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爷带回家的小土狗在我俩之间飞速甩着脑袋。烧焦般漆黑的小毛脸里,藏着两颗更为漆黑的圆珠子,挂着鼻涕的鼻头,闪烁着湿漉漉的天真无邪。
我跟我哥欧阳洋洋剑拔弩张地立于桌子两端,中间是最后一块外国点心。
我们约定,狗走向谁,点心就属于谁。
“钢柱,”我哥拍着巴掌,“钢柱你来,我给你肉吃。”
“呸,别听他的洋洋,你过来,咱俩平分点心。”
小狗只是蹲坐着,傻乎乎地吸鼻涕,钢鞭似的小短尾巴啪啪啪地抽打地面。
爷爷欧阳常青提着鸟笼子悠闲地路过,舌头一咂,“啧啧”。
小狗雀跃着小胖腿,一蹦一跳窜过去。
“人家有自个儿名的,”爷爷得意地拍拍狗头,“得好好叫名字才有反应。”
“啧啧算什么名字。”欧阳洋洋显然不服气。
“那是小名,大名叫欧阳金来。”爷爷一指趴在门框上打瞌睡的老狗,“那是欧阳喜臻,小名旺旺。”
爷爷给家里动物起名总是连名带姓,就像他给养的麻雀取名欧阳青鸾一样。
他说进了门就是欧阳家一份子了,众生平等,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事实上,显然狗的名字听起来比我们高级的多。
爷爷乐呵呵地抓起最后一块点心,“这是我的战利品,那我就笑纳啦。”
“别纳,别纳,你是大人,怎么能跟我们抢吃的。”
“就是,我们是小孩,爷爷你得爱幼。”
“好好好,不要了。”爷爷恋恋不舍地放下,忽然起身,指着我们身后大喝一声,趁我俩回头,他抓起点心扭头就窜,后面跟着小狗。
老头和狗就这么跑远了,空留我和我哥面面相觑。
“剩下渣子是我的。”
我哥率先发起攻击。
“我的。”
我毫不示弱地扑上去护食。
“住口!”我哥掰开我嘴,甩动着把右手抽出来。
“这样吧,公平起见,平分。”
他边往我手里倒着点心渣,边漫不经心地问。
“诶,你最近听说了吗?那谁家有点问题。”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家。是我暗恋的那个姐姐家。
“他们说——”他支支吾吾,“他们说她是卖的。”
“卖什么?”我真诚地发问。我从没见过她摆摊卖过什么,准确的说,我根本就没见过她上班。
“婊子懂么?她是个妓。”
我眨巴眨巴眼,咀嚼着点心,也咀嚼着他的话。寻常的骂人话,此刻作为笃定的描述,让人一时拿不定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嘴巴已先一步做了了断。
“放狗屁!”
一口混着点心渣的唾沫,挂在欧阳洋洋脸上。
二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男孩,是从我妈拒绝带我去女澡堂那一刻开始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脑海中的天堂,就是女澡堂的场景。
氤氲的雾气中,一具具纯白或小麦色的胴体穿梭其间,妙曼的曲线若隐若现。温热的水柱滑下漆黑的发,在仙女们光滑的背脊上,化身一条柔软扭动的河。绵密的白色泡沫,触手可及的香气,清甜快活的调笑声,水珠四溅,娇羞着袒露。这一切都让站在塑料盆里的我目瞪口呆。
“转身,扭过去。”我妈也不似平日般凶狠。
头顶微弱的灯让她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深邃,橙色的光映着她胳膊上的小水珠,繁星一样闪耀。她左手抓着我胳膊,右手套着粉色的搓澡巾,轻轻揉搓着我的背。
红彤彤的我站在红彤彤的盆中,右脚闲不住地搅动着水花。
“诶呀。”对面被我水花击中的少女嗔怒着回头,可一看见某一部分的我,白皙的脸上立马升起红晕,慌忙遮掩着别过身去。
三岁的我闭着眼睛,想象着身上的灰似雪花般飘落,我独立于苍茫的天地间,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人。我是被上帝选中的亚当,在乐园中尽情的搓泥。
可小亚当很快就失去了乐园。
那天在前台领了澡牌后,我妈没像往常一样牵起我的手,而是转头把我推向了我爸。我装模作样地哼哼唧唧,可我妈没有回头,只有我嬉皮笑脸的爸抱起我,走向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
与天堂相反的方向,我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
这一次,我真的哭了。
我不喜欢男澡堂,一点也不。
一个个过了保鲜期的大老爷们,活像一根根腌黄瓜,皱巴巴,臭烘烘,拿着根起毛边的破手巾,擦完脑袋再擦脚,临了再摸一把脸。
我爸背靠浅蓝色马克砖,在屋中间的大池子里瘫的像只心愿已了的牛蛙,安详的闭着眼,而我则像具新死的尸体一样,拘谨地瑟缩在福尔马林池中,生怕冒犯了哪位先死的前辈。
对面几位重量级大哥噗通一声下水,跟欢声笑语同时飘来的,还有数根随着水波晃晃悠悠的泥条。我下意识躲闪,不料身后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
“水开了!”
