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不知为何，地宫里竟有这般声响。
颜羽棠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分辨不清眼前是何处，就这么仰躺着观察黑黢黢的顶部，没有丝毫动作。
“醒了？”
离尘身上的栀子花香淡了许多，应该是许久没有回茗尘谷的缘故。
颜羽棠想应一声，却发现嗓子似乎被灼烧，疼的说不出话来。
“张嘴。”
离尘取来一片较大的叶子，蓄满露水以后，将尖端对着她的唇，悉数灌了进去。
他的动作不像平日里那般温柔，隐隐竟像是在生气。
颜羽棠接连喝了几大口清凉的露水，才反应过来：“师父，你怎么又到地宫来了？苏沐他……”
“我自然算准了他已经上朝去才会过来。”离尘闷声答，“更何况，这地方光线弱的很，他想找我还不一定可以找到。上次被我溜走了，这次也行。”
“那就好。”
离尘将那片叶子扯碎丢在地上：“好什么好？！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
颜羽棠略微垂眸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衫，不知该怎么作答。
说她本来想和苏沐同归于尽，也算报了仇，但是顾虑这个担心那个，硬生生拖到今天这步？还要继续被苏沐用亲人来要挟？
“当初是我救下的你，后面也是云将军亲自把你送来我这儿习武，很多东西除了本门子弟我都不曾授予他人，没成想……最得意的弟子除了在男人身下承欢，竟别无用处！”
颜羽棠内心隐痛，依然不知该怎么解释。
离尘叹了口气，也不忍心继续责骂，掏出一个卷轴递给她：“拿着。”
“这是什么？”
“王宝林偏殿里拿到的，她一直藏在暗格里，应该是重要物件。”
王宝林的？
想到当初她被苏沐丢到冷宫，又被郑美人毒酒诛杀，都是毫无预兆的事情，有什么珍视之物留在宫里，也是正常。
颜羽棠伸手接过去，打开卷轴，只见美人独舞在云端，画师所绘的木槿花好似正在燃烧，滔天烈焰中，一位戴着面纱的曼妙少女在其中舞剑。她的面容未曾仔细描绘，但是眼角的那颗泪痣却是下了很重的一笔，仿佛画师在犹豫的工夫，墨汁滴在了少女的脸上。
“这幅画……”
颜羽棠看到了右下角的印章：墨无痕。
离尘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又指了指画中少女：“你倒是瞧瞧，画里女子的眼睛，和谁最像？”
怪不得……
在第一次看到画中人时，她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明明互不相识，却仿佛与她相处了许久，刚刚分别。
原来少女的那双眼，和她自己的竟格外相似！
颜羽棠突然明白了王宝林一再强调，她的眼睛有天生优势，一定会让苏沐另眼相待的真正原因。
“这位画师，师父可曾寻到？”她看着三个字的落款，问道，“王宝林离世之前，曾经不止一次的与我说过双眼的事情，我想其他隐秘的事去问问那个画师，应该就清楚多了。”
“一个被皇帝藏起来的人，一个只能为皇帝作画的人，找到他，谈何容易！”离尘立刻否定她，“蠢女人，既然天意如此，你何不顺水推舟？”
“师父？”
“别去试着违抗他。正如你所见，就算所有证据对你不利，你暂时成了杀害皇嗣的人，他也没有下令诛杀你。”离尘委婉劝道，“对苏沐这样的人来说，可谓是奇迹。如果你顺势而为，攀上高位就是……”
颜羽棠看向别处，语气伤痛：“可是他间接杀了子衿，他还……”
离尘猛的揪住她的领口，重燃怒火：“那又怎么样！就因为他害得你侍女自-焚，你就要对他抗拒到底？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九五之尊！你敢保证往后没有模样更为肖似的女人出现，你敢保证他不会忘了你？！”
“师父为何如此愤怒？按理来说，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应该是我。”颜羽棠冷静的拿开他的手，“从师父总在宫里出现，我就很想问这句了。如果不是寻人，就是在寻物，师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可以知道么？”
离尘闻言，自嘲的笑了笑，随即负手背对着她，似乎在做着考量。
“若语，是我门派弟子。”
良久，他低沉的一句话，就足以震惊了颜羽棠。
王宝林？
她居然会是武林中人？
联想到之前，众人都无法得知王宝林准确的出生地，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现在一想，这种可能性倒是大了许多。
颜羽棠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听见他继续说：“原先旧朝帝王宫宴，都会邀请武林人士，师父就在其中。若语当初算是我的师妹，不知怎的，被苏沐一眼相中。”
“后来呢？”
“后来改朝换代，秦毅这个没福气的，还没坐上皇位就死在了军中。苏沐上位之后，大肆寻找民间美人，为了完成师门任务，若语便入了宫。”
颜羽棠追问：“什么任务？”
“每位尊主，都会给同一批弟子布置绝密的师门任务，若语的是什么，我没有问，不曾知晓。”离尘转身看向她，“我来宫里，就是为了找她，得知她成了疯子，饱受欺凌，就想看在同门份上协助她逃离，谁曾想……”
“师父……王宝林的死，我亲眼见到，是郑茹芸所为。”
“如果没有苏沐的允许，她敢么？！”
颜羽棠一时语塞。
是了，所有人离开，源头都是因为那个暴戾恣睢的君主。
离尘放缓了语气：“如若我是女儿身，定当振作起来为同门复仇。不仅如此，还要步步走上高位，杀爱他之人，伤他爱之人，让他饱尝人间炼狱的滋味！而不是像你这般，沉溺痛苦，自甘下-贱！我门中弟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心性！”
他的一席话，稳准狠击中了她的心房。
一直以来，她都想为自己找到人生的盼头，却在一次次的宫廷争斗中，迷失了方向。
如果以离尘所言为准则，接近苏沐，走上那个高位。诛他所珍视的，杀所维护他的，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她抬头看向血色帷幔，心意逐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