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话到嘴边却犹豫了,她看向江伊,等着对方的回答。
“一个朋友家。”江伊说。
“你们不是说头一次过来吗?怎么还有朋友?”花姨问。
“嗯,我朋友。”吴乔阳笑着说,“我以前跑生意认识的一个朋友,就住镇子北边山里,昨晚过去找他有点事儿。”
吴乔阳说完,江伊接过话:“刚才打电话说旅店出事儿了,我们急急忙忙地过来。其实那边事情没办完,一会儿我们还要回去。”
“还要回去啊?”花姨一惊一乍的,神叨叨地看了眼,压低下声音往江伊身边靠了靠,“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啊!这两天最好小心点,不然容易出事情。”
“怎么了?”江伊问。
“哎……我听说鬼兰邪门得很,它一出现就肯定会出事。十九年前、六年前都有人没命了。”花姨说,“你们要在山里过夜,那更得小心点。山里的水弯弯绕绕,最后往南,都跟孔雀湖连着,那鬼地方也是个……”
花姨面露难色,对传闻里孔雀湖水底的乃哈显得颇是忌讳,顿了片刻后一挥手:“反正有水的地方都别去,你们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说到这儿,花姨,我有个事儿问问你。”江伊说,“你知道孔雀湖曾经有一块灵石吗?”
“灵石?长什么样?”花姨被问得一脸茫然。
“白玉,上面刻着一朵鬼兰。”吴乔阳说。
花姨听到鬼兰,连忙摇头道:“这我哪儿知道?你要好奇,就去问以前住在那边的白家,不过……”
说到白家,江伊精神一下子精神起来,她等着后续,花姨却忽然话题一转:“白家现在就剩个姑娘了,可能也不知道多少事情,问了也白问。”
“花姨,你说的白家姑娘,是叫白晗吗?”江伊抓住了一个小尾巴,追着问。
“你知道白晗?”花姨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想到他们认识张婉婉。既然知道六年前容骁的事情,那没道理不知道白晗,于是点头认下,“对,是她。”
“听说她父母早逝了。”江伊接着问,“您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花姨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她盯着江伊,顿了十来秒后,嘴角很是牵强地提起来,“我哪儿知道啊!要是好奇,你就自己问白晗去嘛!”
花姨说话时目光躲闪,明显是没说实话。江伊还想再问,她却先一步终结了话题,指着半天没吭声的赵维桢说:“你看窗户这样子怎么行,万一碎掉再把路人给砸了。走走,你跟我去找块新玻璃换上。”
与赵维桢说完,花姨看向田甜,说:“小田啊,我出去一趟,你帮我看会儿店,行不?”
“行。”田甜往里屋瞥了眼,“姨,磊磊呢?”
“去他外婆家里,”花姨边说边拉着赵维桢的胳膊往外走,到门前又扭过头,对江伊和吴乔阳说,“我这地方得好好收拾,你们要不去楼上休息?”
花姨摆明了不愿意说,直勾勾追问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江伊看着她和赵维桢拉拉扯扯地走远,对田甜说:“你留在店里吧,我和吴乔阳在镇子里逛一逛。”
“啊?”田甜没想到江伊要离开,脸上显出一丝失落,她往门外看了眼,抿着嘴角,犹犹豫豫快一分钟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姐,那你路上小心啊!要是有什么事情,你给我打电话。”
“我在呢!能有什么事儿?”吴乔阳笑着说。
田甜似是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到底是没吭声。她拿起墙角的笤帚和簸箕,对江伊说:“姐,我收拾一下这里,你们出去逛吧,不过晚上要回白家的话可得叫上我。”
“嗯。”江伊点头应下,跟吴乔阳一起也出了旅店。
“田甜好像不太乐意我跟你单独出去,”吴乔阳走到外面,回头往旅馆里瞥了眼,笑着说,“她像你在云南收养的猫,粘着你不放,对别人就动不动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
“她跟赵维桢的确有点矛盾,但也不能说全是田甜的问题,赵维桢有时候确实太计较了。”江伊想了想,说,“而且我看人家对你挺客气的,一口一个吴哥叫着,哪有张牙舞爪?”