我爸一把拉住仓皇而逃的我,羞涩地抬了抬屁股,狡黠一笑。
三
我妈说,男人到了某个年纪会突然开始发臭。每每我想起这句话,都会赶紧四下闻闻自己的味道,好在还是一股奶香。不过下一秒我又会陷入忧郁:这说明我还不是个男人。
机智的我顺势发现女孩和女人之间的标准刚好相反:小女孩总是臭乎乎的,等哪一天她突然开始变得香喷喷了,就说明她已经长成一个女人。
的确是这样。
我妈每天照完镜子后周身香喷喷,大娘除去常年不散的油烟味,手上也若隐若现的散着雪花膏的香,姑姑头上有着洗发水的味道,这么想来,家里不香的只有挂着鼻涕的小福宝。
两年前她连屁股都不会自己擦呢,当然算不上女人。
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按照标准严格审视班里的女同学,目光冷峻,神情严肃,皱着鼻子嗅着体育课后她们的汗酸气息,不禁在心中轻蔑一笑:哼,你们都不是女人!
可我始终搞不明白,女人和男人之间该如何区分呢?
幼儿园的小孩子可以一起上厕所,夏天热了一块光膀子,冬天冷了钻同一个被窝,一切再自然不过,可为什么男人和女人一块儿干这些就是耍流氓呢?
为了避免被动成为流氓,我发誓要弄清这条神秘的界限。
“怎么看是男是女?”
大年初一,当着来拜年的远方亲戚的面,我声如洪钟地虚心请教。
想象中长辈们谆谆教诲的场景没有出现,也没有谁蹦出来夸我勤奋好学,他们只是飞速掏出红包,干笑着塞进我口袋。
“都长这么大了,这一转眼真是,咱也老了。”顺势话题又回到了“时光飞逝,青春小鸟一去无影踪”的家常拉呱上。
“怎么看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又问了一遍。
“从生理上讲,在出生时——”
“你长大自然就知道了!”我妈一把拦住姑姑的话头,敞开一条小缝的知识宝库又巴嘎一声关上了。
这是什么秘而不传的宝藏么?为什么长大自己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才算长大?等我变臭了?我得长多大才能知道?万一在长大之前我先长成流氓了呢?
欧阳洋洋在一旁笑而不语,一脸“我知道,但我不说”的欠揍表情,这让我觉得我妈说的可能是真的。就像十二月过完是一月,暑假过完是寒假一样自然,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睁开双眼,脑海中会突然闪现出答案。
欧阳洋洋有没有长到那个年纪呢?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看见的世界肯定比我要宽广,毕竟他见识过“文学名著”,而我还不懂得为什么要偷着看这种书,就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偷着看天瑶一样。
跟她哑巴爹大口啃饼子的爱好不一样,天瑶每天早上都用小奶锅煮鲜奶,然后翘着兰花指一勺一勺地咽下去。上学路上,她背着印有哈喽Kitty的粉书包,遇见谁都和和气气的笑。要是你叫她的名字,她会轻快的一甩头,蝴蝶结下的柔软马尾,轻轻扫过纤细的后颈。
作为舞蹈队的队长,她的下巴和胸脯总是骄傲的朝向天空,随时准备接受观众的赞扬。在《还珠格格》热播的时候,她披着白床单在院子里学香妃跳舞。最后蝴蝶引没引来不知道,欧阳洋洋、龙哥这些半大小子倒是招来不少。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这是谁家丢的小朋友啊?这么可爱我可捡回家啦。”
被我妈轰到院子里的我,一抬头正撞上一张盈盈笑脸,楼上的姐姐。
“没…没什么…没什么可爱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跟她说话我就自动化身结巴。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蠢样,我脸上的毛细血管全部炸裂自杀,整个头烧的沸腾,大脑蒸发,只剩嘴巴自顾自的傻笑。
她裹在蓬松的黑色羽绒服里,一手提澡筐,一手抄在口袋里,趿着一双棉拖,黑色长发吹得半干,发尾湿漉漉的滴着水。
“戴帽子啊,不然会感冒。”
一只手拂过,一阵香飘来,视线瞬间被羽绒服帽子遮去大半。我抬头,看不见她的眼,只看到下巴旁的一缕长发,水珠慢镜头般滴落。
一滴,两滴,滴进她洁白的脖颈深处,也滴进我身体的某个深处。
