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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6我们结婚,睡一辈子

    006

    他温热的一呼一吸与她的摩挲着,她闭上眼睛,摸寻着去勾他的手,指尖一点点贯穿他指缝。两只手交握合拢的瞬间,她微微仰起脖颈,他亦吻了下来。

    他嘴唇比想象中干燥,似乎还带着工地的尘埃,还是说被西北的风割伤过。他身上有些陌生的气味,毕竟好几年了。

    他亲吻有些缓慢,好像也在剥落她在这些年的遭遇。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她需要秩序,需要重新寻找在县城里在艾秀英身边生活下来的信念,然而关于这种生活确凿的证据愈多,她就愈感到欲望的折磨。她想通过一种方式抗争,哪怕只是在这间散发着樟脑丸气味的房间暂时掌控自己的身体。

    反叛的刺激带起神经末梢发颤,她抚摸他下颌的胡茬与喉结。厚重有棱角的衣服里仿佛有万只蚂蚁,一时找不到什么办法将它们放生,他们吞咽着唾沫,同样感到难挨不适。

    舌尖跟着唇瓣划过孟叙冬下巴,舔舐颈侧,汗津津的像涂着催情剂。她为找到开始的办法而陶醉,孟叙冬却束住了她手腕。

    “苏青。”孟叙冬压在她身上,凌乱的单人床上,他的阴影犹如审判十字架,“你知道你有对象?”

    苏青笑了,“你说有就有吧。”

    “怕你后悔了又在我面前哭。”

    还以为他真好这口,没想到他提起往事。苏青一下就醒了似的,男人的体温那么近,可不能施舍她一点。

    “我就在你面前哭过一次……孟叙冬,”她偏头去看窗外的光亮,“我有这么烦人么?”

    “嗯。”

    “那你呢,那天你为什么躲到澡堂来?”

    孟叙冬坐起身来,摸出皱巴巴的烟盒与塑料打火机,在郁蓝的窗前燃起一簇火舌,啪地化为一点火星。

    “你最烦人,孟叙冬。”

    “你最烦……”她带着微微的鼻音重复着,直到他轻应一声。

    “我爸找人叫我回去。”孟叙冬哑然,“你以为就你知道相亲?”

    原来是这样。

    苏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望,比起惹上麻烦事,这件事听起来更可怕。他可以随时回到属于他的生活中去,他的搞砸不过是二世祖游戏。

    “逃什么,我要是你赶紧结婚回去争家产。”

    “苏青?”

    苏青勾了勾背上的内衣纽扣,在身下摸到毛衣,她不知道要不要穿上,意兴阑珊,“你还做吗?”

    “苏青,”孟叙冬的手微微颤了下,一截烟灰落在地上,“和我结婚。”

    恍惚没听清似的,苏青眨了眨睫毛,偏头看向他,她装作要笑可又笑不出来。

    孟叙冬平缓地说:“反正我没结婚,你也还没结婚。”

    苏青终于发出声音:“我结婚,是要过日子的,孟叙冬你要和我过日子?”

    “谁结婚不是过日子。”

    苏青觉得孟叙冬这话竟有几分道理,他们有儿时的交情,知道彼此底色,身体合拍,哪怕日子过不下去还能依法做爱。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会是一枚上膛的子弹,瞄准艾秀英的心脏开枪。和不能向艾秀英提起的名字的人结婚,没有比这件事更疯狂的了,这将会是壮举,是第三次澡堂革命。

    这必然是属于她的荣耀。

    “是吧,是这样,但是孟叙冬……”苏青狐疑地瞧了瞧昏暗中的人,“你没有别的人吧?”

    “你有?”

