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天使不怕坠落全宥美轻易靠近墨宝非宝大神你看起来很好吃准拟佳期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南北往事 > 第2章

    在路上将近绕了两个小时,一进包间,陶蓓蓓就冲她发泄了不满:“你到底怎么来的?为了等你都喝三壶茶水了,中午就没吃,怎么那么墨迹!”

    霍皙站在门口朝她作揖道歉:“不好意思,不认路,绕了点远儿。”

    陶蓓蓓盯了她几秒,忽然蹿起来给了她一个熊抱,这丫头有一米七三,猛地扑到霍皙身上,霍皙往后踉跄两步,差点栽个跟头。

    “霍皙姐,真高兴还能见到你。”

    陶蓓蓓穿着粉色的小外套,高腰裙,衬得胸脯高高的,露出一双大长腿,脸颊微粉,还是原来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眼神晶亮的看着霍皙,霍皙温柔的笑:“我也是。”

    陶蓓蓓从她身上跳下来,嫌弃打量霍皙一番,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这都什么天儿了,你怎么还穿着大棉袄?”

    霍皙起初不觉得自己穿的多,可是回来了,才发现这身打扮确实有点与人格格不入。她开车走在路上,满大街都是色彩明快的轻薄春装和年轻女孩充满活力的笑容,尤其是和陶蓓蓓一比,更显得自己突兀。

    陶蓓蓓这姑娘天生有一股精气神儿,能把自己的热情活泼传递给身边的每个人。

    “前一阵子去漠河拍外景,东北将近零下四十度,连待了半个多月,有点冻怕了。”

    脱了又厚又重的棉衣,包间明晃晃的灯光一打,这才能看出些霍皙原来的模样。

    里头依旧是件薄薄的黑色毛衣,一条低腰牛仔裤,脚上蹬着的是双质地精良的棕色矮靴,她站在灯光下,披散着头发,眉眼生动,肤白高挑,这身打扮给她添了两分利落,又不声不响透出了她骨子里原本就有的那股矜贵劲儿。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陶蓓蓓添了杯茶水,茶是陶蓓蓓偷她爹的,武夷山弄下来的金骏眉,茶汤鲜亮又清透。

    霍皙抿了一小口,环顾包间,问:“今天吃饭就咱俩?”

    “还有武杨。”陶蓓蓓干脆的答。“他订的地方,结果这孙子来的比咱俩谁都晚。”

    话音刚落,外头的停车场就轰隆隆开进来一辆车。

    陶蓓蓓一努嘴:“喏,说曹操曹操就到。”

    武杨的车是辆黑色悍马,因为工作需要,改装过,引擎声很大,陶蓓蓓瞧着底下那辆威风凛凛的大吉普,翻了个白眼儿。

    “摆臭阵势。”

    武杨下了车,一进饭店大门,经理就迎了上来,满脸殷勤:“武爷,谢您今儿个赏脸,好长时间没见了,想吃什么,我给您安排。”

    武杨长的结实,个子又高,一张脸严肃起来的时候特能唬人:“订的包间人都来了吗?”

    “来了来了。”经理拿着门口的登记牌,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两个美女,全都在楼上呢。”

    “别他妈瞎说,那是我妹妹,比亲妹妹都亲。”

    经理讪笑着:“是是是。”

    “行了。”武杨背着手,不耐烦赶走经理。“甭跟着了,一会儿让你们厨师长上来点菜,告诉门口服务员,没事儿少进来。”

    会吃的人都知道,点菜不能光看菜谱上的图,不能听服务员跟在你身后的吹捧,真懂吃的,一般都先和厨师交流,这菜的味道正不正,时令的材料新鲜不新鲜,厨师一张嘴就能知道一二。

    武杨是吃这一行当里的祖宗,怎么吃,在哪儿吃,这一套功夫派头足,也十分讲究。

    找厨师长点完了菜,签了单,武杨推门进屋。

    脚还没迈进去,就挨了一顿骂。

    “说好六点见面的是你,选这么个地方的人也是你,瞪大了眼睛瞧瞧您那块手表,几点了?”

    陶蓓蓓杏眼怒瞪,小模样忿天忿地的。

    武杨哎呦一声赶紧赔罪:“真不能怨我,今天有个劳什子演唱会,路上碰上东直门临检,给耽搁了。”

    “就编吧,您那车整个儿一三无产品,拦你?谁敢拦你?你不查别人就不错了。”

    霍皙不解:“什么三无产品?”

