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胜正忙着在厨房里淘米做饭,突然响起的门铃把他吓了一跳。现在虽说不是很早,但对自己家来说这个点儿响门铃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可能又是上次那个卖杂货的,要不就是那些劝人入教的,再不然就是上门推销的人,以后一定得让门卫好好注意一下,别总是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上来,尤胜心里嘟囔着快步朝玄关走去。
“哪位啊?”
打开可视对讲机一看,是母亲带着家里的保姆,就站在门外。尤胜的心忽地沉了一下,飞快地说了句“稍等一会儿”就跑进卧室,被门铃吵起来的怡娴从床上坐了起来。
“怡娴,快!快穿衣服!”
“谁啊?”
“我妈。”
话音一落,怡娴的脸色刷地就变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那张脸难看到什么程度,怡娴胡乱套了件衬衫,从床上跳下来跑进了衣帽间。
丁冬,丁冬——
“儿子,快开门啊,干什么呢?”
尤胜半天都不来开门,母亲使劲儿地按着门铃,还砰砰地敲门催促着,怡娴已经去衣帽间换衣服了,现在开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尤胜不断回头注意着衣帽间的动静,慢腾腾地走过去打开大门。
“你磨蹭什么呢?半天不开门?”
“我洗澡呢,您怎么来了,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吗?实在太辛苦您了,来之前怎么不给我个电话,我好早点儿下去接您。”
“这个点儿猜你应该是刚起来,不至于出门,打不打电话都一样。你爸爸说要多关心关心你,这不,我让保姆给你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送来,顺便给你打扫一下卫生。”
与其现在才来展现母爱父爱,还不如干脆维持像以前那样似有似无的偶然关心。
尤胜叹了口气,把母亲和保姆一起让进屋里。
“吃早饭了吗?”
“我才刚起来没多长时间,所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呢。”
“啧啧,我猜对了吧!对了,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上午没什么事,下午要出去运动一下健个身什么的。”
尤胜分心注意着走到厨房的保姆的动静,和妈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您正准备自己做饭,是吗?”
阿姨看到尤胜刚刚淘好的米问道。
“啊,是,淘好米就去洗澡了。”
“那您去外面等着吧,我帮您把饭做了。”
“谢谢,麻烦你了。”
今天连打扫卫生的保姆都带来了,看这架势好像不是坐一会儿就走的样子,如果保姆去打扫房间的话,肯定会发现躲在衣帽间的怡娴,这怎么办?正在他前思后想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说明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已经换好衣服的怡娴悄悄从衣帽间溜进卧室去了。
他立刻瞪大眼睛,搞不懂怡娴干吗跑到更危险的地方去了。正想着,刚偷溜进卧室的怡娴咔嚓一声打开门又出来了。
“尤胜,谁来了?”
怡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尤胜母亲时,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了声:“伯母是吧?您好!”
“哎呀,吓我一大跳!这位小姐怎么不声不响就冒出来了?”
“对不起,吓到您了。我刚才在卧室那边的洗手间,不知道是您来了,失礼之处还请您原谅。”
尤胜正准备开口解释,怡娴赶紧抢在他前面说道。开玩笑,两人还没串过词,万一有什么漏洞就不好交代了,尤胜猜怡娴肯定是听到母亲和他之间的对话,也认为母亲不会太早回去,与其藏在衣帽间被当作小偷发现,还不如装成客人自自然然走出来比较好。
“尤胜,你也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又是哪位啊?”
“……啊,我来介绍一下,妈,这位是申怡娴小姐,是我朋友,我和她是那种会经常见面的朋友。”
尤胜跟母亲介绍着怡娴,母亲朝尤胜瞥了一眼,目光中好像在问“那你这样见面的女人到底有几个啊?”
“怡娴,别客气,坐啊!”
尤胜指了指沙发说,这句话把怡娴从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窘境中解救出来,她轻轻在最边上的沙发上坐下,上身挺直,坐姿端正得像在面试。
“我说这位怡娴小姐一大早跑来找我们尤胜有什么事情吗?”
“啊,因为我这两天有点儿忙,就麻烦怡娴来给我打扫打扫卫生,做个饭。”
尤胜母亲话中有话,暗藏利器,尤胜忙接过问题替怡娴回答道。
“哦,是这样啊,那真是麻烦你了,不过看上去你经常来嘛,怡娴小姐,真是谢谢你照顾我们尤胜了。”
“不,您太客气了。其实今天我也是第一次来尤胜这儿,实在算不上什么照顾。尤胜平时帮了我不少,这点儿小忙实在不算什么。”
这次怡娴自己回答道。母亲的态度和上次见到惠京时截然不同,这让尤胜一阵心烦,还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知道怡娴跟母亲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笑,不过他看得出来那笑容是如此勉强,嘴角虽维持着笑的动作,但笑意却半点儿没传到眼睛里。
“是吗?听口气你跟我们尤胜很熟了?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两个多月前,因为拍电影认识的。”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演员吗?和尤胜一个公司的?”
“不,我是编剧,就是写剧本的。”
听到怡娴的回答,尤胜母亲点了点头:
“那你写过什么剧本啊?”
