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韵佳愣了好久，想说话却说不出来，邱子晴见状，语气有稍稍软化了些。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躲这些只会叫嚣的人，躲跟妥协不会让你的日子比较好过，一边接受别人好意同时诋毁跟嘲笑别人的混账只多不少，你态度坚决一点，不要畏畏缩缩，在你这里碰过几次壁，他们就懂得收敛了。”
“我……”佟韵佳还是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搔头，浅声说：“谢谢。”
“我不是要你道谢，是希望你可以学会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不是逃避它，或是为了一时清净，勉强自己答应别人无理的要求。”邱子晴抿了下唇，思考过后，带着少许的挣扎说：“我以前也被班上的同学霸凌过，知道一味忍让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认为你软弱可欺，不管你顺不顺他们的意，你都不会是他们的朋友，与其这样还不如撕破脸讲清楚，反正都是一个人，不如让自己好过一点。”
没想到邱子晴以前也是霸凌的受害者，难怪对涂伶莤的耐性趋进于零，也不太喜欢跟人交流，孤高冷傲的，而让佟韵佳最吃惊的是她居然把这件事说出来！
其实这种事很难启齿，至少对她来说，说自己被人霸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这个社会太多人都先检讨被害者，明明受伤害的人是她，还要反过来要她反省为什么会跟身边的同学格格不入，她一定有做错事或不好的地方。
为了不受伤害，只好隐忍下来，久了真的会变成像邱子晴说的一步退，步步退，人也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不讨喜，全是一出恶性循环。
涂伶莤跟林巧玫同样吃惊，以她们先入为主的观念来看，邱子晴才是霸凌同侪的那个人。
“……谢谢。”邱子晴不须要她道谢，佟韵佳翻遍脑中辞汇，也只能说出谢谢，她太不会说话了，口述感想更是障碍。
“反正你记住，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只要你实力够强，不怕身边没人围绕。”邱子晴也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要她拿掉话语中的尖刺似乎就变得不会说话了，补上最后一句就转过头操作电脑。
她并不期望会从佟韵佳这里获得何种回应，因为改变太难，难也不是难在踏出第一步，而是踏出第一步之后，能不能持续踏出第二步、第三步。
天下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这句话听起来好笑，细品却是满满心酸。
“嗯。”佟韵佳轻应了声，多亏邱子晴替她挡掉麻烦，让她能避开诸葛长斌的话题。此时不溜，她就是个傻子了。
对涂伶莤及林巧玫点了个头后，她火速收拾好衣服进浴间避难，刚好这时间也能让大家冷静冷静。
洗完澡果真神清气爽，回宿舍前的紧绷减轻不少。佟韵佳走回床位时，刻意拿掉眼镜，忽视了涂伶莤想再向她打听消息的小动作跟眼神，吹干头发后直接开启电脑，拿出绘图板准备作画，心情一路向阳。
她喜欢绘画时的宁静，与自己笔下的作品对话的感觉让她既充实又安心，就算碰不到电脑，每天也要在纸上撇个几笔，不然全身都不对劲。
这是她跟自己对话的时候，也是她清空思绪跟压力的时机。
她很在意这时刻，因为由她创造出来的角色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她，更不会将她当作出气筒，把问题通通归究到她身上，还反过来吸收她的负能面，将她引导到有光的地方，一笔一画地淡化掉她的不开心。
如果没有接案子，她就想到什么画什么，像她现在画的就是一头黑猫，倒三角眼，表情凶狠地看着拿逗猫棒想跟它玩的愚蠢人类，刚好可以纳入她的积极猫系列──积极鄙视人类的黑猫。
佟韵佳简单地打了个草稿，描线后再上色，明明是自己画出来的黑猫，还是被它鄙视的不屑表情逗得笑了出来。
她不是个外放的人，笑得无声但嘴角弯弯，连眼睛都成了下弦月。
转好档案，佟韵佳打开电脑版的Line，把她刚画好的积极猫分享给Bluee的主编Being。“这是我刚才画的图。”
她有在网络上认识几名画者，彼此切磋交流，但聊过几次之后就默默地断了联系，只剩名字挂在联络人清单里，事实上早已积灰。
