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有条隐秘的对折线,以繁华为界,分成新城和老街。
在老街的最西边,海开始的地方,有一片被时间遗忘的院落,这也是故事的起始。
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六日晚上八点零六分,短暂耀眼的火花过后,老街迎来了未来十多年里最为漫长的一次停电。
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寂静的黑暗笼罩了老街的十八个院子。
世界暂时停摆,文明瞬间消失,星星重新占领夜空,蛐蛐的鸣叫在人们耳畔回荡。
这场黑暗之中,欧阳钢柱所住的大杂院有七个人在同一刻发出叹息。
被丈夫一脚踹在脑袋的苏文巧,向儿子索要生活费的龙哥奶奶,正在给客人洗头的打工妹露露。
三个不同年纪的女人,正承受着同等重量的苦难。
另外四个来自欧阳钢柱的家庭,他的爷爷,姑姑,妈妈,以及他自己。
反常黑暗降临的那一刻,他们四人都再次堕入曾经的噩梦,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绝望的人,都差一点就要将心底的秘密脱口而出。他们憎恨这黑暗的突袭,也感谢这黑暗给予他们内心的恐惧以容身之所。
反常黑暗降临的那一刻,他们四人都再次堕入曾经的噩梦,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绝望的人,都差一点就要将心底的秘密脱口而出。他们憎恨这黑暗的突袭,也感谢这黑暗给予他们内心的恐惧以容身之所。
五年前的今天,欧阳常青从医院背走了久病的妻子。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带着妻子的尸体走进家门。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至今也没有作出任何解释。
七年前的今天,欧阳梅听见了那句宣判。
她反复呢喃了三遍才真正弄懂医生的意思。
女人冰冷的手,窗外炸响的蝉鸣,男人隔着烟雾望向她的眼神,想到这里,她放下手里的书,在黑暗中扬起巴掌。
十年前的今天,王晓从那列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小公共上下来。
陌生的站台人烟稀少,广阔的田野昏暗无光,她满怀欣喜地往前走,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就在一天之后,她将同时失去爱人和梦想。
她这辈子再也去不了法国了,骄傲了前半生的她将在一年之后嫁给一个碎嘴男人,住进老街最贫穷的一个大杂院。
而那时的欧阳钢柱对家人们的心事一无所知,只是在黑暗中静静思索一个问题:
那个在大杂院流传已久的预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欧阳钢柱和他的哥哥欧阳洋洋天生相克,只能活下一个。
这么多年来,大娘和他妈对那个遇见算命老头的下午闭口不提,他的家人也都在假装,假装一切从来没有发生,可大杂院的其他人信以为真并拭目以待。
头顶的日光灯“滋啦”一声,重新闪亮,在狭小的房间投下虚伪的白昼,与此同时,天降大雨。
欧阳常青背过身去,接着往鸟笼食槽里倾倒小米,欧阳梅无视福宝的哭泣,继续翻动手上的书页,王晓对着窗外的雨声发呆,回过神来给了打鼾的丈夫一脚。
欧阳钢柱则重新被彩色电视机所俘获,爷爷为什么要害奶奶?姑姑为什么不爱妹妹?妈妈为什么会嫁给爸爸?哥哥是不是他的天敌?这些后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通通被搁置,他瞪着大眼,对着跳跃的画面傻乐。
距离他与他哥命中注定的较量,还有一年六个月零十一天。
当时的他并不在乎,他只在乎电视里的紫薇,到底能不能找到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