怡娴沉默了,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说:
“实在不好意思,至今还没公开发表过什么,我刚刚研究生毕业。”
“哦?是研究生啊?”
“是的,D大学的,刚结束硕士过程。”
尤胜母亲又点了点头,怡娴的研究生学位好像终于让她露出点儿满意的意思。尤胜坐在软沙发上却如坐针毡,明明心里不止七上八下十五个水桶了,但表面上还要维持着安静倾听的面孔,演技就是这么锻炼的,他心里暗暗叫苦。
“这样的话,反正伯母您也来了,我也就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借着对话稍有停顿的空儿,怡娴赶忙表示了自己要回去的意愿。
“哦?这就要走了吗?”
“是,既然已经有您来给他做饭了,我的这手见不得人的厨艺还是藏拙的好,而且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了,刚好我下午还有点儿事,我就先告辞了。”
“这样啊,你忙的话我就不留你了,慢走啊。”
尤胜母亲连客气地挽留怡娴吃过饭再走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就冷淡道了再见。尤胜说了句“去送送就回来”,紧跟着怡娴走出家门,按了电梯的下楼键,一起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两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呢?我也没想到我妈会一大早跑来,太委屈你了,饭都没吃着。”
“客气什么?回去的路上我简单买点儿吃就行了,没什么,赶紧回去陪你妈吧!她还专门带了菜来,别一会儿凉了。”
“怡娴,真对不起。”
“干吗一个劲儿道歉?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怡娴的侧脸看上去好像有些不高兴,本想只把怡娴送到电梯口,看着她进了电梯就回去,但现在他改主意了,和怡娴一起进了电梯。怡娴一言不发,尤胜看着卸下装了半天的笑脸,一脸僵硬的怡娴,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怡娴,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啊,我干吗生气啊,再说我去跟谁生气啊?”
“那你笑笑嘛,一直板着脸,吓得我以为你生气了。”
“没办法,我有点儿被吓到了,心里一直没缓过劲儿来。”
怡娴家住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开车都要一个小时以上,坐地铁这种大众交通工具还不知道要在路上晃荡多长时间。怡娴从电梯里走出来,抬头朝公寓入口望了望,强烈的阳光毫不掩饰地直射过来,白亮一片,异常刺眼。
怡娴皱着眉头眯起眼快步走进阳光之中,尤胜目送怡娴的背影逐渐消失,刺目的阳光晃得眼前模糊一片,感觉好像怡娴整个人都被融化在强烈的日光中就此消失了似的,心中一阵冲动想追出去把她狠狠抱在怀里,但想想等在家里肯定已经准备好开堂审讯的母亲,无奈只得转身朝电梯走去。
昨天真的很幸福,虽然白天跟爸爸、舅舅他们食不知味地吃了顿中午饭,郁闷得只想大吼两声,心头沉得像担负了整个世界的不快乐,幸亏他后来赶去见了怡娴一面,不知为什么但就是如此自然而然地掏出自己最隐秘的心情跟她分享,离开怡娴家后整个下午心情都很轻松,美好的夜晚时光也是和怡娴一起度过的,两人难得地一起在外吃了晚餐,之后回到自己家里一起喝红酒、跳舞,虽然没做到最后,但心灵相融的感觉却棒到极点,那是真的幸福,久违的幸福感觉。
一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环住怡娴的一抹纤腰,和着轻柔的音乐摇摆身体时,因为无法控制欲望而跑去洗手间被怡娴柔媚地阻止时,还有尽情用手指唇齿品味怡娴的身体和肌肤的那个瞬间,尤胜都充满了感恩,感谢上天把这样一个女人赐到自己面前,发自内心地觉得和这个女人在一起自己能真正触碰幸福。
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也没有任何不幸遭遇,从小就在极其优
越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说不上是养尊处优,但也至少活得比同龄的大部分小孩儿都快乐轻松,而除去家庭背景,他本身也很出色,不管是运动还是学习,只要他下决心要做并付诸行动的话一般都会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在女人上更是这样,只要是他喜欢的女人,没有追不到手的,甚至还有自己投怀送抱的,所以每次看到那种因为求之不得或被甩掉而痛苦的男人时他总是很不解,怎么会呢?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虽说在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那一刹那会很满足,但那样的情绪却从未深入内心,轻易就消散干净,从未出现一个让他体会到幸福的存在。
结婚也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必经程序而已,遇到一个适当的女人,在适当的时候和她结婚,至于什么样的女人才是适当的女人,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候,却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那些起初因为喜欢而见面、交往的女人总是如此经不起细细品味,时间一长不是变得很不顺眼,就是觉得受到了束缚,当然更不会有任何想与这样的女人结婚共度余生的想法。他设想得很简单,但实施起来却是如此困难。其实自己要的很少,不过幸福二字而已,和怡娴在一起后,他才发觉自己要的很多,想抓住这个女人不放,但也因此产生了一些不满,为什么好像只有自己有这种想法似的,为什么这个女人一点儿都不想束缚自己呢?