她原以为可以在这圈子里交到朋友，就算不见面，隔着网络也能聊点不一样的东西，可能她对画者的八卦跟业主的是非没有太大兴趣，加上她又一直在状况外，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来问她知不知道谁谁谁出了什么事，除了来问资源或档案之外根本不会想到她。
平常想找人聊聊设计都没办法，更别说生活中的烦恼了，这情况直到她认识了Being才有改善。
会接触到Bluee，是某位画师在她私人P浪上说Bluee主编来邀稿，一问之下才发现是间新成立的文创平台，Google的讯息只有一、两则，在此前提之下，主编说的话就变得非常薄弱。
美其名是为创作者发声，整合资源，实际上不过是想拿这当借口骗骗不知情的人，趁机大捞一笔，拍拍屁股走人的几率非常高，最后败坏的都是画者的名声，字里行间尽数透露对Bluee的轻视，还奉劝大家不要上当。
留言里不少人附和，也有人分享被骗的经验，那时候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了那么多则留言后，居然觉得被骗也无所谓，抱着一颗愚胆主动询问Bluee能否给她机会试试。
可能当然年纪轻，又想接商业的案子，靠画画赚钱，没有门路就什么都尝试看看，现在想起来真的还满危险的，不过此时她却只想为当时大胆的自己鼓掌，多亏那时候的勇敢，她才能接触Bluee，认识Being，然后以绵羊角的名义闯出小小的名堂来。
富贵险中求不晓得能不能这样用。
虽然Being夸她的画很温暖，像黑暗中的蜡烛一样，给人希望又没有灼伤人的热度，但要把作品用到商业方面还是有许多不足的地方，Being不仅大方跟她分享，甚至无条件教导她正确的方向，给她具体的意见跟实用的建议，不会用个人感觉或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塘塞她，说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瞎话。
Being真的很有耐心，陪她打磨半年之久，才让她的作品跟角色大幅度地运用在Bluee的文创商品上，还帮她转介了很多外包的工作，还会帮她跟业主协调、沟通。
以她的名气当然不能跟当红的插画家比，可她已经非常满足现在的成绩了，总觉得再上一层楼就要被雷公劈。
Being就像个大姐姐一样，从工作到心灵都会给予关注，但不会让她有太大的人情压力，控制在令她相当惬意又舒适的距离。
如果有张人际关系的表格让她填写，朋友那栏一定是Being。
虽然她们没有见过面，但或许是因为没有见过面，她才敢跟Being分享交流。
“好可爱。”Being很快就回了讯息。“又一只积极猫啦？”
“对呀，再多两只就可以组成贴图去投稿了。”佟韵佳也是在网络上比较活跃的人，文字之外，还送了张贼笑的贴图出去，比起跟她本人对谈，字谈反而生动许多。
“好喔，如果贴图出了我一定买。”Being又加码。“再买三十组送朋友。”
“三十组?!你朋友好多喔！”要是Being自己花钱买，她想送自己画的贴图还凑不齐三个人。“不用破费啦，如果真的投稿有过，我直接送你一组呀。”
“连几十块都不让我支持你？”Being讲完这句话后，就陷入沉默了。
佟韵佳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下一句话，尽管明白以Being的性格来看，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但对方久久不回，难免联想到是因为她说的话而不开心了
正当佟韵佳思索著该如何解释，化掉这段空白时，Being回来了。
“那我只好怒买三十组贴图送人啦。”
佟韵佳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生气了，突然不见。”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肚量没那么小。是我家的猫突然跳上桌子，撞倒水，刚才去收拾桌面，顺便收拾它。”
“你有养猫呀？”她没听Being说过。
“嗯，是只小胖子，而且跟你传给我的黑色积极猫很像。”Being传了张黑猫照片给她，图片中的黑猫圆滚滚的，倒三角眼，两只耳朵往后拉成一直线，看起来很凶、很不屑。“你画的很传神，要不是知道你没养过猫，都怀疑你养了至少五只以上。”
“哈哈哈，看来你每天被鄙视的很惨呀。”佟韵佳不由得嘴角上扬。她也想养只小动物，可惜抽不出时间陪伴跟照顾，短期内没办法有只可爱的毛小孩，都是上社团或是粉丝页追逐别人家的宠物动态来捕捉毛小孩的神态。
她点开照片，放大浏漤，问Being说：“它叫什么名字呀？”
Being速回：“小四季。”
浮游生物脑洞区──
诸葛长斌：那配偶栏的名字就填诸葛长斌吧。
佟韵佳：……其实没填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