    “没有。”苏青简直想骂人,怒气冲冲地说,“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我们结婚,睡一辈子。”

    “我嫌腻。”

    “大不了离!”苏青踹了孟叙冬一脚。

    茫茫的雪在窗的蓝色里飞舞,屋子里沉寂。手里的星火烧到尾孟叙冬也不觉得烫,半晌说:“明天一号民政局上班?我一会儿回奶奶那儿拿户口本。”

    苏青安静下来的心又砰砰跳,说不出紧张还是兴奋更多。她似乎有点明白那些偷偷越轨的学生了,他们像是低密度的水族箱里的鱼,只有这样做才能获得一点点氧气。

    “你不许反悔。”苏青说。

    孟叙冬轻呵着扯了下唇角,起身往烟灰缸丢烟蒂。

    苏青知道他想说什么,从来她才是那个做了又后怕的人。

    他捆着皮带的腰线就在她眼前,像用破格举动引起喧哗的青春期孩子,她用力勾住了皮带借力贴到他身后。

    孟叙冬只稍微偏了下,很快稳住重心。他用余光来看她,她故意露出挑衅的眼神,与他身体严丝合缝,一摸皮带金属扣,一手往裤腰里摸。

    “苏青……”她感到他喉咙里发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怎么就生气了?

    孟叙冬总是这么难懂。

    “婚前检查。”她语调讥诮,又带着撒娇的味道。

    “你非要搞是不是?”

    “搞什么?”她故意透出一点鼻音,手心裹着他挑逗。

    孟叙冬按住她的手转身,呼吸压了下来。话统统没了,她颤颤睫毛去瞧,瞧不清他,只感觉他的唇齿比方才急切许多,要烙很深的印,要留住什么。

    骤风一样,他压着她撞上铁床。咣一声,可不觉得疼,他的手从她冰凉的脚踝摸上来,镰刀般割破丝袜。

    “搞你。”

    孟叙冬带着沙哑嗓音勐地进入,苏青喘了口气,无意识抠紧了他的手臂。

    是她眷恋的建筑般坚硬的身体,她需要他像不停歇的发动机,轰隆隆破碎她,捞起生锈的心脏。

    铁床弹簧吱嘎响,苏青在孟叙冬一下又一下的抵入中握住了真实。

    房间变得闷热,他们交换彼此的汗液,打湿每一毫厘皮肤,让蜷曲的毛发纠缠。他们是只知道本能的动物,甚至忘了明天的事。

    掉在衣服堆里的手机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孟叙冬先察觉。他空出手要去找,苏青拽住他按在自己脸上,嘴唇轻轻吮,“不要管……做到天亮。”

    孟叙冬俯低身,温润的嘴唇沿着她唇缘下巴脖颈埋进去,弓腰一顶,春袋打过来,“做到天亮,去民政局?”

    苏青忍不住低呼,而后摊开双臂,闭上眼睛笑:“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浪漫的求婚,孟叙冬,你是不是在和我求婚?”

    孟叙冬又不说话了,苏青反而觉得有趣,双腿抱紧他,“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

    “怎么兜兜转转就是我们呢?”苏青睁开眼睛,亮晶晶像星星。

    一滴汗水从眉骨落下,孟叙冬眨了下睫毛,逮着苏青肩膀要将人翻面。很默契地,苏青擡手一只腿,侧卧身子,然后他睡了下来。

    犹如衔尾蛇那般紧密,衔口浓密的毛发湿软得不成样子。他们一同面对墙壁,好像在看一场漫长的电影,那是他们的未来,但没人关心,欲望更深地吞噬他们。

    ……

    漫天飞雪洋洋洒洒,苏青走出招待所。

    孟叙冬尚存理智叫停了第三场开始,他要回乡下奶奶那儿去拿户口簿,她也需要换身体面的衣裳。

    他们约定八点钟在车站见。

    一路坚持走回澡堂,四下无人,过道微茫的暖意包围她冻僵的双腿,她好似散架的木偶,一阵一阵发抖,勉强倚着墙。

    她从衣兜掏出手机,看见孟叙冬问:“到了?”

    雾覆盖了门窗玻璃,茫茫看不清外界。她笑自己多想,如果他真的关心她就会送她回来。呵出的热气松缓面部肌肉,她回:“嗯。”

    她需要洗个热水澡,然后去搞砸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