怡娴是不同的,这不再是个模糊的念头,也不再是那种偶尔闪过脑海的简单感觉。他最近一直都在认真考虑,怡娴是不是就是那个适当的女人呢?和怡娴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产生“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也很不错的”的心境,明明很短的时间却仿佛已经天荒地老。其实到现在为止,认识怡娴只不过两个多月,但他就是如此确定,这种觉悟让他自己也觉得神奇,如果和她在一起的话,说不定每天都可以生活得很幸福,这样美好的假设让他难以自控地产生“试一试、赌一把”的冲动。
“不是说送送就回来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香甜的饭菜香味,坐在客厅里拿着遥控器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的母亲状似无意地问尤胜。
“我把她送到楼下才回来的,所以耽搁得久了一些。”
“这么亲密,你和那个小姐关系不同寻常吧。”
“什么啊?”
“……该不是两个人从昨天晚上就在一起吧。”
到底哪里露出马脚了?她看到什么才让她产生怀疑的?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却没想出自己和怡娴说错做错了什么。
尤胜苦笑着摇了摇头。
“妈,你别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你跟我好好说说,上次那个叫惠京的女孩儿是怎么回事,这次这个叫怡娴的又是怎么回事?你要搬出来自己住难道就是为了每天跟不同的女孩子混在一起吗?”
“妈,我好歹也是你儿子,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就算你没什么,那些女孩儿也不能随便相信。也不知道现在这些年轻女孩子是怎么想的,居然一大早就跑到独居男人家里来,真不害臊!”
不知道怡娴到底是哪里让她那么不满意,简直鸡蛋里挑骨头地胡乱找着毛病,跟上次在家里碰到惠京时的反应有着天壤之别,这让尤胜很不安。
“妈,上次见到的那个惠京,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认识罢了,是最普通的那种朋友。”
“我不管你,也管不了,以后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一定记得千万不要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绯闻,要不到时候你爸好不容易愿意原谅你了又要生气了。”
“妈!你们也想得太远了吧!我哪有什么可以引起绯闻的事啊,每天片场、摄影棚、家三点一线,我哪有跟谁传绯闻的时间,再说我好像还没那么出名吧。”
正想找些什么话来反驳几句,尤其是事关自己的事业和怡娴,他刚准备张口,在厨房准备饭菜的阿姨探出头来说可以洗手吃饭了。
尤胜夸张地叹着气感慨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在家正儿八经吃顿饭了,开仓济贫啊简直是,阿姨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我肯定是要连碗都吃下去……看着尤胜一边耍着贫嘴一边在饭桌前坐了下来,尤胜母亲好像并不讨厌儿子这样,本来就没打算吃什么,但还是坐到了尤胜对面看着他吃饭。
尤胜吃完饭后,说了句要去做运动就从家里逃了出来,在健身房多泡了好几个小时后,拖着有点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把钥匙放在门卫室走了。
“真人果然很帅哦。”
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呢?尤胜最不善于应付这样的场面这样的人,所以只好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需要经纪人的原因。
经纪人和公司社长、尤胜并排坐在一起,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和电影不一样,电视剧只要有了整体的框架和人物构想就可以协商拍摄了。说是出演电视剧,但其实只是个配角,所以根本不可能像拍电影那样一开始就拿着剧本讨论,尤胜今天也只是听听对人物的说明分析而已,他根本不知道具体的人物关系会怎样发展,更不知道情节背景设定,所以完全无法回答这个角色是否让他满意这种问题,而且就算他对这个配角的角色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无论喜欢与否,有戏演就应该偷笑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所以从目前尤胜的立场来看,他只能对花费很多气力在培养自己的公司表示感谢。
坐在编导旁边的一个三十岁的作家看着尤胜,不时地微笑两下:
“你是不是在原来的几个著名电影里跑过龙套啊?我当时就对你印象深刻,这次在CF中能看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尤胜,就是这位作家先生推荐的你,知遇之恩哦。”
“谢谢您,非常感谢您对我的欣赏,我一定会更努力的。”
尤胜道了声谢,真有趣,那几部电影中自己所扮演的是那种超级龙套,就是基本上连正脸都没有的角色,周围的朋友为了给自己面子专门去看了电影,只差把脸贴在屏幕上了,才迟疑地找出自己的身影,就算是点着灯笼,全神贯注才能够看出他所扮演的那个龙套,真不知道这位作家先生是怎么发现的,居然还记住了,实在太神奇了。
他也会跟家人说起自己参加了哪部电影的拍摄,等录像带出来以后,母亲总是看一遍电影就问一遍“尤胜啊,怎么还没看到你啊,你是在哪个地方出现的……”之类的问题,想起母亲那时的模样,尤胜只好苦苦一笑。
“说起拍戏,不久前尤胜还拍了部电影,是演男主角的。”
虽然这是和经纪公司完全没有关系的私人工作,但经纪人还是不无骄傲地加了一句。
“哦?是吗?恭喜啊!导演是谁?”
“导演叫洪景豪,是我一个刚从研究生院毕业的朋友,学电影的。”
说出导演的名字你就能知道是谁吗?不知道为什么,尤胜的心情一路直跌下去,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他自己也体会到了这种变化,努力压制住这种情绪回答道。
“哦?那很厉害喽,你还认识这样的朋友啊?真是交际广泛啊。”
我又没有在哪里强调他是我朋友,你自己在这里做什么解释啊?这帮无聊人士!
