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娴从自动售货机中拿出一杯咖啡,和站在前面的景豪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后期制作进行得怎样?”
一脸疲劳的景豪用手挡在额前,遮住刺眼的阳光,说道:“昼夜加班加点,马不停蹄地在做着呢,顺利的话月底能完工。”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我这种时候找你来帮我看剧本是不是太麻烦你了?”怡娴面带歉意地说道。
“没有没有,”景豪连声应道,“总做一件事也挺烦的,看你剧本刚好调剂一下。对了,现在剪接过的《减肥套餐》可有意思了,你有没有兴趣看看?当然等你有空的时候。”
怡娴这次来找景豪,主要是想听听景豪的意见,让他帮忙修改一下自己现在正在写的这个新剧本。
两人约好了在时时人满为患的学校休息室见面,因为景豪现在正忙着做电影的后期制作工作,为了这个几乎都快把家搬去,住在学校编辑室了。
怡娴喝了一口咖啡,自动售货机的咖啡还是不如自己煮的好喝,但因为抑制不住想喝,所以只好将就了,其实咖啡这种东西和香烟一样,会让人上瘾,但因为是饮品,不像香烟那样让人有戒心,所以更容易不知不觉就沉溺进去。怡娴从包中拿出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整整齐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不是就随便聊聊吗?干吗搞得这么严肃,把这些笔啊本儿啊的拿出来干吗?不知道我一见正式场合就发怵吗?”
“我也不想弄得跟记者采访似的,怪丢人的,但现在老了,脑子总记不住东西,不是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吗?还是记下来的好,你应该感谢我没拿个采访笔或录音机对着你。”
景豪一听,哈哈大笑了出来。
“你既然看了,就认真给点儿意见,否则要是我在编剧公开招募中被刷下来,就找你算账!”
景豪一听,立刻抗议,拒签任何不平等条约,两人又相互打趣了几句,不一会儿,开始进入对怡娴新剧本的讨论。
“剧本本身嘛,作为文学作品看看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但如果是作为电影剧本来看的话,就……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单薄,因为如果整部电影全部都是以那个杀人事件为主线来拍摄的话,好像少了点什么……”
“是吗?那少了什么呢?”
“嗯,应该说是少了一点更起伏跌宕的感觉吧。整个剧本给人感觉好像有点太平淡了,最开始部分的讲述节奏还比较紧凑,而且情节设计也不错,很能吸引观众的目光,但越到后面就越有些松散了,感觉好像在拖时间,一些情节和对话完全没有必要,鸡肋都算不上,建议直接删之,而且过于注重心理和气氛描写,你知道,小说和电影剧本的很大区别就是你的受众是读者还是观众,电影剧本需要依靠具体的东西,像是场景设计、对话之类的来展示,不是单纯描写心理就能让观众明白的。”
“嗯!这点确实很重要。”
怡娴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怡娴这次给景豪看的是自己新剧本的内容摘要,就是把剧本中每一个镜头的内容简要地概括出来,这是正式进入剧本写作之前的一个必经阶段,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阶段,从这些内容摘要中可以看出剧本主线和一些整体构想,完成了剧本的内容摘要,就等于完成了整个剧本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如果接受刚才景豪的建议和意见,那下一个阶段就得进行大规模的删改而不是细枝末节的小修小补,也就是说,这几天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内容摘要可能基本上要全部重新来过了。怡娴叹了一口气,开始后悔没有早一点把自己的构思告诉景豪。
景豪注意到怡娴脸上闪现出一丝沮丧的神情,连忙安慰道:“这些都不是硬伤,你的整体构思和场景处理等专业部分还是很过关的,而且结尾部分处理得很不错,大大的出人意料,这对于一部电影来说,很可能是最大的卖点哦!”
“真的?你不是安慰我吧?”
“当然是真的,我是那种随便敷衍着安慰人的人吗?确实不错,怎么说呢,是让人看到最后才能恍然大悟,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啊!”
怡娴用圆珠笔挠了挠头,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自己对这个新的剧本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自己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所以才来找景豪,让他帮帮忙。
“这样说吧,既然这是以那个杀人事件为主线来贯串,那么越故弄玄虚越好,可以在前面设下许多似是而非的陷阱,让人自以为找到了线索,例如如果让男女主人公都同样受到杀人犯威胁的话,是不是会更有意思点儿呢?而且,这样的设定,既为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作了铺垫,又增加了故事的惊险性。”
“嗯!我开始有点儿苗头了!”怡娴点了点头。
“你的本意既然是要阴谋与爱情齐飞,怀疑与希望共存,那就一定要记得保持两者的平衡。开头不是说男女主人公互相怀疑对方,都认为对方是杀人犯吗?这样的开头很吸引人,但后面的整个故事似乎都只是单纯地为了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消除彼此的怀疑,未免显得单调乏味,这就是因为你只注重了爱情而少了阴谋的味道,你说呢?”
