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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卿走出那扇大门,明晃晃的阳光照在她的头顶,她仰起头闭上眼,在阳光下前所未有地畅快。

    那些她从未说出口,也从没有人会听她说的话,她终于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清晰准确的让人听到,在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人”的感觉,她是容卿,圣公主、祭品王妻,这些只是一个身份,她不再需要被这些身份架在高台上。

    她是容卿,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前路。

    突然之间,她很想拂雪衣还在,她想听听拂雪衣会怎么对她说,拂雪衣一定能明白她这一刻的喜悦,比杀了殊苍云时还要真切的喜悦。

    身为圣公主她被送到殊苍云身边,她一步步摸索着活下来,直到殊苍云死。

    如今,她的前路要自己来选。

    她想起拂雪衣最后对她说的话——“我要走了,从今以后你要自己走了。”

    容卿踏下回廊,前路清晰,就在她脚下。

    “卿卿!”黄二推开把守的侍从冲进庭院里,三两步就跑到她面前,低下头,一张脸被太阳晒的皱起来:“你要回家去了吗?”

    他看起来委屈又生气:“他们说,人族要来把你带走了,是不是真的?”

    他嘴筒子上还沾着雪白的糖霜,像是刚刚在偷吃什么点心,嘴也顾不上擦地来找她。

    “我不同意!”他拉住了她的手,“魔尊大人也不会同意的!”

    傻狗。

    容卿掏出帕子,替他擦掉糖霜,认认真真回答他:“我不走,我要等着你做威武大将军,要等着谢和做魔尊。”

    黄二盯着她看,试图分辨她说的是真话假话:“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容卿反问他。

    他歪头想了想,嘴一咧地笑了:“卿卿从来没有骗过我,好卿卿。”

    他高兴的一把托住容卿的腰,将她托起抡了一圈。

    “不要!”容卿晕的忙拍他的手臂,又忍不住笑了,怎么一高兴就爱转圈!

    “去看狐貍狗吧!”黄二依旧没将她放下来说:“狐貍狗醒了,说要给你磕头道谢,我倒是要看看他磕不磕。”

    “狐貍狗?”容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黄二抱出了庭院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殊月?你怎么又给人家取外号。”

    “嘿嘿。”黄二傻笑说:“你不许我叫他娘娘腔嘛。”

    那就叫人家狐貍狗?

    容卿回头张望,看见戴雪被一名兽族不知道请去了哪里,问黄二:“谢和呢?”

    “魔尊大人他们在谈话。”黄二说:“也不知道谈的什么话,还不许我偷听。”

    是和其他兽族在商议新的魔主之位吧。

    容卿不清楚谢和的打算,不知道谢和想不想做魔主?——

    戴雪被请到了议事厅之外,等着其他兽族一一退下,才进去。

    谢和就坐在厅中,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一沓信函。

    戴雪只是踏入厅中便被谢和的灵压卷裹着,无法再朝他靠近,看来他真的入魔成尊了。

    如今的谢和比殊苍云还要令人忌惮。

    “我该怎么称呼你?”戴雪朝他微微拱手行礼。

    谢和擡起眼看向了她,幽碧的眼睛中冷淡至极,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要见我?”

    “是人族的圣上要见你。”戴雪将灵气镜投放在厅中,容玄琅要和谢和亲自谈谈。

    谢和看住了灵气镜中浮现的那张脸,是卿卿的三哥容玄琅,他的眉眼与卿卿生得有几分相似,只是卿卿眉眼更加明媚皎洁,容玄琅却阴郁得展不开眉头。

    “我该叫你谢和,还是新的魔主?”容玄琅冰冷的问道。

    谢和并不喜欢他,也能感受出容玄琅也不怎么待见他:“有话直说。”他不想与容玄琅说话。

    容玄琅也没有客气,直接说:“卿卿要留在魔域。”

    谢和一愣,是吗?当真吗?卿卿要留下来?