看到在一旁的制片人拼命地在自己和作家之间搭话帮腔,满眼迷茫却还要尽力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和作家讨论,而那位作家明明是非专业人士,连如何布景、长短镜头都不知道却做出一副专家模样评价讨论作品应该如何怎样用镜头诠释,尤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滚滚而来的失望。
然而不管怎么样,要在这个圈子里立足就必须与这些人努力配合,搞好关系,这是他不得不遵守的行为规范,是自己所选择道路的基本立场,所以尽管失望又心烦,尤胜还是尽量努力让自己也加入他们的谈话,不时地还插科打诨两句,博众人一笑,脸上的笑容已经成为唯一表情,自己已经做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大努力,剩下的就交给经纪人和经理了。
尤胜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场合他就会特别想念怡娴。认识怡娴以后,他发觉自己有越来越多的“不明白、不知为何”,而几乎所有这样的情绪都与怡娴有关。现在,他又不能自已地开始想念怡娴,在脑中一遍遍描画她开朗的性格和干脆利落的说话语气,甚至她时不时蹦出来的那种不着边际天马行空式的对话问句,怡娴已经成为他调节心情的秘密武器。只要能和怡娴在一起,只要能和她处于一个空间里,尤胜就会觉得心情很好,哪怕那只是想象或回忆。
最近怡娴突然忙起来,还是那种不分昼夜的忙碌,打电话去总是听到她抱怨时间不够,好像是因为要赶在月底之前写出一个长篇剧本参加一个什么公共招募会,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怎样,自从上次在家里碰到母亲以后,她就开始忙起来了,很想告诉她,没必要为了那样一句无聊问话这样逼自己,难道碰到我母亲之前你就不是剧作家了吗?但这样说话似乎太伤人了,他只是不忍心看怡娴这样逼迫似的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尤胜借口去洗手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长舒了口气,在去洗手间的路上把手机掏了出来。
“是我,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家。”
“吃饭了吗?干什么呢?”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胃啊,现在都几点了还不吃饭。我吃过了,正准备动笔写剧本的框架呢。你呢?干吗呢?记得吃饭啊!”
“我在和那帮电视剧制作人、编剧什么的见面呢……狂没意思,现在尿遁出来给你打电话的,怎么办?怡娴,我好想抱抱你。”
尤胜用撒娇般的语气说,电话那头传来了怡娴特有的低柔笑声,尤胜听着这样的笑声,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认识怡娴快三个月了,但是怡娴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种想念的话。
“不过我说申怡娴小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想我吗?我这边可是思之若狂啊!”
“前几天不是刚见过了吗?还每天都打电话呢!”
“可是打电话还是没见到本人啊,难道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会想我喽?”
又在耍赖,怡娴不太会应付尤胜这种明目张胆的试探,闭上嘴什么都没说。尤胜拿着手机,只觉得那透过话筒传来的冰冷沉默像持续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只是一句“我想你”而已,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对你而言是这样难于出口吗?又或者其实你想说的是“我是不怎么想你”,所以才这么难?
“不是的,我也很想你……不过因为每次你都先把我想说的话说了,所以我才没开口的。”
“是这样吗?那我以后都不在你之前说我想你了,我要先听你说之后才说。”
又是一阵沉默,好像她不太想或是不太好意思再顺着这个话题谈下去,所以尤胜决定换个话题。
“这边的事情一会儿就完了,结束后,我去你家找你好吗?”
“你来的话我可能没办法陪你,我得工作。”
“我不会去烦你的,我就坐在旁边看看书,看看你,你写你的,不用搭理我。”
“……我知道了,你出发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吧。”
怡娴好像并不满意尤胜的话,简单地回答了这么一句。原来很激荡的感情,打完电话以后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尤胜挂上电话去了洗手间,然后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刚才的表演。
跟站起身来的制片人和剧本作家又客气了半天终于道了再见,经理、经纪人、尤胜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三个人一起抽起烟来。
“尤胜,你平常不是挺能侃的吗?今天开始还好,后来怎么该你说话的时候都跟上了拉锁似的一言不发?”
尤胜对制作人和剧本作家的态度好像让经理不太满意,语带埋怨地问了他一句,尤胜还是没话,只是深深吸了口烟,跟他们呆在一起时间倒是不长,但是却疲惫得好像拍了整夜的戏。
经理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了,座位上只剩下尤胜和经纪人两个人,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又点上支烟。
“你说实话,是不是不想拍?”
“有点儿。”
“你这家伙,现在你还什么都不是啊,明白吗?有本子找你演就不错了,哪儿轮得到你挑三拣四啊?是,上次的CF让你有了些人气,但你以为靠那么点儿人气就能糊口了?有戏演就接,有人气才有一切!”
