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的注视下，颜羽棠走下床榻，按照宫规行礼：“臣妾刚出幽思台，又要麻烦皇后娘娘张罗事宜了。对了皇上……”
她转身看向苏沐，似乎带着不解：“臣妾记得，当初在冷宫，就是着火的那天晚上，皇上不是说娘娘需要静心养病，大小事宜交给二妃打理嘛？”
“正是如此。”苏沐看向皇后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探询，“皇后是不记得朕的口谕，还是非要下道众人皆知的圣旨，才满意？”
“臣妾……臣妾……”皇后慌忙跪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侍女环苓见状，忙不迭的磕头：“皇上，娘娘在凤鸾宫里，待了许久没人解闷，恐怕对身子更不好。得了您和太后娘娘的允准，才和瑾妃娘娘散步至此处。娘娘因为担心瑶华宫内聚集多人，是出了什么岔子，这才……”
“主子说话的地方，一个侍女居然也能插嘴了。”颜羽棠想起当日怒斥子衿的皇后，也说了这么一句，“皇上问的人是皇后娘娘，你现在已经能替皇后做主了么？！”
“奴婢不敢！”
环苓立刻噤声，苏沐闻言缓和了脸色，率先扶起了正冷面俯首的颜羽棠。
“你刚有了身子，不宜久跪，以后就免了你的晨昏定省，没事就好好待在自己宫里。”
有了身子？！
皇后身影一颤，猛的抬头：“皇上！她……她有了龙种？”
“正是。”苏沐眉宇间又开始堆积不悦，“为何皇后面上不见一丝喜色，难不成……这个孩子不合你的心意？让皇后不安生了？”
“不！没有……臣妾只是惊讶罢了！”皇后又低下头，真想把整个人都埋进地下，“云妹妹当日在冷宫住着，若是……若是出了差池，真的是臣妾之过了……”
颜羽棠没有理会她，目光一直落在环苓身上。
皇后向来都是个直心眼，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所以注定不懂邀宠，也只会因为硬碰硬屡次触怒帝王。而她的陪嫁侍女却是不一样的存在，回回挡在皇后前面缓和局势不说，看模样也是个伶俐的。
想来，皇后这种性格的人，都能在宫中安然无恙的待着，且屹立不倒，大部分都要得益于这位侍女。
这么想着，颜羽棠低声说：“皇上，臣妾有时候真的羡慕皇后娘娘，甚至连她身旁的侍女，都足以让我羡慕一时了。”
“区区一个婢女，你羡慕什么？”
“能有个知心人陪伴皇后左右，臣妾真的……”颜羽棠哽咽出声，泪水盈盈于睫，“当日子衿因为着急替臣妾申冤，一时情急顶撞了各位娘娘，才被鞭笞，丢了半条命，后面……后面又是子衿为了救臣妾，忍着剧痛将臣妾推出了着火的屋子，现如今……”
苏沐搂过她，又是弹了弹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又哭什么鼻子？之前你可不是这么爱哭的人，这样的知心人朕会替你寻到。”
末了，又补充一句：“子衿，是因为救你而死，朕会给她身后恩宠，造福其亲眷，你且安心。”
颜羽棠念及子衿最后所托，想着寻妹的事情，又不好在此时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于是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又是换了副表情，吩咐宋德京：“德京，把那侍女拖下去杖责。”
“皇上！”一直低头不敢吭声的皇后，立刻哀求道，“环苓她也是为了臣妾，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
“皇后乃一国之母，当为六宫表率。如今连身边人都只能一味偏袒，像什么话！”
环苓拉住了还要争辩的皇后，对着众人叩了叩首，跟着宋德京走出了正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庶人云氏，蒙冤堕尘，今沉冤得雪，忆其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
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从三品嫔位，封号娴。”
宋德京宣读完圣旨之后，颜羽棠郑重接过。
她不由感慨一句：“若说宫中，本宫与何人最为熟悉，莫过于宋公公了。”
“娘娘言重了。”
“本宫几次荣辱，都是由公公带来的。从起先的惊惶不定，到现如今的习以为常，本宫竟觉过了百年。”
宋德京闻言，躬身笑道：“娘娘不似常人，陛下爱重娘娘您呢！关于这宫殿，陛下有意让您住去承乾宫，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那儿都是妃位以上的人才能居住，本宫不配。”
颜羽棠浅笑回绝。
在他愣神的工夫，慢慢吐出几个字：“若要迁宫，长乐宫即可。”-
抚宁宫。
太后斜倚在那儿喝药，听到禀报之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有些事，注定是羡慕不来的。都是命数！”
服侍她用药的郑茹芸，放下药碗之后就跪下：“太后娘娘，臣妾自问对皇上忠心不二，皇嗣的事情还没有给臣妾一个明白。他居然迎了这毒妇回宫，这……”
“芸儿啊！”太后打断了她，“慎言！往日里你是怎么做的？现如今怎的在众人面前，公然辱骂上位为毒妇呢？”
“臣妾一时失言了……”
“娴嫔的样貌，虽然不及众妃，但是这双眼，却是对了陛下的胃口。”太后疲惫的揉着穴位，又不好明说，“陛下自小就是个倔脾气，凡是认定的，终不能改。芸儿啊，有些事，你仔细想想吧！”
“太后，臣妾的皇儿……”郑茹芸说着就要落下泪来，“臣妾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人害死了，尸骨无存！为何……为何这时候她的孩子却降临了？臣妾斗胆再说句僭越的话，这可不是一物克了一物么？！”
太后没有应声。
在合上眼的时候，她依然可以想起那个女子，活在她的记忆里，永远年少的女子。
出身不凡，却鲜有坏脾气，成日里舞刀弄棍，是不让须眉的巾帼做派。
帝王寿宴之时，那女子曾舞剑作礼，名动四方。
正如城破之日，在鲜血浇灌着的木槿花海里，女子挥剑杀敌时的英姿，同样让人沉醉。
再睁开眼，看到郑茹芸已经哭红了的眼，萧太后暗叹一声：愈是如此，你才愈发比不上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