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乔阳和江伊从老村长的平房里出来后就看见他们四个的背包被放在张家院子的门口。张嫂探头探脑地站在小二楼门前,见着人后,腮帮子的肌肉被拉扯着提起来,想要硬摆出一张笑脸,结果却只挤出来一脸尴尬,赔着脸笑了笑,便扭头进入屋子。
“她这是把咱们往外撵!”吴乔阳用胳膊肘碰了下江伊,朝着小二楼的方向努努嘴。
江伊侧头看向吴乔阳轻笑道:“她不撵你,你还要住在这儿吗?”
“那肯定不会啊!”吴乔阳果断地摇摇头。
出了张家的院子,往村子深处没走多远就看见年轻的陈村长打着手电正在路口跟一个瘦小女人说话,见他们走来连忙招手。女人瞧了两人一眼便折向另一边走远,村长往前小跑了五六步后急切地问:“怎么样?你们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江伊在吴乔阳开口前抢先说。
“没事就好。”陈村长憨厚地笑笑,打着手电转身走在前头,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刚才小田跑来跟我说,中毒的那个赵先生喝了点粥之后就睡下了,你们就先到我家去休息。咱们村里别的没有,房子多着呢!床铺什么的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还没吃饭吧?等回去我给你们炒些饵块,还有熏肉,你们吃些热乎乎的东西再休息。明天……明天等老八回来把车修好,你们就只管带人走,别怕老村长出来拦着,我们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帮你们,他们再闹也不能咋样!”
“只怕不好拦,都是老人家,碰不得,摔不起的。”吴乔阳一想起来老村长带着的那群老头老太太就头疼,他们一个个都是上了年纪的活祖宗,要是豁出去了,往地上躺一排,车还敢开吗?年轻力壮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陈村长听完吴乔阳这话没再吭声。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一想到那些就脑子疼,索性不乐意多想,把明天的事情扔到明天再说,今天只管把眼前安排妥当了。
“到时候再说吧,活人哪有被尿憋死的。”陈村长咂咂嘴说,“咱们先回去吃饭,出啥事儿也不能不吃东西、不睡觉吧。”
陈村长的竹楼在景辉村的最里面,院子挺小的,跟张家的没法比。他领着吴乔阳和江伊径直上到二楼。
“那边是我和我女朋友的,你们的房间在这头。”村长说着推开手边两扇嘎吱嘎吱乱响的竹门,门上固定着个极其简陋的栓子——这栓子要是能防贼,简直就是侮辱贼的能力。
陈村长说着话后把灯打开,两间屋子里除了床都没多少东西,干干净净的,一眼就能全看完。只是这被面有些霉味儿,好在并不重。江伊进到靠里的一间,把背包放在地上,活动了活动肩膀说:“看着挺好,辛苦了。”
“别嫌弃简陋就行。”陈村长对江伊和吴乔阳笑笑,“我下去弄点吃的,你们等等就下来啊!”
“要不我给你打下手,帮个忙?”吴乔阳边放包边说,一脚在门里,一脚随着主人的话就往外面移。
“不用,你们休息就好。”陈村长摆摆手,说着话便从楼梯上下去。
“我们不算太倒霉,至少这个陈村长人还不错。”吴乔阳从楼上看下去,瞧他进了厨房后才对江伊说,“接下来怎么办?你心里有打算吗?”
江伊点点头说:“有丁点儿苗头,但没完全想好。”
“你要不现在说说看?”吴乔阳听到江伊有打算,多一刻都等不及了,立马追问。
江伊抿抿嘴,想了大约半分钟,最后还是摇摇头说:“你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你真能吊胃口。”吴乔阳说着咧嘴又笑了,尾音拖长,带些懒散,像午睡刚醒的少年人。他胳膊搭在二楼的竹竿上,身体往后仰出去,抬头看着乌兰色的天空,“今天要是没乱七八糟的事儿,咱们晚上吃过饭后,可以找个开阔的地方看星星。大熊座、小熊座、牧夫座,基本能看见的星座,我都能给你们指出来。”
山里的夜风刮过,白日里的喧闹散开在微凉的夜色中,倦意贴上皮肤,径直往身体里渗。江伊觉得自己被这份静谧给安抚住了,便将心中纷乱的事情放在一边,两手撑着竹竿,侧头看向吴乔阳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是个天文爱好者?”