怡娴专心地听着景豪的分析,边点头边记录着,接着问道:“还有就是,你会不会觉得整个故事的结构显得太俗套了?或者说太商业了?”
“虽说是为了参加编剧公开招募而写的剧本,好像很单纯很学术似的,但谁都知道这也是一种商业途径,不过换了个说法,看起来好看一些而已,现在只要跟电影有关的多少都会带点儿这种所谓的商业味道的。”
怡娴对此也有同感,看了看先前花费了很大心血写出来的那些剧本内容摘要,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但因为整个故事大纲似乎都要做很大的变动,所以再舍不得也不得不放弃它们了。
怡娴看着日历算了算日期,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想赶得及参加这个月的编剧招募会,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肯定只能每天足不出户地坐在电脑前,废寝忘食地写东西了。
“谢谢你,景豪!真是麻烦你了!真的很感谢,我挺受启发的,不过回去还得好好修改一番,仔细想想再加些东西,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入选的话要请客哦!看来你最近也很辛苦啊,我们现在都是熊猫一族,大家同苦同苦!”
“还好吧,比起你来我幸福多了,至少能呆在家里,有床可以睡,有浴室可以洗澡,呵呵,不刺激你了,一起加油吧!对了,你几点回编辑室?”
“七点左右吧。”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作为对你今天指导的感谢,今晚我请。”
虽说是请客,但其实也就是在学校附近找个小饭店,两个人加起来顶多也就是几千块韩元的消费而已,因为景豪还得赶回编辑室继续老黄牛事业,完成电影的后期制作,所以也根本没走远。两人出了校门拐进旁边的一条小路,找到上学时常常光顾的那家小吃店,点了两个套餐。
学校休息室是禁烟区域,忍了半天的景豪和怡娴,一点完菜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烟吞云吐雾起来。
“说了半天正事儿,该扯点儿闲话了。对了,和尤胜处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呗。”
“看看,看看!果然是女生外相啊!我这月老当得容易吗我?你们俩这还没送入洞房呢,就把我这媒人丢过墙了?我前后牵线,累了老半天的,到头来你就用这么句话来敷衍我?快!别让哥哥我动刑啊!赶紧招了,仔细点儿!”
怡娴看着景豪顶着一张再忠厚老实不过的圆面孔却硬要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扮恶人,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她几天来最开心的时候了。那天晚上正冥思苦想写着剧本的时候,尤胜突然来找自己,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次见面,而自从那次直截了当丝毫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尤胜的求婚之后,尤胜已经连续四天毫无音讯了,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更别说见到人了。
而怡娴本来就为了写剧本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睡不到五个小时,神经绷得紧紧的,敏感得不得了,结果好死不死居然又和尤胜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所以这四天她过得很糟,本来就睡眠不足,现在更差不多整夜失眠,神经紧绷到好像只要轻轻一弹就会断似的。
失眠和紧张像许久以前的梦魇一样紧紧缠住怡娴,除此之外更折磨人的是不断啃噬内心的猜疑,为了摆脱这一切,她只能整天整天地坐在电脑前,不断敲打键盘,构思剧本,让自己不去想也不能想。
尽管如此,每天都让自己筋疲力尽的怡娴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还是充满光亮地在等待着尤胜的电话。
其实怡娴很厌恶这样不干不脆的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死爱面子活受罪吧!既想和尤胜通电话,又不愿意主动联系他,为了维持自己无谓的自尊和傲气,放不下面子去找他,不,也许这又是借口,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害怕,对,就是害怕,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尤胜知道是自己打来的电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说不定会挂掉,说不定根本不接,又或者会原封不动把自己曾砸给他的那番话砸回来。一想到尤胜会用生疏有礼的声音对自己说“基本上你完全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我没这个权利要求,你也没那个义务解释”,怡娴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变成心脏一般被人用手死死抓住,残忍揉捏,痛到无以复加,所以不敢给他打电话,所以这样痴痴等待又绝望若死,申怡娴,你到底是在虐待谁?尤胜,还是你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闹得两败俱伤才甘心呢?怡娴最后悔就是那天为什么要那样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她现在完全体会到尤胜的心情了,这就是报应吗?
