好了,话题终于到了宋维蒲的悉尼之行上。木子君很怕他和祝双双在对话间透出什么危险发言,好在他话里话外公事公办,拿到的消息只和那颗珍珠有关。
“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宋维蒲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很古老的名片,“胡丰年,好像是……叶汝秋早年的秘书。”
……胡秘书?
木子君很快从记忆里提取出这个人物,这个在祝双双的回忆中教会了金红玫开车的人。虽说那段回忆里他戏份不多,不过木子君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总觉得这人深藏不漏,保全自己的同时还能捞别人一把,是个拎得清的人。
“有一些印象,”她接过泛黄的名片,借着灯光细看,“你外婆开车就是他教的,怎么忽然问他?”
“祝双双说她后来和我外婆没有再联系,但是和胡秘书见过几次,”宋维蒲点了点名片,“叶汝秋入狱以后他做过一段时间珍珠出口的生意,说金小姐帮了他大忙。”
“什么忙?”木子君挪开名片,看着宋维蒲的眼睛。本以为会获得更有效的信息,然而只见宋维蒲摇摇头,语气也有不解。
“她没有问,”他耸了下肩,“她只知道这么多。”
木子君不语,心中默默理解她的做法。
没可能的人最好彻底在生命中消失,否则只言片语也会掀起波澜。他们这几位悉尼来的上等人和金红玫在墨尔本这边的社交圈子还真是不同,做事情权衡利弊,孰重孰轻,要算的。
“那这位胡秘书……”名片旧成这个样子,她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去世了,”宋维蒲说,“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后代去了欧洲,和祝双双没有联系。”
不意外,去世的人太多就习惯了。木子君点点头,把目光移回名片上,看到英文花体字印的是胡丰年名下那家珍珠出口公司的信息,电话传真显然都已失效,唯一有用的可能就是位于悉尼唐人街的那间办公室。
“已经拆除了,”宋维蒲说,“我去看过了。”
又进死胡同了。
一颗比一颗难找,这种每进一步都被卡住的感觉太难受了。木子君把名片找了本书夹好,想了想自己每次走投无路时的突破口,和宋维蒲说:“我把撒莎也叫去party好了,顺便问问她意见。”
宋维蒲:……
“你叫的人也太多了,”他说,“你不会还要叫唐葵吧?”
“我没叫,”木子君诚实回答,“但是上次我和她吃饭的时候由嘉也在,她俩很对脾气,由嘉已经叫她了。”
宋维蒲:……
“我和她不对脾气。”
“Thisislife,”木子君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一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