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殿的正殿，仅剩下郑茹芸和两位侍女。
跟随苏沐离开的，是原先那个低贱到尘埃里的珮之。她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奔向了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未央宫内，这个众人口中，无比艳羡的帝王寝宫。
“过来。”他依然这么命令道。
珮之怯生生的过去，伏地磕头：“奴婢多谢皇上可以解救奴婢出宫！奴婢只图那一时的畅快，接下来，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啊！”
他扔出一条软鞭缠在了她的手腕上，看到这鞭子，她下意识吓得想抱住头躲藏。
那天，她就是差点死在鞭打之下。
“怕什么？”他缓缓牵动软鞭，迫使她起身靠近，“坐过来些。”
珮之有些后怕，小碎步上前。
“你方才说，做好分内的事情？身为朕后宫中的人，你的分内事，不就是伺候好朕么？”
她颤了颤，咬牙道：“可是娴嫔娘娘对奴婢有恩，奴婢若是……若是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和娴嫔娘娘抢皇上？”
“抢？”
苏沐反复念叨这个字。
他看着身旁一直低眉顺目的丫头，又想起在席面上，颜羽棠提及的“雨露均沾”，叹了口气。
“皇上，是奴婢说错话了吗？！”珮之连忙又跪下，“奴婢……奴婢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出口，如果皇上觉得不开心了，能不能告知奴婢哪里说错了？奴婢一定会改！”
“没有。”苏沐俯身摸了摸她的头顶，“娴嫔，无人能与她抢，这点你放心。”
珮之闻言，头埋的更低。
从前，她只能在长乐宫下人们口中，听到当朝君王对这位娴嫔娘娘的恩宠。
先是选秀时，越过各位年轻貌美的秀女，选择这位年纪较大的女人做了昭仪，还赐了封号。再是一再降级，又逐渐复位。
凝香殿出事的时候，身为昭仪的女人，被打入冷宫，废为庶人。即使是伤害了皇嗣，帝王也没有立刻诛杀的意思，倒像是赌气。
至于气什么，谁也不知道。
冷宫一场大火，幽思台一段相处，那个被捧在手掌心的女人有了身孕。自然而然的升了位分，这一升，还是直接成了嫔位，可见皇上对其宠爱。若是顺利生下皇子，封妃指日可待！
然而就是这样尊贵的娴嫔，却不管不顾的把她从乱葬岗救下了。
珮之吸了吸鼻子：：“能够听到皇上亲口说这句话，奴婢很开心，也为娘娘开心。奴婢不知道皇上和娘娘是怎样的相处模式，猜测一般不会将这种心里话告诉娘娘，所以……所以奴婢真的安心，也羡慕娘娘的好福气。”
“这样的福气，她也想分给你。”
苏沐话音刚落，珮之就惊愕的抬起头：“娘娘她……”
“她想让朕告诉你，除了成为朕的女人，除了一步步走晋升路，身为掖庭低等宫女，你没办法翻身。”他理了理衣襟，“你就要一辈子臣服于那些人脚下，稍有不慎，依然会去鬼门关晃**。你，懂了么？”
“奴婢……”
珮之想起那日几乎就要被打破相的自己，想起乱葬岗周围已经发臭的尸体，想起郑茹芸一次又一次刻意的威胁，忍不住握紧了双手。
不就是伺候皇上吗？
身在这宫廷，难道这辈子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奴婢，愿听娘娘良言。”-
次日。
郑茹芸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怔怔的在窗前坐着发呆。
“主子，眼下局势很清楚。这个丫头不过是娴嫔邀宠的棋子而已，现在娴嫔有孕在身，无法侍寝，想着多塞一个人过去。”
“奕郎本可以拒绝……”郑茹芸苦着一张脸，“他变了，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本宫说什么，即使再过分，他都会照做的。”
“……”侍女没有接话。
“当初有个狐媚子，好像也姓胡，本宫瞧着她不顺眼，让奕郎杀了。他纵使平常再宠她，不也是说动手就动手么？为何昨晚……要去听那个毒妇的？！”
“……主子。”侍女蹙眉，“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打算，娘娘不必记挂在心。”
此时，外面一阵嘈杂响动，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成天不知道伺候好主子，三天两头的在外边惹事！”侍女立刻沉下脸，取下软鞭就要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郑茹芸发现了她的反常，狐疑的问：“怎么了？”
“她回来了。”-
苏沐特地派了四个御前侍卫护送珮之回凝香殿。
甫一进门，她就发现了那天吩咐她进内殿伺候的嬷嬷。对方抬眼也看到了她，心虚的立刻低头就要跑。
珮之清了清嗓子，指向那个方向：“把她给我……带过来。”
嬷嬷迅速被控制住，强行按在她的脚下。
曾几何时，她和一众姐妹也如此卑微的跪着受训。没想到，能够站着听人回话，是这种感觉！如果此人恰好是对立仇人，这份美妙更是翻了倍。
“饶命！饶命啊！”
“这位，从今往后就是宫里的姝美人了。”旁边的侍女突然开口，“今日特地回来，给茹修仪问安。往后，迁居长乐宫，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见面了。”
“小主！”嬷嬷脸色大变，立刻磕头，“小主饶命！是老奴不长眼！”
“你怕什么？我是回来谢你的。”珮之蹲下来，紧盯着嬷嬷的脸，觉得畅快，“我马上就要去长乐宫了，不想给娴嫔娘娘惹麻烦，既然你是经常伺候主子们的，不如随我一同过去吧？”
“可是，可是茹修仪她……”
嬷嬷为难的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推辞。
珮之冷了脸色，站起身时恰好看到正殿门口临风而立的郑茹芸。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恨不得杀了她的女人，有一天看她的眼神里，也会有忌惮呢？
她越过嬷嬷，走上前向郑茹芸行礼。
对方冷哼一声，依然不客气：“侍寝一夜，就飞上枝头成美人了？这起点可比不上那位娴嫔啊？”
“我原来是怎样的身份，自己心里清楚得很。”珮之笑脸相迎，“我只要比得上修仪您，不再美人这个位置上待上好几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