“我明白,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没说不接,我会演的。”
他知道现在自己还远没有资格来挑工作,更没有资格挑人,他起步已经晚了不少,从模特儿转行做演员的人大把都是,很多比尤胜年轻得多的模特儿早就转行做演员了,尤胜也不想只是在模特儿这行跟他们一比高下,他知道借助电影电视剧这类的影视传媒来提升自己的人气是最快最有效的渠道,所以就这个方面来说他对这个工作还是很满意的,他不满意的是这个工作所要接触的人。
“电视剧和电影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初始设定是配角,戏分不多,但只要你前面几集演得好,受欢迎,戏分会越来越重的,这你不是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清楚自己现在的斤两,确实我现在没资格挑工作……其实对这个工作我还是很满意的,只是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
“不要拿心情做理由,你仔细想想公司为了你倾注了多少心血,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了。当然我也明白,要是咱们公司有个资深演员的话,好歹可以带带你,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好一点儿的片子。唉,要是你去大点儿的公司说不定工作起来会容易一些,但你要理解现在公司的难处,没有这样的人才公司也很为难,所以才这样全力栽培你……”
“好了,我明白,别再说什么大公司工作容易的话了,多伤感情。我很理解公司的难处,我会努力的。”
尤胜怕经纪人再喋喋不休说下去,那本公司的难念的经自己差不多都会背了,再听下去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心烦,所以立刻及时制止他眼看要滔滔不绝的演讲欲。
现在基本没什么事情了,要不要回家呢?本想去找怡娴的,不过听上去怡娴好像很忙的样子,而且好像也不怎么希望他过去。
“接下来有什么节目吗?”
“今天?嗯,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了。”
“哪有这么回答的?”
“这儿就有一个啊,说吧,老兄,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出去喝一杯,看你有没有空儿一起去。”
尤胜脸上掠过突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表情,一直盯着尤胜的脸看的经纪人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刚才是不是给女人打电话去了?怎么,她说不想见你?”
“哎?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副业是算命的?”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不想说,那咱们就什么也不说,只喝酒好不好?刚好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
看经纪人已经走到柜台结完账了,尤胜站起身来走出咖啡馆,现在的天气,白天热得跟夏天没什么两样,晚上却因为总是有阵阵凉风,所以穿得少的话还会觉得冷,尤胜把白天一直拎在手里的外套穿上,小小地打了个哆嗦。
“哎呀,你到底喝了多少啊?满身酒味儿!喝这么多怎么过来的?别告诉我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怡娴打开门就皱起了眉头。虽然刚才怡娴的反应并不积极,但最后尤胜还是耐不住思念跑了过来,因为喝了不少酒,就叫一个代客泊车的小弟开车送他回家,在回去的路上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多给了小弟点儿钱,让他往跟自己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就这样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来了怡娴家。然而自己费了半天劲兴冲冲地跑过来,她却根本无动于衷似的,顿时心中委屈成一片洼地,差点儿“只是未到伤心处”了。
“我哪敢,让人送我过来的,怡娴,抱一个,看到我来你不高兴吗?”
他赶紧隐藏好这种危险的情绪,用一贯的耍赖口气说道,怡娴终于恩赐了微笑,小心地搀着他走进屋里。看着眼前这个难以捉摸的女人,尤胜突然很想很想知道怡娴是怎么看自己的,以前不是没想过,但今天可能是因为酒精的鼓励,突然有了问出来的勇气。不,更确切地讲,经过这段时间更深一步的交往,他想知道的应该是自己和怡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两个人从没有讨论过两个人的关系,也许应该找个适当的词来定义一下了。
“跟谁喝酒去了,喝了这么多?”
怡娴从尤胜不断落下的吻中挣脱出来,问道。
“其实没喝多少,闻着好像喝多了似的,刚才跟经纪人一起去喝的。”
“你前一段时间胃不好,别总喝酒,这么大酒味,你难受吗?要不要洗个澡?”
“好,过一会儿就去。”
尤胜“呼”一下整个人压到床上,看着他在床上坐好,怡娴又重新回到电脑前面,吧嗒吧嗒地敲起键盘来。
“怡娴——”
“怎么了?想喝水吗?”
“不是,我想抱抱你嘛!你过来坐这儿陪陪我好不好?”
“好啊,你等我一会儿,我写完这一点儿就过去。”
怡娴头也不回地说道。这种敷衍哭闹小孩一样的态度让尤胜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立刻泛滥,他“啪”一声躺回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努力睁大眼睛,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宇宙人生奥秘一样眼都不眨,躺下没一会儿,眼睛越来越沉,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靠近过来,尤胜睁开眼睛,原来是黑人,尤胜盯着它研究,小猫就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若不是耳朵偶尔转动一下,真像是标本雕塑,它也一眨不眨只是盯着尤胜看,眼睛里仿佛也满是研究的意味。
看来他在怡娴的小屋里出现得实在太过频繁了,连黑人和雄仔这两只小猫都记住了他的长相味道,已经不再像刚见面时那样,见到他就立刻逃得远远的,偶尔会走过来看看他,不过当尤胜觉得已经眼神沟通得差不多了,伸出手想要摸摸它看起来毛茸茸的身体时,黑人立刻机警地跳开了,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翘着尾巴离开了,他遗憾地咂了咂舌头,果然什么人养什么猫,跟主人一样难以捉摸,以为已经可以亲近,结果却轻易就逃开了。
怡娴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关上电脑走过来坐在尤胜的身边,夸奖似的抚着他的头发,怡娴的重量让床垫微微陷向她那一边。
“你什么时候换成弹簧床垫?”