当时第一次听到从尤胜嘴里说出的“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时,怡娴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可尤胜重复第二次时,怡娴整个脑子都闪烁着“NO”的红色警告,她没有太多的喜悦,自己藏在内心最阴暗角落里还袒露着猩红血肉的名为“过去”的伤口被冷不丁暴晒在炎炎烈日下,还撒上了白花花的盐粉,这让她惊恐不已,疼痛万分,而最可怕的,是仿佛昨日重现的空茫,现在的尤胜是不是当日的自己?那现在的自己是过去的谁呢?又会是将来的谁呢?所以才会有那如同反射一般不假思索的“不行”。尤胜和自己在临睡前的对话和他醒来后的求婚差别太大,自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如此突兀的求婚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凭本能反应,最后导致这一结局。
“经常见面的朋友”这一模糊又敷衍的说法,让怡娴每次想到都不禁一阵寒颤,厌恶之意像夏日的水草一样茂盛而驱之不尽。其实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恐惧,怡娴从身体最深处恐惧着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这个叫做尤胜的男人,爱上他的同时就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他的手上,而决定性瞬间的一切却是全然的未知,不知道自己在下一刻会怎样,是灭顶的绝望还是直上天堂的幸福?尤胜的态度让她无从把握。
然而,就如尤胜所说的那样,在当时那个场合,无论尤胜将自己定位为他的女朋友还是情人,自己都肯定会生气的,但无法否认,当听到尤胜说自己和他是经常见面的朋友时,怡娴才意识到,自己内心一直希望由尤胜来开口决定两人之间的关系,把两人关系的主导权放在男人的手上,任由男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样的自己曾经是梦魇的源头,现在却不知不觉重蹈覆辙!!
怡娴绝对不想也绝不会由自己的口中说出对两个人关系的定义,但却希望能从尤胜的话语中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与众不同的地位,就算他已经占据了自己的整个心灵,可表面上却仍要故意表现出一种超然,似乎在说就算没有他自己也可以活得很潇洒,这段感情对自己来说是可以像垃圾一样扔掉,丝毫不会心疼的存在,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或许早就崩溃了。
或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自己是在憎恨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已经让自己完全无法再坚持自我;因为这个男人已经让自己无法再把这种超然的态度维持下去,用尽全力坚守住的也仅剩下表面上的不在乎。
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句“我爱你,我喜欢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感觉一旦失去我,你也将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呢?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感受到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才能沐浴在幸福中呢?为什么只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情话你却反而说不出口呢?
惨痛的初恋之后,又谈过几次恋爱,轻易就可以对那些男人嗤之以鼻,甩甩手就一走了之,毫不留恋,因为从未动过真心。
再也不想对人纠缠着不放,再也不想因为爱而沦为俘虏,任人宰割。会有这样的坚持也许是因为年龄渐长,也或许是因为对男人的了解慢慢增多,又或者只是自尊心在不停作祟,可是,如果在恋爱中连自尊都可以弃若敝屣的话,那剩下的又能是什么呢?
所以,抛却自尊的恋情,一次就足够了!!
“你喜欢我,对吧?”自己曾经以为会是全世界最美好最值得珍藏的初恋就是以这样一句足以彰显男人卑鄙性格的反问作为开场白的,抛却自尊飞蛾投火般的执著热情换来的只是永远的伤痛,一句“你和其他的女人不同”曾给怡娴带来无限的希望和等待,而最终留给怡娴的却只有一个难以弥补的巨大空洞,她失去了信任的坚定和被爱的勇气,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得到的只有一颗抑郁不平、伤痕累累的心。
初恋结束了,悲惨的收场让怡娴不再相信男人,更不再相信未在自己面前说出投降宣言的男人。没有完整的投降宣言,就没有两个人的开始。先爱的人先输,就是这么简单。
就算在和尤胜的战斗中多次败北,怡娴也无法在尤胜宣布投降之前和他缔结平等的和平条约,更不能原谅想要对尤胜宣布投降的自己。
怡娴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喝着摆在面前的大酱汤,景豪轻轻地问了一声:
“辛苦吗?”
怡娴本想说“没什么”,但还是默默无语,在这个曾经目睹了自己最最尴尬局面的好友面前,似乎已经没必要强颜欢笑了。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
坐在对面正从泡菜汤里面捞泡菜吃的景豪对怡娴的话表示赞同般点了点头:
“要不你干脆甩了那小子,到我身边来吧?”
怡娴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这想法不错。”
怡娴笑着在心里说:
“如果是你的话,我的心肯定不会这么不敢安定,也肯定不会如此痛苦,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还是算了,想想要和你这种个性硬邦邦得像石头,身材又瘦高得像筷子的女孩儿交往,我就一身冷汗呢!”