    陶蓓蓓俏生生的哼:“没车检证,没正规号牌,没行驶本呗。仗着卫戍区仨字儿敢这么招摇过市的,他是独一份儿。”

    扯个谎还被戳破了,武杨讪讪的:“一小姑娘,嘴别那么不饶人,回头找不着婆家。”

    武杨坐下来:“今天咱家门口潘大爷最后一天剃头,反正也是路过,干脆凑个热闹,人多,就排了一会儿。”

    提起潘大爷,总后大院没有不知道的,早四十年前就是给父亲那一辈理发的,老头儿就住在街对面的平房里,老伴儿开了个杂货铺,白天他就带着剃头的家伙,拎着一把椅子,一块布,到大院门口坐着,大爷剃的是寸头,不会现在发廊里那么多花架子,一剪子下去,头顶削一寸,两侧推平,要的就是个干净利索,每回五块钱,迎来送往,来的全是老顾客。

    这一剃,就剃了这么多年。

    后来老伴中风走了,潘大爷一个人又干了两年,如今儿子在外地做生意有了起色,给他买了房子,说要把他接过去颐养天年。

    今天是潘大爷最后一天营业,大院儿里的人听说以后都来给老爷子送行,一帮平日里呼风唤雨有头有脸的子弟,到了这儿,都规规矩矩点上一支烟,排队等着老爷子剃头。老爷子笑眯眯站在椅子后头,谁的脑型尖,谁的脑型圆,谁的寸头长,谁又喜欢短,他心里门儿清,到最后,一个一个剃完了,谁的钱也没要。

    都是穿着开裆裤看着长大的,比自己亲儿子都亲,以前收钱是安身立命,有个规矩,如今要走,只恨不得多看他们几眼,那还舍得收钱。

    武杨是最后几个收尾的,临走的时候,老头儿拎着椅子,悠悠叹气,有点遗憾。

    你们这伙人常来我这儿剃头的,一共九个孩子,除了不着调的,命薄没了的,今天来了五个,算来算去,到底是缺了一个。

    武杨笑着安慰他,斯亮在外地出差呢,没赶回来,他要知道您走,肯定第一个来的就是他。

    斯亮那孩子爱干净,每次一寸半,从来不留长,说看着不精神。走喽走喽。

    说完,潘大爷摆摆手,步履蹒跚的过了街,身影渐渐消失在繁华的街道中。

    陶蓓蓓和武杨住在一个院儿,大门进出,偶尔碰上也会对老头儿甜甜的打声招呼,霍皙以前跟他们一起厮混的时候也知道,因此听武杨说完,谁也没说话。

    一时室内安静,正好有服务生敲门上菜,整整十二道,菜盘轻轻搁在桌上,趁着空当,武杨点了支烟,朝霍皙一扬下巴。

    “二朵儿,打我进来,你可还没跟我打过招呼呢。”

    霍皙恼怒,竖起眉毛:“不许叫我小名儿!”

    武杨哈哈大笑,等服务员把菜上完,他才定定看着她认真说了句话。

    “瘦了。”

    霍皙就怕这样,一个一个的看着她,那眼神里带着对她的怜悯,带着对过去无限唏嘘。

    她打着哈哈,故意左右而言他:“在外头风吹日晒,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能不瘦吗,快点开动,饿了一天,前胸贴后背了都。”

    武杨拿起筷子,豪气一挥手:“来!吃饭!”

    “今天给你好好补补,吃多吃少全算我的,不行咱兜着走。”

    三个人面对面吃着饭,谁也没喝酒,聊的都是些平常八卦,虽然不冷场,但是彼此心里都刻意避讳着一个话题。

    席间,霍皙问:“武杨哥,你跟燕子怎么样了,还谈着?”

    陶蓓蓓有点幸灾乐祸:“早黄了。”

    “啊?”