吴乔阳摇摇头说:“谈不上。主要是这荒山野岭的星星够亮,只要稍微分辨一下就能找得到。”
“除了书上的,我好像就没在天上找到过真正的星座。”江伊说。
听到这话,吴乔阳嘴角高高地翘起来,侧头看向江伊,说:“你之前看不见,是N城的灯太亮了,我们被迷住了眼睛,都快忘了天上还有星星。”
吴乔阳深色的眸子里像是装进了星星上掉下来的碎光,江伊看着他,空出来的心里忽然涌出来丝丝柔软,如绸缎一般包裹住流光溢彩的高楼大厦,顺带着把激烈的节奏也屏蔽在颅脑之外,然后缀着微光星星,**着风擦过耳廓的声响。
陈村长人很好,但做饭的手艺着实很一般。厚重的酱油把饵块染成了褐色的一坨坨碎块,熏肉切得足有成年人食指那么厚,外面裹着酱油,里面却微微生冷,柴火的熏香被咸味儿掩盖得一干二净。眼见他折腾半小时就这成果,江伊和吴乔阳都不好意思说什么,硬着头皮边吃边夸,最后连陈村长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吃不成,吃不成,太咸了,越吃越齁得慌。”陈村长呵呵笑着挠挠下巴,说完话起身去厨房里拎了水壶和三碗泡面出来。他摆在小院的桌子上,戳着塑料盒说,“失误了,失误了,我平时做饭还可以,今天就是太想露一手,结果反而给搞砸了。对不住啊,还是吃这个吧。”
“其实也还行,不是挺丰盛的吗?”吴乔阳定睛看了眼塑料盒上的标签,笑着调侃道,“咱们这桌子上,要酸辣的有老坛酸菜,喜欢咸香的有红烧牛肉,甚至连海鲜口都给安排上了。川、鲁、闽……中国一共就八大菜系,咱们占了三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年轻人围在一桌上,稍微熟络些后说话就没那么多顾虑。吴乔阳的话说完,陈村长和江伊都笑了起来。陈村长一拍大腿,说:“我厨房里还有袋麻辣花生米,你看能再凑个菜系出来不?”
“典型的湘菜啊!”江伊抢先回答说。
“嗯,说得对!”吴乔阳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再切两片鸡肉,配个丸子,拼一块豆腐乳,咱们这桌可就是妥妥满汉全席的标准了!”
江伊以前听一个老饕说过,嘴巴里生出的味觉好坏,除了食物本身之外,跟同桌的人也有七成关系。大抵意思就是,跟顺心的人在一起,即便喝白粥能嚼出来米香。跟合不来的品西湖龙井,顶多也只是一嘴的苦涩味儿。这道理,在这个小院里,江伊算是感觉到了。在她原本的计划里,晚饭该是色香味俱全的当地特色菜,但这断崖式下跌的“简装名菜”却也没让她生出太多失落感,老坛酸菜的汤润过喉头,钻进胃里,一样是暖暖和和的满足感。
晚饭吃过后,陈村长收拾好桌子便上二楼拎下来只木头箱,还说要去村里一户人家。
吴乔阳一听,顺口问:“怎么了?”
“他家的一只小猪忽然蔫了,我得赶紧去看看。”陈村长提起来,忍不住摇摇头,“养猪最怕传染病,一头得病,全栏遭殃。”
“你会给猪看病?”吴乔阳有些惊讶。
陈村长见他这副表情,笑得颇有些得意:“我大学是学兽医的。”
说完话,他朝江伊和吴乔阳摆摆手道:“你们早点上去睡吧!明天早上六点半,我煮点粥给你们喝。”
“呀!连着吃村长家两顿,咱们这趟出门真是高规格啊!”吴乔阳笑着说完,和江伊一起把陈村长送到门口,目送着人离开后才转身回去上到二楼。
“这门闩就是个样子货,根本没什么用处,万一晚上遇到事儿,你就声音大点喊我。”吴乔阳站在江伊门前说。
江伊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屋内,说:“嗯,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吴乔阳回到自己屋里,换了鞋躺在**。他本来想看会儿视频,再打两把游戏,结果拿出手机一瞧,才发现这会儿依旧没任何信号,看来十有八九是信号塔被闪电劈出了问题。吴乔阳估摸着,等到信号塔修好,怎么也得等到明天下午。他无聊地长叹口气,玩了几把离线模式的消消乐后,折腾这一天的疲倦感开始爬上来。
吴乔阳关了灯,躺在**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