“小大人似的,一天天不知道脑袋瓜里装的什么。”薄嘴唇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我的心在上面擦着滑梯,上下起伏。
我仰头目送她上楼,光滑柔软的脚跟,暴露在寒冬的黄昏,白中透粉。
肃杀世界里仅有的温暖,晦暗天色中唯一的粉白。
一股异样突然自小腹升起。我不甚明白,但又觉得我懂了。
四
楼上的姐姐跟其他人不一样,但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我又说不清楚。
大概她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又时髦又温和的大人吧。
大杂院的冬天全凭煤球炉子和一口仙气吊着,所有人被迫打开低能耗运营模式,除吃喝拉撒外其他活动能免则免。
就在其他人为保命秋衣套背心,背心套毛衣,毛衣套面包服臃肿敷衍的活着时,楼上的姐姐依然甜美,丝袜短裙加微笑,似乎春天就藏在她的出租屋里,给她独一份的温暖。
她的黑长发干净柔软,永远恰到好处的披散在裸露的肩头,就像她的右眼永远恰到好处的隐藏其中,向人投来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恰到好处的诱惑。
楼上的姐姐从不骂人,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来没听到她起过高腔。
她的声音纤细易断,你要贴近她唇边,才能捕捉那只对你诉说的秘密。
人人都知道她不是大都人,大都的口音实在是太有特色了,抑扬顿挫,诙谐幽默,一顿寒暄愣是能吼出骂街的气势。
楼上的姐姐总是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这让她在大杂院里显出一种格格不的文明。但她的普通话夹带着不合时宜的鼻音和嗲气。背井离乡后,她大概渐渐忘记了家乡的形状。我虽不知她搬来大都多久了,但我相信大都的粗粝和豪迈足以冲刷掉任何细密柔弱的过往。
太过温柔的,在大都是活不下去的。
每到阖家团圆的时候,我总是忧心忡忡地望着二楼那扇橙黄色的窗。印象中那个举目无亲的女孩,抱着双膝瑟缩在冰凉的棉被里,一边看着电视里的喜气洋洋,一边吃着小卖部买来的临期方便面。家乡的花早已枯萎衰败,在她们的尸首之上,生长出一片无根的草原。
这么想着,我便湿润了双眼,从家宴上偷几块上好的牛肉,半个鸡翅,加几片我最爱的炸虾片,再大逆不道的从奶奶供桌上顺一个苹果,把所有的心意装进塑料袋,裹进面包服,在我妈发现之前,偷摸开启自己的献爱心之旅。
可眼前的景象让我诧异。
一屋子的热气腾腾,甚至比三世同堂的我家还要喜庆热闹。男男女女脸上贴着纸条,大力摔着扑克,有人对着电视唱卡拉OK,有人配合着夸张地扭动,她倚靠在陌生男子怀里,举着易拉罐,看三个老乡隔着沙发互掷橙子,笑得满脸通红。
桌上火锅咕嘟咕嘟沸着,一罐罐空掉的啤酒罐东倒西歪,精美的巧克力滑落到地上,没人去捡,他们懒得去捡。
我隔着窗,站在天寒地冻的腊月,皴裂的手攥着塑料袋。
忽然有人越过沙发对她喊了句方言,她扭过头去,用同样的语调大声回应。陌生的口音,拗口的用词,湍急的语速夹杂着翻飞的语气词。
那是我没见过的眉飞色舞,那是她原本的生龙活虎。
那一刻我意识到,大都永远征服不了她的温柔。
她不属于大都,今后也不会属于大都。
我有些欣喜,又有点难过。
五
其实我早该知道,楼上的姐姐并不孤单。毕竟她人缘极好,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多到几乎不重样的男性。
是啊,有谁不喜欢香喷喷又笑嘻嘻的她呢?
夏夜的傍晚,躺在院中间凉席子上的我们,时常能看见她牵引着朋友往家走。有时依偎在那人怀里,有时害羞地拉着手,有时则干脆像个撒泼的小姑娘,噘着嘴拧着眉,半嗔半笑地推着犹豫不决的男人向前。
她的居所像是童话里的糖果屋,藏匿着世间美好与惊喜,那扇小小的暗红色木门后,总是传来愉悦的嬉笑,跌跌撞撞的声响过后,则是一阵我从未听过的神秘吟唱,像是夜猫的哭泣,又像是母亲的安抚,引得我们这些熊孩子想要一探究竟。
可我妈总是警告我和我爸,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呢?”我天真的发问。
我妈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咬着牙唾出嚼碎了的三个字:“她有病!”