    “我会撤兵,与你签订交好的盟约,助你登上魔主之位。”容玄琅简洁明了地说。

    谢和垂下眼,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喜悦,卿卿真的要留在魔域?为了他吗?若是她愿意留下,他会成为魔主,成为魔尊,与人族签订永结交好的盟约。

    其实这番话他在湖边就想对卿卿说了,她若是留下,他就做魔主,只要他做魔主一日,就会与人族交好、永不侵犯人族。

    可是他怕卿卿觉得,他在要挟她。

    他不希望卿卿为了保人族安危才留下,只要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容玄琅皱眉问他。

    “好。”谢和再次擡眼看住他说:“你不必助我登上魔主之位,原本我与你们人族就没有什么好交易的,我愿意签订盟约,是因为斩杀殊苍云的是容卿,她为你们人族夺来了生机与和平,你们人族该感谢她。”

    容玄琅在灵气镜中呆了住,是容卿斩杀了殊苍云?他的妹妹,杀了魔主。

    “让你的国师将殊苍云的一半头颅带回去。”谢和与容玄琅说:“如实的告诉你们十二州的人族,斩杀妖魔的是容卿。”

    她理应被感谢,而不是只作为祭品,无足轻重的被人族谈起。

    容玄琅静静地凝视着谢和,他没有想到谢和会为卿卿做这些,考虑这些。

    “谢和。”容玄琅郑重地叫他,问他:“你喜欢卿卿吗?”

    谢和动了动眼皮,他喜欢卿卿吗?不止是喜欢,卿卿是他的月亮,把他泥泞污秽的道路照得亮堂堂。

    他没有回答,容玄琅便又对他说:“你若是喜欢卿卿,就不要继承她,让她一女二嫁。”

    谢和吃惊的擡起眼看住容玄琅,眉心一点点蹙紧,“继承她”“一女二嫁”这两词令他不舒服,尤其是放在容卿身上。

    而容玄琅也很不舒服,他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卿卿身上:“我知道你们魔域向来有父死子承的荒唐规矩。”殊苍云那些事迹魔域谁不知晓,他只要想到就作呕:“如果你喜欢卿卿,就不要让她受这样的折辱。”

    谢和看着他,听着那些话,一点点垂下眼去,折辱,他不喜欢这个词,不喜欢用在容卿身上。

    可他明白容玄琅的意思,容卿是殊苍云的王妻,而他没有办法摆脱殊苍云儿子的血脉。

    他当然可以娶她,让她成为他的妻子,在魔域这没有什么,父死子承也没有什么。

    可是她的故乡,十二州的人族会污名化她,哪怕她是杀了殊苍云的英雄,是为了十二州才来到魔域,人族依然会用“父死子承”来折辱她。

    甚至是魔域之中,也会认为她是被继承的美貌王妻,她的所有努力都会被无视。

    明明这一路走来,是容卿救了他和黄二。

    他不喜欢,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愤怒。

    她是斩杀殊苍云的圣女,她该是不被任何人折辱的圣女——

    殊月居然真的结结实实给她磕了个头。

    容卿吓了一跳,黄二却还在一旁边嗑瓜子边说:“不够响,你这心可不诚呐,卿卿可是豁出命保住了你的元丹!”

    殊月脸颊发红,瞪了一眼黄二,看向容卿脸就更红了,小声说:“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容卿笑了,“你别听黄二胡说,我救你是因为我想救你,不是图你感激我。”

    殊月低着头不说话,只一对狐貍耳红的滴血,平日里他最会甜言蜜语的哄人,可是如今站在容卿的面前,他竟一句好听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他很清楚千言万语也无法表白他的万分之一。

    他的元丹在容卿身体里时,他是有感应的,他能听到容卿为了救他,在与殊苍云周旋。

    他从未想过,容卿有一日也会这样救他,仿佛他和黄二一样,成为了她在意的人。

    “狐貍狗,你要想感谢不如弄点好吃的来。”黄二又趾高气扬地耍心眼:“你们狐族不是有什么吃了就长生不老的大桃子吗?卿卿还没有吃过呢。”他朝卿卿挤眉弄眼。

    是他想吃吧。

    容卿笑着拍了他一下,“你那点心思全用在了吃上。”

    “卿卿。”殊月忽然叫她,红着狐貍耳垂着眼,轻轻说:“你想吃吗?”

    容卿看着他,漂亮的小狐貍羞答答的站着,狐貍尾巴在地上轻轻摆动说:“我想报答你。”

    真可爱。

    容卿其实一直都想摸摸他蓬松洁白的狐貍尾巴,可是……

    一双幽碧的眼出现在门外,谢和站在门口瞧着她,又瞧殊月,挑挑眉开口道:“要不要以身相许?”