“什么?洪景豪!你今天终于说实话了,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啊?刚才不知是谁说要我甩了别人到他身边来的?石头筷子是吧?我记住了,总有一天还给你!”
怡娴和景豪是在大学就认识的好朋友,心灵相通,却默契地不会互相干涉,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会默默守在身旁,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治疗对方的伤口。
所以,怡娴在心里暗暗地下着决心,绝不能因为自己不堪痛苦就利用他,这只会把自己的痛苦传染给所有人。
吃完饭,怡娴和景豪悠闲地溜达回学校,各自手中都拿着一杯自动售货机上买来的咖啡,在校园里随便找了个长凳坐下,两人又不约而同点起了烟。默默坐了一会儿,怡娴起身正要告辞时,景豪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申怡娴,男人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小气得多,他们其实比女人更容易受伤。”
“……男人?什么意思?”
“反正你就是因为不懂男人,或者说不愿意真正了解男人,所以恋爱才总是出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跟人分手?不要太固执己见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该听听别人的忠告!”
话一说完,景豪就也站起身,转了个方向走进了编辑室所在的艺术系教学楼,怡娴望着景豪的背影,没说再见只是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朝地铁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擦肩而过,怡娴似乎听到包中手机的铃声,连忙打开包拿出来一看,嘴边不禁滑过一丝自嘲,又把手机放回包中。
从即使入夜也喧闹繁华的市中心回到了宁谧的家中,怡娴打开音响,音箱中立刻传出震耳欲聋的劲爆音乐,怡娴的身体似乎有不受大脑控制的自我意识般,随着音乐狂野地摇动着,好像是在感受着音乐的力量又似乎是在宣泄着什么。
忙起来就不分昼夜,更不清楚时间的流逝,转眼,在学校和景豪见面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这三天中,怡娴大幅度修改了剧本大纲,重新着手于剧本的写作,高度的紧张、繁重的工作以及郁闷的心情,已经快把怡娴逼到极限,她冲进浴室任凭水流哗哗地冲打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换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尤胜的消息了。
和前四天一样,后面的三天仍是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个短信,不见人影。当怡娴嘴中蹦出“不行”的那一瞬间,已经预见到可能会发生现在的情形,但却还是对尤胜心存幻想:也许这个男人坚强到并不在意自己的拒绝。
该死的疑心,还有紧接而来的考验。
就如在好动的猫咪面前放了只簌簌爬行的蟑螂,然后强制命令猫咪不准动弹,自己总是会用这样一种不切实际的方法测试两个人之间爱情的深度和真心的程度,虽然明明知道人心,尤其是恋人的心,是多么的真诚而脆弱,却总是因为一时的冲动,狠狠地伤害对方。
怡娴不是不清楚,这一次该自己主动去找尤胜,他已经做得够多了,这次轮到自己为这段感情做出些努力,可无论怎样鼓励自己却就是没有勇气:多少次都已经冲过去把手机拿在手里只差按下那个键但最终又把它放下,不管自己在干什么,哪怕是在投入地写着剧本时,也总是似乎听到了手机的响声,可事实上每一次手机都静得让人绝望。生怕自己因为沉迷写作错过任何一条短信息,怡娴一次又一次地翻找着已读信息;为了查收语音信息,怡娴一次又一次地按下接收数字,听到的却总是“您没有语音留言”这样一句由机械的冰冷声音做出的应答。
希望自己的心能尽快得到勇气,所以亲爱的,因为爱,因为喜欢,请你再稍稍忍耐,我会马上来到你的身旁请求你的原谅。怡娴无数次地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自己的爱情咒语,然而她应该想到,爱除了让人变得宽容还会把许多的事变得无法原谅无法容忍。
如果不给我希望就请让我尽快毁灭吧!也许怡娴会选择这样的自我了断,就如同扫雷游戏一样,不知地雷隐藏在何处,不知地雷何时会爆炸,由此而产生出一种焦躁的心理,有时甚至希望早点儿点击到地雷,那样就可以尽快结束游戏,现在的怡娴说不定也会因为无法忍受那种由于等待和未知而产生出来的焦躁,做出那种尽管知道附近有地雷,却半是因为失误半是因为故意而踩中地雷导致游戏结束的傻事来。