    武杨坦然自若给霍皙布菜,说道:“你走那年,我调到卫戍区警卫团,不比之前那个闲差,每天任务多,忙的脚打后脑勺,燕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让家里惯的忒不像话,一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查岗,电话不接就作,开始还能将就将就,后来受不了,干脆一拍两散得了。”

    燕子叫吕燕,和世界超模吕燕一个名字,是武杨谈了很久的女朋友,北京一高校副校长的女儿,俩人特好,每天黏黏糊糊的,仗着武杨,以前总跟他们混在一起玩。

    武杨是标准的子弟脾气,没长性,也傲气,捧着你的时候能把你哄上天,拿你当祖宗,烦你的时候走也走的干脆,从不心软,怎么说都没用。

    霍皙见怪不怪:“那你现在单着?”

    武杨嬉皮笑脸:“这不是等着你回来吗。”

    “滚。”

    俩人说话的时候陶蓓蓓一直闷头吃饭,也不吭声,霍皙察觉,在底下踢了她一脚。“你呢?也毕业一年多了,找着工作了吗?有没有男朋友?”

    陶蓓蓓脸蛋撑的鼓鼓的,不满瞪着霍皙:“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她装死不说话,又往嘴里塞了块肉。

    武杨睨了陶蓓蓓一眼,坏笑:“我们蓓蓓说了,每天工作让人使唤的跟三孙子似的忒没劲,就愿意窝在家里让人养着,你瞧瞧,都胖成什么样儿了,能找着男朋友吗。”武杨伸手给霍皙比划了一下尺寸,很夸张。“你看她那腿,快有我腰粗了。”

    陶蓓蓓骂他:“我呸!”

    陶蓓蓓其实不胖,身材看上去很高挑匀称,就是四肢非常有力量,虽说不是那种骨感美女,也算得上前凸后翘。她打小儿就不爱学习,上初中的时候被老师挖掘身高优势给送到了校排球队打女排,一打就是八年,连大学都是以体育生的身份特招进去的。

    武杨痛心疾首:“你看,没文化,还这么粗鲁,怪不得那博士看不上你。”

    陶蓓蓓彻底炸了,好歹是个小姑娘,接二连三被打击,脸色涨的通红。

    霍皙拍拍她的头安抚她,笑眯眯的。

    “蓓蓓一点儿也不胖,是你们这些人没眼光。反正还小,也不着急,等一等,以后总有伯乐识我们这匹小千里马。”

    “就是就是。”陶蓓蓓把头靠在霍皙肩膀上撒娇,挑衅似的对武杨抖眉毛。

    霍皙还记得自己刚来北京那一年,人生地不熟,没朋友,那时候刚上高一的陶蓓蓓性情开朗,没心眼儿,一见到她,就跟在她屁股后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带着她在总后大院里转悠,告诉她卫生所在哪儿,礼堂什么时候有演出,食堂怎么排队,超市几点营业,所以霍皙拿这个小姑娘,真当亲妹妹似的疼。

    中途陶蓓蓓去洗手间,包间里只留了霍皙和武杨两个人。

    俩人都是人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武杨知道霍皙想问什么,霍皙也知道武杨想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

    气氛先是静默了几秒。

    武杨叹气:“这几年,在外头过的还成?”

    霍皙静默几秒:“挺好的。”

    挺好的。武杨听着真想拿面镜子给她照照。他想骂她,可是看看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儿,看看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什么话又都说不出来。

    “你太要强。”

    强的都让人恨的牙直痒痒。

    霍皙避开武杨的话题,开门见山:“武杨哥,我爸他……还行?”

    武杨脸色冷峻:“不好说,正月十二晚上送到医院抢救的,现在在京山后头的疗养院里,有两个多月了,身边有勤务员和一大帮医生护士伺候着,情况还算稳定。”

    霍皙慢慢低下头:“是什么病?”

    “已经动两次手术了,心梗。”

    “……”

    “你不去看看?”武杨试探问她。

    霍皙垂眼:“我怕我去了,他病的更严重。”

    那个他,指的是霍皙亲生父亲。

    许怀勐。

    家务事,不好劝,武杨琢磨了一会儿,又说:“好歹也是你爹,知道你俩关系不亲,怎么说也回来了,什么时候想去,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安排。”

    霍皙生硬说道:“我回来,不是为了看他。”

    武杨笑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别有深意:“那你回来是为了看谁?”

    霍皙转头看着窗外,赌气似的,有点恼怒:“回来奔丧。”

    她说完,眼睛里好像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虽然一直望着窗外躲闪别人的目光,但是武杨听出来了,那瓮声瓮气的鼻音,是为她爹伤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