“弹簧床垫?”
“你以前不是说有人在身边躺下都不知道吗?现在你刚一坐下床垫就往你那边斜,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啊,这功能不是只有弹簧床垫才有吗?”
怡娴听了他的话咯咯地笑了,抬起手在尤胜身上轻拍了一下,尤胜躺在床上,怡娴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伸手反击,在怡娴腰侧胳肢着,整个房间里都是怡娴突然爆发的笑声。夜深人静,本来只是中等音量的笑听起来声音大得出乎意料,怡娴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赶紧捂住嘴看了看墙,自己和隔壁邻居家只隔这么一面墙而已,别让人家跑来敲门抗议噪声。
“啊,怡娴,好想你,真想把你藏在身上随便去哪儿都带着。啊?我又先说了,我要听你说,说一句嘛。”
尤胜抱着怡娴,把自己的脸埋在怡娴的头发里,温柔地撒着娇,怡娴的手从尤胜背后向上滑去,来回轻轻在他后颈发间摩挲,不时柔柔地拍两下:
“有时候不说出来不代表不想念,我当然想你,怎么会不想呢?对了,你今天特意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对啊,我好像是想跟你说什么来着。”
“那想说什么?”
“一下子又忘了。”
听到这句话,怡娴忍不住笑着打了尤胜的头一下,尤胜才不去理会那蚊子都打不死的力道,反而更紧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紧得怡娴不得不扶住他的肩来保持平衡,结果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床上。
“怡娴。”
“嗯?”
“我想起我要说什么了,其实今天过来只是因为想见你,但刚才某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自己的话一出口,尤胜就感觉怀里的怡娴僵住了,不是因为害羞,交往这么久了,拥抱过不知多少次,这点情绪反应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反常的反应让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再说“请和我交往吧”这句话实在有点奇怪,好像之前两个人之间的一切不是在交往似的,所以他想换个角度,用这样一句话开头,期待怡娴能给予积极回应,然后自然而然地从自己嘴里,或者怡娴嘴里说出“我们两个本来不就是在交往吗”这样的话来,现在单单一个反应就让他了解到,也许这个方法用错了。
“说这个干吗?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你说我们是经常会见面的朋友。”
尤胜努力地回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账话。
“上一次在你家的时候,你是这样跟你妈解释我们关系的啊。”
一句话让尤胜想起自己当时说这句话时的场景。
“……果然,你那时就不高兴了。”
“没有,只是在思考罢了,我觉得你没说错啊,我们就是那种经常见面的关系,没错啊,很准确。”
她的反应分明是生气了,这个嘴硬的女人,尤胜从来没这么深刻地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叹了口气:
“我那个时候那样说是因为我觉得这么说可以最快最好地打发我妈的问题,而且说实话我觉得说什么都很暧昧,怕你生气。”
“怕我生气?”
“对啊,到现在为止,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别说确定了,所以在没
有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也不能随便就自作主张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或情人吧,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么说你肯定会生气的,你当时只想尽快脱身,麻烦越少越好,不是吗?“
怡娴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她点了点头:
“对,我同意。”
尤胜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酒还是喝得多了一点,身体变得很沉,头也晕乎乎的,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不但从来没有正式地谈过相互间的关系,甚至连相互间的感情也都没有好好确定过,只是动物一样用行为而不是语言去表示、去判断,希望对方能从自己点点滴滴的表现中看出自己的心,这其实是一种怯懦,相互试探,谁都不愿先说爱,先爱上的人先输,这条不成文的恋爱规则深深刻在两个人心里,即使大脑命令心也拒绝执行。更加想知道怡娴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了。想到这点,他昏沉的头益加抽痛起来,连心似乎也跟着痉挛起来,一阵快一阵慢。
“好吧,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了,那我们就来谈谈吧。是该确定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怡娴用生疏而僵硬的口气说道。她的态度让尤胜强烈感觉到最好以后再谈这个话题,至少要等怡娴消气了,或自己没有喝酒,头脑清醒的时候再谈。
“我们以后再谈,好吗?今天我喝了酒,你也累了,大家状态都不好,明天,明天再谈好吗?”
“明天?好吧,那就明天再谈吧,你也挺累了,要不要先去洗澡啊?”
怡娴催他去洗澡就等于明白告诉他,洗完澡先睡。怡娴的话就好像在用力把他往外推似的,他心里一阵不高兴,今天自己已经很放下面子了,一次次压下自己的委屈,但怡娴根本毫无所觉,一点也不体谅他的心情,让他难免有自作多情,打了左脸还把右脸送上似的犯贱感觉,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压下,没说什么从床上爬起来朝浴室走去。
唉,也难怪她这样,经常会见面的女人,哪个女人被恋人这样介绍还能保持冷静?其实这句话倒真是贴切,但也许正是因为太贴切了,才更伤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进了什么水,怎么会挑了这么一句话。如果那个时候干脆大方承认说是自己的女朋友或者是正在交往的对象,虽然怡娴可能当时会很生气,但是过后应该也很容易就消气原谅自己,两人也可以就此确定关系,总之无论怎样应该都会比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僵局好很多。
洗了个澡尤胜的酒意已经退了,睡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躺在怡娴的床上,望着背对自己坐在电脑前不停敲打着键盘的怡娴,模糊想起以前不知哪一次也曾经这样横躺在怡娴床上看着她的背影。
“怡娴。”
“怎么了?是我打字太吵了吗?”