尽管知道,如果游戏的结束是因为打破了纪录,会和游戏中有一方提早终结游戏结局相同,就是到头来一无所获,而不同的是胜利后的一无所有那种经历了盛大的期待却只落得的两手空空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两种心情。
舞池中随着音乐忘我扭摆身体的怡娴突然感觉背后似乎有人贴了上来,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怡娴试探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很快那人也往前贴了贴。
两人互相感觉得到对方的体温,身体间却又保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缝隙,偶尔因为身体的晃动而轻轻地掠擦过彼此的肌肤,谨慎地保持着这样一种微妙的距离,在昏暗而闪烁的灯光下,怡娴和一个不知姓名、不知长相、不知身材的男人跳着舞。
已经连续跳了很长时间的怡娴觉得腿脚似乎有些酸疼,于是她从舞动的拥挤人群中钻了出来,朝放着自己啤酒瓶的桌子走去,桌边恰巧有一个空座位,怡娴顺势坐下,喝了一口已经变得温热的啤酒,人群中紧跟着钻出一个男人,拿着酒瓶径直朝怡娴这桌走过来。
“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不!自己来的。”
听完怡娴的回答,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舞跳得很不错。”
“谢谢夸奖。”
怡娴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种搭讪的老把戏就不要再耍了吧,男人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怡娴暗自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男人像机器人一样,似乎只会点头。
怡娴一只手拿着啤酒瓶,身体随着劲爆的音乐随意摇摆着,眼光投向了跳舞的人群,男人站在旁边,身体微微靠在桌上,两人较劲儿似的都坚持一言不发。觉得放在牛仔裤后袋的手机好像响了,怡娴连忙拿出手机一看,又一次地失望了。“再下去我就要幻听了。”怡娴心中暗道,仰头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光,起身正想离开迪厅,这时,身边的那个男人开口了:
“有男朋友吗?”
突然问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看来这个男人不是很老到嘛。
怡娴面挂微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中丝丝缕缕涌出的酸楚又蜇到了伤口:也许和尤胜的结局不过如此了,就像现在这样不再联系,默默分手,也许两人以后还会再见面,但那时的心情肯定与当初感觉迥异,因为两人那时已不是恋人了,连能不能慨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都不一定。
“没有,不过倒是有经常见面的男人。”
怡娴活学活用了尤胜的那句话,也把尤胜当时的表情学了个十成十,男人又是一阵点头。
怡娴已经悄悄地打量过眼前这个男人了,看脸似乎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也许是觉
得怡娴和自己的年龄相仿,于是主动过来搭讪。
看着怡娴把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身上,觉得似乎应该说些什么,男人又一次开口问道:“那怎么自己一人来跳舞?”
“只是朋友而已,没必要总是两个人统一行动啊!”
听着怡娴的话,男人又是点了点头,怡娴被他磕头虫一样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终于大笑起来,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之后再没搭理那个男人,独自离开了迪厅。
怡娴从迪厅出来后觉得口渴就进了附近一家便利店,买了几盒香烟和几瓶饮料,付款后扔进塑料袋里,晃晃悠悠地提着,朝地铁站走去。
突然间,怡娴忍不住咯咯地笑开了,不知是酒精的催化作用让情绪特别容易激动,还是刚才那个搭讪男人的表现实在太过可笑,又或者是搭讪这种行为本身让她发笑。
经常见面的男人,经常见面的男人,多么方便的一种表达,既不是亲密的恋人关系,又不是疏远的普通朋友的关系,朋友以上,恋人未满,似近似远,可近可远,模糊而暧昧,简单又贴切,给人无限希望却又无法靠得再近。
两人可以安安分分做朋友,也可以渐渐疏远不再联系,更可以进一步发展,成为彼此的亲密爱人。
已经在心里默默数过不知多少次了,不过七个字而已,却隐含着这么多的可能性,真是近可攻退可守,多完美的定位,方便又卑劣!!