“什么病?”我的好奇变为担忧,原来夜晚的哼唧是疾病所致。
“一种让你长不高的病!”正在切肉的我妈猛地回身,菜刀对着我头顶的空气横着一劈,“她碰到你,你就再也不长个了,永远这么大点!”
像是不解气似的,她剁了两下又扭头盯着我。
“永远长不高,永远站在第一排!”
这可准确插中我死穴,整个酸到心坎里了。
看着我灰白的脸色,我爸欧阳设在一边偷笑。他是大人,长不高病毒自然对他没有影响,我妈的话对他没有任何震慑作用。我妈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紧抿嘴角,狠劈着刀,菜板震的碎肉翻飞。
“欧阳设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找她,我剁掉你的头!”
我知道我妈在骗我,姐姐才不是传播病毒的瘟神,她明明是救死扶伤的活神仙。
你看,每一个从门后走出来的朋友都是一身轻松,满面春风,哪有什么生病的样子。
我猜她家一定藏有一只神兽,以人们的烦闷为食,去她家呆一会,保证消愁解忧。
我顺带着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男的年纪越大越喜欢她,而女的恰恰相反,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少不更事的福宝说喜欢她。
每次去澡堂洗澡,小小的福宝都暗自祈祷可以遇见姐姐。
姑姑欧阳梅很少管福宝,就算在公共浴池,她的职责也只是为福宝买一张半价票,让她合法的进入。
滚烫的蒸汽中,她背过身去仔细清洗,徒留福宝小手上套着大两圈的搓澡巾,东一下西一下,笨拙的在肚皮上画着圈。
大娘李春霞经常看不下去,主动请缨以后跟福宝配套洗澡。
可这矮胖女人毕竟在肉铺劈了半辈子猪,遍布硬茧的大手一搓澡巾下去,小福宝瞬间扒了半拉皮。
每当看见把自己浑身搓得红彤彤的大娘喜气洋洋地走过来,福宝都像猪圈待宰的猪一样哼哼唧唧的原地哆嗦。
那天大娘洗到一半晕了堂子,被几个热心肠的大姨呼朋唤友合力抬了出去。福宝孤零零的站在热水柱里,灼热的水烫的她背部皮肤发痒。她一动不敢动,毕竟大娘在晕过去的前一瞬,抓着她肩膀孱弱的嘱托:“占住…水龙…头”。
周末时间,水龙头一头难求,往往要排个两三号,耗上个把小时,还是逃不过跟陌生人共挤一头的命运。大娘为了抢占先机来不及吃早饭就抓着福宝奔赴战场,没成想刚冲进热水里就被抬了出去。
福宝独自守着大妈的战果,晃晃悠悠,牙关紧咬,任凭水柱兜头浇下,愣是不敢摸一把脸。
“这有人么?”一个女子左手拿马扎和澡盆,右手牵着一个比福宝略高一头的女孩。
“有!”福宝点头如捣蒜。
女人环顾一圈,视线又落回矮小的福宝身上。
“你俩挤挤吧。”不由分说,她把女孩推到水龙头底下,放下马扎,把福宝和大娘的澡筐推一旁,自顾自的把洗漱用品摆到正中间。
年长的女孩使劲把福宝往外挤,福宝退一步,她妈就进一步,不一会娘俩就有说有笑的共淋一柱了。福宝站在旁边,被进进出出的身体推来搡去。泪珠要滴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福宝,这儿,来这儿啊。”
朦胧雾气中,她听见有谁温柔呼唤自己的名字。
事后据福宝描述,伴随着空灵的音乐,乳白色的雾气渐隐,露出姐姐温润的笑脸,她在远处缓缓招手,一股清香飘来,宛若仙子现身。听的我一阵羡慕,恨自己早生了几年,赶不上仙女发的这班车。
福宝说,姐姐让出水柱,让她赶紧进去暖暖身子。福宝还说,姐姐给她披了条厚毛巾,说这样既温暖又不会烫伤。姐姐还把搓澡巾打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帮她搓澡,细致又温和,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清洗的干干净净。那时福宝才知道,搓澡巾不是刑具,也可以是飞向天堂的翅膀。
“软软的,一点不疼。”回家后福宝兴奋的跟大娘分享。
“哼,专门伺候人的,可是弄得舒服呢。”大娘阴阳怪气,寻求应和一般向我妈一努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妈这次没有捧哏,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大娘说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点心从外国寄来的那一刻,把我妈的心病也一起寄来了。
尽管大娘变着花样追问,谁送的,男的女的,关系远还是近,可我妈认定她是卖布的不带尺子——存心不量(良),所以任凭她跟在屁股后面喋喋不休,愣是一个字没透露。
就李春霞那个大嘴巴,王晓不敢透露,这一透露轻则家门不幸,重则家破人亡。
人言可畏,这点她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