“不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不睡吗?别总是这样熬夜,过来一起睡吧。”
“我也没办法,时间赶得紧,今天必须得把这部分完成,你困了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怡娴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尤胜非常讨厌看怡娴这样漠然的拒绝背影,便转过身来对着墙壁。怡娴虽然背对着他,但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但遗憾的是今天两人之间的默契显然不足,怡娴并没有体会到尤胜这样做的心情,反而会错了意:
“是不是灯光太耀眼了?我把灯给你关上好吗?”
“不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没关系的。”
这是第一次,尤胜觉得和怡娴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这么郁闷,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现在就立刻穿上衣服离开怡娴家,远离这个让自己无限压抑的地方,回自己公寓去。
但是他更清楚那样做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不可收拾,现在这样虽然很不爽,也不知道将来到底会怎么样,但好歹还可以有所期待,而那样做的话两人唯一的结局就是就此结束,这简直显而易见到谁都可以预料。所以尤胜只好闭上眼睛,期待着自己能赶快睡着。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成了绝好的催眠曲,不一会儿他就睡意矇眬了,浅浅地睡了好一阵子,突然感觉怡娴躺了过来,尤胜习惯性地转过身来把怡娴抱在怀里,让怡娴最近明显单薄许多的背紧靠在自己胸口,又把胳膊伸过去放在怡娴脖子下,张开双手双脚紧紧地把怡娴围在怀里,感觉终于完满了,满足的感觉让他很快就陷入似睡非睡的层面。
怡娴叹了口气。
怡娴为什么会叹气呢?这个问题只来得及冒了一下头,尤胜几乎立刻就一头栽进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一阵极力压住的细微声音和食物的香味把尤胜从梦中唤醒,他睁开了眼睛。
看到天花板,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怡娴家里,揉揉眼睛回忆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两只小猫在狭小的空间里串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怡娴站在洗碗台前面不停地忙活着,看着她的背影,他终于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来这里的,也想起昨夜他和怡娴关于两人关系的对话。
尤胜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走过去突然从背后抱住正在做饭的怡娴,怡娴吓了一跳,紧接着尤胜的吻就落在怡娴的颊上,颈间,怡娴只是用胳膊轻轻顶了下他,意思意思地反抗了一下就笑了。
“起来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饭还要一会儿才好。”
“嗯,不了,清醒了已经,你干吗呢?”
“不是说了吗,做早饭啊。你昨天好像喝了不少酒,胃还好吗?真是的,自己的胃一点儿都不在乎,要谁替你操心啊?”
“你啊,你这么管我我很开心呢!没事儿,别担心,我以后一定注意。”
怡娴点了点头。阳光很好,房间里明亮得让心情也不由明亮,走过来时踩到摊开在地板上的今天的晨报,电饭锅正冒着热气,煤气炉上酱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怀里是为自己做早餐的心爱女人,尤胜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笼罩着。
偷偷地看了看怡娴的侧脸,好像心情不坏,想起昨天两个人算是不欢而散的谈话和僵持不下的谈话内容,尤胜进来前还在担心她是不是还在生气,还好,还好,看起来她气已经消了,尤胜犹豫着,要不要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呢?或者假装根本没这件事转移话题说些别的什么?他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
“快去洗漱,马上开饭了!”
尤胜乖乖地走到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快快地刷了牙洗好脸走出来,熟门熟路地帮怡娴摆好桌子,两个人坐下一起吃饭。
可能是考虑到昨天尤胜喝多了,怡娴特地煮了个明太鱼汤,尤胜喝了一勺浓汤,胃里果然舒服了很多,尤胜筷子不停,桌上的饭菜一会儿就下去大半,嘴里喝着明太鱼汤,还努力发出声音赞扬好吃,怡娴只稍稍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坐在对面看他吃,听到他呜呜哝哝的赞美,忍不住笑了起来。
喝完饭后茶,怡娴走到桌边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工作,尤胜不知自己是该继续呆下去,还是回家。
“今天还要工作吗?”
“嗯,这两天都要抓紧了,公开招募会没剩几天了。”
“那我回家好了,在这儿还是会打扰你工作吧?”