怡娴在塑料袋中翻出刚买的香烟,叼起一支,点了火,边走边抽起来,惹得街上的行人纷纷注目,“有什么好看的!爱看不看!”怡娴心里想着。
一路都没断烟的怡娴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自己就是因为那个男人才开始抽烟的,那个自己曾经亲热地省略姓名只称呼他哥哥的男人,他曾经是自己的男朋友,是自己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那个人,同时也是那个曾经背叛了自己的人,而他最重要的身份就是那个自己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那个……自己初次恋上的人。
怀着这种心情抽烟,也许样子会很丑陋。曾几何时,自己眨着眼睛好奇地对那个人说:
“哥哥,烟到底什么味儿啊?哥哥抽烟的样子,看起来好帅啊!让人觉得烟的味道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而话音刚落,男人就递过来一支烟。
从此,怡娴迷恋上了抽烟。但现在,向不吸烟的人劝烟,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行为。
曾经真心地相信爱情,幼稚地认为电影小说描述的那些天长地久海誓山盟就是真正的爱情,那时的怡娴,稍微有点儿胖乎乎的,样子比现在纯真,是一个爱笑又清爽的女孩子。
毫不怀疑那个轻易就接受自己的男人,坚定地认为那就是爱情,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全世界最甜蜜的初恋,然而,这样的初恋却是失败的,对于怡娴来说,这是早已接受不需辩解的事实,而经历过那样的一切,不可能无动于衷,现在的怡娴,不仅怀疑自己能不能爱人,甚至怀疑所有的爱情。恋爱的结局,只会有两种——结婚或者分手。
然而,无论是选择其中的哪一条路,无疑都是恋爱的结束,可能也会是爱情的结束。
也许,离别才是能兼顾爱情和恋爱完整的最完美结局,离别后,难以忍受的伤痛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退色消淡,而原本的美好回忆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心无限美化成无法超越的绝对,被这样的感情所填满的心灵或许才是爱情和恋爱的美好归宿。
是的,不可否认,即使是曾经那样伤害了自己的初恋,回忆起来也不全是惨淡的灰色,也曾有过幸福的时刻,也曾有美好的回忆……
因为对方对自己的细小疏忽而感觉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绝望,又因为对方对自己的少许关心而感觉像是拥有整个世界一样欣喜。
当悲喜两条曲线不断纠缠终于不知不觉间交汇成一条伤心痛苦的直线时,便是放弃爱情的时候了。
于是会再次拥有新的爱情,开始新的恋爱,于是再次出现全新的却几乎完全相同的喜怒哀乐的交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一直对对方的行动无动于衷,如果从不会为对方的话而感到彷徨不安,那么可以肯定这不是恋爱,对方也不过只是用来打发寂寞的过客而已。现在的怡娴,已经能够熟练而不露声色地把心中的痛苦和悲伤连同那份隐隐的焦虑一起深深隐藏到内心最深处,所以不是不在意,只是表现得不在意,这不过是一个受过重伤的人再次踏上战场时用以保护自己的一层厚厚盔甲而已。
听到尤胜的求婚时,怡娴痛苦茫然不知所措,但不可否认,心中那个曾以为坚若磐石的角落却有着轰然坍塌的巨大声响,欣喜就像地震后废墟上生出的淡绿草芽一样细小却难以忽视。
男人的求婚遭到拒绝后,能否装作若无其事,像平常一样打来电话呢?答案只有一个,不,绝对不、可、能!应该说,不管是哪个男人,都不可能做到,那种心情是只要稍微发挥一下想像力,就能轻易理解的。
其实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种柔和而兼顾双方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但和所有那些引发歇斯底里反应的事情一样,自己极为冷静地选用了最决绝冷血的方式重重地伤了那个男人。申怡娴啊,就算你自己曾经受过伤,却也并不能以此为理由给别人留下伤痕!怡娴终于下定决心:回家就主动打电话给尤胜,真诚地向他道歉。
看到地铁站的入口,怡娴捻熄香烟,进去下到站台静静地站着等地铁。忽然用力咬了咬嘴唇,她走到附近的长凳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刚才突然意识到,从认识到现在,自己从来没有主动给这个深情款款的男人打过一通电话,也从来没有对这个男人说过哪怕一声我爱你,更没有在这个总是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个大男孩儿一样的男人面前撒过一次娇。
电话通了,可透过话筒传来的只是“嘟——嘟——”的声音,电话的主人没有接电话。
怡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带点自嘲地笑出声来。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如果自己的情况是发生在那种爱情电影和小说里的话,故事应该会这样发展:同样苦苦等待的男主角会一把接起电话,而已经深刻反省的女主角用自己的眼泪和无数声爱你向男人道歉,深受感动的男人立刻就朝着哭泣的女人狂奔而来,当然现在男女平等了,允许哭泣的女人朝感动的男人一路狂奔而去。
现在的怡娴,就有朝尤胜一路狂奔而去的冲动,但鉴于距离和体力问题——没办法,就像跟景豪抱怨的,果然是老了——真要付诸实践的话还是坐着地铁去比较好。
这应该也算职业病吧!会把现实和电影小说重合,或许听起来很梦幻而且不切实际,但自己却正是为此才爱上写剧本的,可以在虚构的世界里漫游,无拘无束。偶尔在非常绝妙的时机牵引下故事有意或无意地朝着悲剧或喜剧的方向发展着,结局可能是既定的,但也可能随时作出修改。也许自己也是在某个绝妙时机牵引下才走入那个虚幻的世界里的吧,而某些预感似的方向感指引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游走自若,有些时候真的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这些虚幻的世界唤走了。