    殊月吓了一跳,狐貍尾巴都立了起来,慌忙扭头后退,差点撞在容卿身上,瞪着谢和嘟囔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那是他不想吗?

    那是他打不过谢和。

    谢和跨步进来,黄二立刻就扑过去说:“卿卿说她不走,她要等着我当威武大将军,还要和魔尊大人生小狗呢。”

    “黄二!”容卿臊的脸红心跳,马上起身打了一下他的大脑袋:“你再胡说!”她哪有说最后那一句。

    黄二挨了一下,脖子一缩,却嘿嘿傻笑,卿卿虽然没说,但他就是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谢和看着容卿绯红的脸,伸手摸了一下黄二的脑袋,故意说:“成天就知道生小狗。”生孩子那么痛苦,不好。

    做那些事情也不是为了生小狗,傻黄二懂什么。

    容卿总觉得他眼神里藏着话,看的她更脸红了,瞪他一眼,都是他把黄二教坏的。

    “黄二,你和殊月先下去吧。”谢和瞧着容卿说:“我有些事要跟容卿说。”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面说?”殊月不满意的撇撇嘴,还要再说什么,就被黄二一胳膊肘子夹了住。

    “当然是生小狗的事。”黄二又朝谢和挤眉弄眼,夹着殊月将他拖了出来,“啪啪”将门关了上。

    房间里光线一暗,容卿站在桌子旁心口突突跳,他……他是不是诅咒又快发作了?想要做那些事了?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这些天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想她吗?

    容卿偷偷瞧他,对上他的眼又下意识的挪开,看着他的脚步挪到她脚尖前,他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腕子,拉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这些信函,你替我念念。”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沓的信函,放在了她手上。

    容卿一愣,脸登时又烧起来,原来他是要让她念信啊……

    她“哦”了一声,垂着眼翻开了上面的一封信函,听见他落坐在身侧笑着说:“怎么母后看起来有些失望?”

    没有,她哪有失望。

    容卿刚想还嘴,他突然抱起她的腰,将她抱坐在了他的膝上,软绵绵的人肉坐垫,容卿坐进他怀里的瞬间心就慌乱地跳起来。

    “在失望什么?”他箍住她的腰,凑近了看她的脸,声音又低又轻:“卿卿,这些天你好不好?”

    容卿也不知为何,心发烫,眼眶却热起来。

    明明她没有想哭,可他这样问她这些天好不好,她竟是生出孩子气的委屈来。

    她好吗?

    好的,杀了殊苍云,和三哥说了一直想说的话,一切那么的顺利。

    可是又不好。

    她靠进谢和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将热热的脸埋在他的银发中说:“谢和,我很想你。”

    谢和坐在那里,突然觉得灯烛在他心上“荜拨”爆了一声,他那些担忧、不快乐,全部消融在她这句话里。

    什么都足够了。

    “我也很想你。”他抱紧卿卿,闭着眼轻轻用脸颊蹭动她的额头,“卿卿,你若想十二州我就带黄二陪你回去,你若想留下我就陪你留下,你若想成仙,我便成魔让你杀了证道……”

    容卿擡起眼,蹙眉看着他,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要杀他或是杀黄二证道才能成仙,那这条成仙之道就并非她要走的道。

    “谢和……”她想和他说。

    谢和却托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唇舌全堵在一起。

    他就那么闭着眼亲吻她,将她的背抵在桌沿上,又怕她痛的将手掌垫在她腰下。

    容卿被吻的晕眩,手指无措的抓在他的银发上,他的唇往下挪亲在了她颤动的脖颈上,她又痒又麻,听见他喃喃说:“卿卿,你想不想做魔主?”

    容卿惊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抓着他的银发,伸手托起了他的脸:“你、你在想什么?”

    谢和睁开眼,一双眼微微发红,并非诅咒发作,是他动情的发红,幽碧的眼里湿漉漉的像是要哭没哭,他的爱意那么汹涌地呈现在双眼里。

    他亲吻她的手指,哑声对她说:“你做了魔主就没有人能折辱你了。”

    他的爱既然会折辱她,那就尽他所能的给她权利、荣光、能力、一切一切。

    “我只想做你的玉鼎。”他在她的手掌下说。

    容卿呆呆看着他,他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卑微的乞求做她的玉鼎。

    可他明明已经是无人能敌的尊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