尤胜问道,怡娴看着尤胜,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样子,看到她的这副表情,尤胜站起身来。
“嗯,其实还好,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你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没有,不过下午得去运动。”
“那就呆到那个时候再走吧。”
听到怡娴的挽留,尤胜在心里偷偷舒了口气,但他又隐约觉出怡娴好像是在回避昨天晚上,不,今天凌晨时两个人的对话。
尤胜看完摊在地上的那份报纸就无事可做了,怡娴家整整一面墙都是书,尤胜随手从里面抽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怡娴问了句可不可以放音乐,尤胜同意了,不一会儿音箱里就传出了眼下正当红的流行歌曲。
阳光撒满了整个房间,两只小猫彻底占领了怡娴的床,一只一边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猫果然是夜行动物,尤胜漫无边际想着,因为觉得那本书没什么意思,读着读着就开始犯起困来,所以他把注意力放到了两只小猫身上,见它们睡得可爱就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趁机摸一下,一偿夙愿,谁叫自他第一次来怡娴家直到现在还一根猫毛都没碰到过?没想到在尤胜的手马上就要得逞时,小猫不知怎的突然察觉了,猛地睁开眼睛瞪着他,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仿佛在抗议他身为一个人居然来扰猫清梦,又仿佛在质问他想干什么坏事,尤胜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好像自己真的干了什么坏事似的一阵心虚。
怡娴的手也停了下来,她从抽屉里抽出纸,打开打印机打印了点儿什么东西,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过身来对尤胜说:
“是不是有点儿无聊?喝杯咖啡吧!”
“嗯,好啊,可能是刚才吃饱了,阳光又晒得暖洋洋的,现在有点儿犯困。”
尤胜点点头,拿起刚才翻的那本书塞到书架里,怡娴也想休息一会儿,就在尤胜面前的地板上屈腿坐了下来,尤胜仔细端详怡娴的脸,心疼着那掩盖不住的深深疲惫,抬起手帮她把散落的刘海放到耳后,拉起怡娴的胳膊把她抱在怀里。
“别太拼了,你看起来很累很憔悴啊。”
“精神倒还好,憔悴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吧。”
“哦,你是昨晚没睡好吗?还是一直这样?怎么会睡不好呢?”
“没什么,可能是一直在想剧本。”
或许是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她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把刚刚打印好的纸一张张地拿出来整好,又从电脑里调出一个文档按下打印,打印机嗡嗡地开始工作,怡娴走回洗碗台那里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胜,还要咖啡吗?”
“不了,我一杯就够了,你不是刚喝了一杯吗?咖啡伤胃,你也少喝点儿。”
不知道怡娴是在等打印的东西,还是准备和尤胜谈话,她端着那杯咖啡坐在尤胜的对面,慢慢地啜着杯子里的热咖啡,尤胜看着她,突然冒出一句连自己都吃惊的话:
“怡娴,我们结婚吧。”
“……嗯?”
不知道是被尤胜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还是在分神想其他什么事情没有听到,怡娴示意尤胜再说一次,她的眼神让尤胜忽然觉得脸上火辣地烧了起来,他避开怡娴的眼神,重新又说了一次:
“我们结婚好吗?”
怡娴一副惊呆的表情,好一会儿,她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在地板上,目光越过尤胜看着床上睡觉的小猫,或许也不是在看猫,而是在看后面的墙壁也说不定,更可能是什么都没在看,只是没有焦距地注视着遥远的某处而已,那一瞬间,这个一向存在感极强的女人浅淡得好像马上就会消失似的。
“……不好。”
尤胜草率的求婚被怡娴干脆地拒绝了。
尤胜对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没有什么真实感,他呆呆地望着怡娴,但怡娴好像没有打算再说第二遍,她低下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
“……不、不好?”
那句话问得虽然草率,但却绝对出自真心。尤胜没想到会被拒绝,而且是如此干脆利落几乎没有考虑地拒绝,虽然对自己突然冲口而出的求婚也很惊讶,但第二次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尤胜立刻肯定了自己的心意,虽然听起来很轻率,但他愿意也有能力承担这个事关一生的承诺,唯一没有心理准备的是如此轻又如此重的两个字,仅仅两个字而已却打碎了他所有希望和坚持,他本想假装自己是在开玩笑,随便说些什么掩盖过去,但心却又一次拒绝了大脑的命令,只是沉默。
“我现在刚刚毕业,一切还没有走上正轨,所以我希望能等自己稳定了再说这样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基本还没有要结婚的想法。”
怡娴平静地解释说。
尤胜点了点头,他听出来了,怡娴话里的意思是说,她不是不喜欢尤胜,不愿意和尤胜结婚,而是从根本上讨厌结婚这件事情,所以无论尤胜说与不说,或是换成其他任何人来说,答案都是一样的。但尤胜没想到怡娴会这么干脆直接地拒绝他,以为她至少会笑着说句玩笑话把僵局化解过去或是用一句委婉的“我考虑考虑”来打发,再不然就先说理由再拒绝,结果她居然用了最决绝的方法。
尤胜四处翻着口袋找香烟,却怎么都找不出一支,看到他这副尴尬模样,怡娴从桌上拿了盒香烟扔给他,他抽出一支点上,然后把烟盒还给怡娴,怡娴也从里面抽了一支。
两个人默默地吸着烟,一支烟快吸完的时候,尤胜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起身朝洗手间走去,稀里糊涂冲了澡出来,尴尬地说了句要回家就快步从怡娴家走了出来。
尤胜出来后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天气晴朗得让人讨厌,尤胜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