不断被现实背叛的怡娴,想要重新回到那个可以给自己幸福无比的感觉的虚幻世界,“回家就继续写剧本吧。”怡娴暗暗地下了决定,喝了一点酒的怡娴有点儿晕晕乎乎地走进了刚刚到站的地铁,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稍微松弛了一下最近绷得过紧的神经,怡娴的脑子像上了机油的轮轴,飞速地运转起来,看来酒精确实是灵感的源泉之一。
回到家后,怡娴飞速地卸了妆,简单地洗了洗就立刻冲到电脑旁,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手指像被操作的机械似的在键盘上动得飞快,但即使是这样感觉也赶不上头脑运转的速度。
就这样,怡娴不眠不休地奋斗了不知多久,剧本的内容概要终于完成了,一阵倦意毫无预兆地扑了过来,怡娴挣扎着确认了一下手机,还是既没有来电也没有信息,失望已极的她直挺挺倒在床上,昏厥般睡了过去。
又昏天暗地睡了不知多久才起床,为了唤醒自己还迷迷糊糊的身体和头脑,怡娴走进浴室冲了个澡,随便拿牛奶面包之类的填了填肚子,她端着咖啡把刚写完的剧本内容摘要打印出来,一张张看完整理好,又开始投入新一轮的战斗。
脑海中忽地闪过的一丝不祥预感正慢慢地蔓延开来,肯定是写剧本写累了,怡娴甩了甩头,想把由此产生的一些不好联想甩开,于是,怡娴刻意地把自己融入到刚刚构筑出的那个虚幻世界里。
女主角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对一整天繁重工作的厌烦抱怨回到了家中,习惯性地随手打开电视,本来漫不经心的她却突然被电视里的新闻报道吸引住眼光,那个曾经与她相恋过的男人被杀了,不,其实还说不上是相恋,用相恋这个词来形容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不恰当,曾经这个词也需要斟酌,因为就在上个周末,许久未见的两人还见了面并上床做了爱,电视里说,那个男人被杀的几率较高,而且很有可能是被认识的人杀害的。
惊愕与悲伤同时涌上了心头,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警察局打来的,因为死者被杀前两天的通话记录中有她的电话号码,所以警察局希望她能过来做一个协助调查,于是就在警察局里,她和同样是作为证人而出现的男主角有了所谓的“命运的相逢”。
各自接受了不同警察的一遍遍询问后才被放出警察局,还被要求“最近请不要去外地,有可能需要你的协助”的两人,又一次在警局门口相遇了,于是,男人提议到酒馆喝杯酒,借酒浇愁也好,缅怀旧友也好,就当给自己找个喝醉的理由吧。
她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也就是被害者,是一个女人关系混乱复杂的男人,女主角就是因为不想陷入那种复杂困惑的男女关系才提出分手的,可男人在事隔已久时打来的电话却并不让她感到厌恶或者唐突,所以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男人见面的要求,而见面后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本身就打算如此,总之两人又上床做爱了。
男主角是被害者的朋友,他也是因为自己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死者近期的通话记录中才被请到警察局协助调查的。
那个男女关系复杂的男人从没有把女主角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因此,警局的相遇是男女主角的第一次见面。在酒馆中边喝酒边谈论起那个两个人都认识现在却已经是个死人的男人,唏嘘感叹一番人世无常,猜测了一下凶手后,两人互相留下电话号码,分开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接一个的场景,故事如同倾泻的瀑布般随着怡娴手指的敲打动作流畅地出现在她的电脑里。她几乎陷入了忘我的境地,就算心里想着去做些其他事情,可是脑海中描绘出来的场景和喷泉般涌出的故事情节让怡娴无法把手从键盘上拿开。
就如怡娴在地铁站时所希望的那样,她成功地让自己沉浸在了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暂时忘却了现实带来的痛苦。狂热地写着剧本的时候,家里来过两通电话。不得不从那个世界中出来的怡娴胡乱接了电话,不知说了什么就挂了,然后就把手机电池卸了下来,把座机的电话线也拔了下来,放任自己投入了这个仅容得下自己的空间,专心致志地构筑着那个能够带给自己安慰的虚幻世界。
只有在疲倦到无法写作的时候,怡娴才会让手指停下来,但脑子不停,用笔在剧本的最后记录下自己瞬间冒出的灵感,然后随便靠在床上小憩一会儿。
在这种时候,黑人和雄仔就会睁着那清澈得仿佛可以映出整个世界的眼睛,善解人意地轻轻偎在怡娴身边,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给她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力量。
完全记不得已经过去了多少天:玄关入口处堆满了报纸,碗槽里堆满了用过却没有洗的碗筷,浴室角落里的洗衣篮里满是穿脏的衣服,整个房间似乎都处在某种消化不良的状态。
怡娴一鼓作气地把脑海中的故事情节写了下来。当打印机把剧本打印出来的时候,怡娴已经处于一种纯机械的构思—输入—打印状态了。
打开电视,电视机里显示出当天日期让怡娴意识到已经过了很多天。
连仔细阅读、修改的时间都没有,怡娴把打印出来的剧本整理好之后放进A4大小的牛皮信封,就赶紧下楼朝最近的邮局走去。
从最深沉的梦中突然醒来的怡娴发现,窗外漆黑一片,分不清是半夜还是凌晨,睡意全无,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突然想起卸下电池的手机,于是她爬下床找到被自己胡乱塞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的手机装上电池,开机,然后把电话线也插进了电话机里。
手机关机的状态下,唯一能留下信息的也就是语音信箱,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怡娴的语音信箱中仍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信息。
那个消失的男人到底是根本没有看到怡娴打的电话呢,还是看到了也故意不接也不回呢?
怡娴终于从虚幻的世界里跳了出来,重新回到让她痛苦万分的现实,曾经不断闪现的念头又不依不饶地现身出来,彼此激烈地斗争着。
身体是疲倦的,内心是空虚的,头脑是复杂的,多么工整的排比!怡娴仿佛分裂成两个人,一个事不关己般或冷言冷语地嘲讽或时不时说些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就像刚才那句,而另一个则被喧闹在脑海中的种种念头撕来扯去,无法呼吸,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哪一个的可能性更大,怡娴已经无法判断了。
怡娴激烈斗争了半天的决定是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按下那一个个已经铭刻在心底的数字,然而事情往往是这样,在你不想要的时候,上帝把它吊在你眼前诱惑你,而在你终于想要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上帝已经收回了它,尤胜的手机关机了!怡娴呆呆地听着自动转接到语音信箱的提示,突然,电话里传出的“哔——”的一声把怡娴拉回到现实中,怡娴无奈地挂了手机。
怡娴很想安慰自己说,他肯定是在片场拍戏或者有其他的什么事情才把手机关了的,但耳边仿佛响起一个更大的声音:尤胜就是故意把手机关掉的!!
不会的,尤胜不是那种卑劣又怯懦的男人,如果他真的不想再见到怡娴的话,肯定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怡娴而不是选择用这种方式逃避。
不!!不要替他辩解了!想想看,他曾那么冷酷地对待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如果不想再继续了,他肯定也会那样无情地对待自己!
那么,干脆就这样结束吧!就在这里写下“THEEND”的字样吧!然而怡娴却万般不愿千般不舍,以这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这段所谓的恋爱,这种做法并不符合她的性格。
突然间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湿双颊,眼泪终于像冲出闸的洪水一样从心里倾泻而出。
怡娴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尽情宣泄内心的痛苦,但头脑却茫然一片,只能任泪珠不断掉落下来,无声无息。哭啊,申怡娴,你大声哭出来啊!!怡娴坐在床上,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口,哽得她只能不断抽噎着。
黑人和雄仔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跳到床上,偎在怡娴身边,静静地看着怡娴。仿佛也感受到了怡娴心中潮涌的悲伤,极通人性的它们只是默默地守在怡娴身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常做的用胖乎乎的身体磨蹭的动作都没做,只是无声又贴心地看着守着,泪眼模糊的视线中映出这两个可爱懂事的宝贝,怡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得更厉害了。
忽然,一声痛快的哭声从怡娴的口中溢出,她终于痛哭出来,连擦眼泪的念头都没有,只是专心地哭,什么都不想地放声恸哭。
从来没想到会就这样结束,真的没料到两人之间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结束的,如果可以早点知道最后是这样一种结局,那么即使明知会分手,当初也会好好地珍惜呵护这段感情,全心全意和他腻在一起,就算只是多了一分一秒。
因为自己固执于初恋所带来的伤害,坚持地抓住过去的残骸不放,当真正的爱情到来时,才被过往的伤痛遮住了目光,就这样,错过了也许是一生中唯一的真爱,无法认真地品味那闪烁着美丽光芒的真心。
也许,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尤胜是真的有事所以才关机,所以才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怡娴试着怀有一丝希望。
也许,尤胜并不是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是因为受伤而逃避,也许他也来过电话,也许此刻的他也在想着自己,也许……
怡娴也怕了这个泪流不止仿佛要哭到天荒地老的自己,她变换着角度语气鼓励安慰着自己,试图从积极的方面看待已经发生的一切,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是怡娴,你好好保重!我们结束吧!”
两天之后,怡娴给始终没有回音的尤胜发去了这么一条语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