“你注意过她看我的眼神儿吗?”吴乔阳问。
“没有,”江伊摇头,“你觉得哪儿不对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就有时候我觉得……”吴乔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被生生卡住了,一直到两个人上车,他看着副驾驶上的江伊系好安全带,才接着说,“我形容不出来她的眼神,但我觉得她在观察我,不是那种对异性喜欢的观察,而是有点像警察审犯人的感觉……就……我的直觉,她挺讨厌我的,面上又故意装出来客套和热络。很假,不真诚。”
最后几个字,他用的是强调的语气。
有吗?江伊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说实话,她对田甜的印象相当不错。与吴乔阳说的完全不同,她在田甜那双圆溜溜如小鹿一样的棕色眸子里感到的都是真诚与亲切,一声连着一声的“姐”,叫得江伊有时候会产生种她就是自家小妹妹的错觉。
江伊把这几天的事情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我倒没觉得。她是导游,你是她的顾客,她肯定得对你客气热络,不能成天耷拉着脸吧,服务行业谈不上假。至于是不是讨厌你,我觉得可能你想多了。田甜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年纪小,跟我们走这么远,有些戒备心也算正常。”
吴乔阳对于江伊的解释难得没有立刻表示赞同,他顿了片刻说:“咱们以前也不熟,但一起出来,我也没觉得你讨厌我呀?”
“我的确不讨厌你呀。”江伊被吴乔阳憋半天冒出来的这句逗笑了,“你不能拿一个人的感觉平行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对比。”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吴乔阳依然在争辩。
江伊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啦,不要纠结田甜了,眼下主要的问题也不是她对你的态度。咱们走吧,去孔雀湖?”
“嗯?你刚才不说去镇子里转转吗?”吴乔阳一愣。
“镇子里我们也没有认识的人,不如直接去孔雀湖边。”江伊回答,“按照花姨的说法,白晗家的老房子应该就在孔雀湖附近,我们去找找看。”
江伊与吴乔阳在孔雀湖周围找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发现了附近唯一的一个院落。不过看起来那里该是荒废了好些年,院墙倒了一半,靠近门的石柱上能看到几处浅坑,进到里面倒在地上的篱笆已经烂掉,窗户上没有玻璃,房子的大门半敞开着。
吴乔阳站在院子里对江伊说:“看着得有十来年没人住过了,你觉得这儿能是白晗家吗?”
“不清楚,”江伊说,“不过按照花姨和白晗自己的说法,白家既然守着孔雀湖的灵石,那应该不会住很远。这边附近就一个院子,哪怕不是白晗的家,我猜大概率也和他们有些关系。”
“有道理,除了神经兮兮的白晗那一家子,我也想不出来谁愿意住这儿。”吴乔阳说着走到江伊前面,“里面可能会有蛇或者蝙蝠。我走前面吧,你跟着我,小心些。”
“嗯。”江伊点了下头。
屋里也是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玻璃碎木头。说是搬走的,却更像是遭了贼或者被山里蹿出来的精怪打砸抢了一波。除了屋里的几个木头柱子,一眼看过去,全屋甚至挑不出来什么完整的东西。
“那边有个暗室。”江伊目光扫到了屋子的一角,阳光在那里被完全吞了进去。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吴乔阳打开手机前置手电,走了进去。
里屋倒不像外面那么肮脏混乱,空****的,连件家具都没有。吴乔阳的手机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了异状——房梁上倒吊着足足有三四十只蝙蝠,光线扫过去,冒着红光的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我去!”吴乔阳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些小玩意儿,但是他着实没想过会有这么多,鸡皮疙瘩抖了一地,立刻从屋里退出来。
“里面整个一蝙蝠窝!”吴乔阳对江伊说,“要不去其他地方看看?”
“除了蝙蝠呢?还有什么?”江伊问。
吴乔阳摇摇头说:“我一眼看见它们就退出来了,没注意其他的。”
院子里一共就三间并排的房子,其他都是有窗户的开间,就这里是三面封闭,只留了一个小门,屋子里也没有摆件,空****的,怎么瞧着都格外古怪。
要说这里没东西也就罢了,如果有,江伊觉得,东西肯定就在那间暗室里。她把手机自带的手电打开,对吴乔阳说:“我想进去看看。”
吴乔阳向屋里看了眼说:“好多蝙蝠,我扫了眼,得有几十只。”
“没关系。”江伊摇摇头,她胆子从小就大,想来蝙蝠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吴乔阳想到那一双双红眼睛,心里多少有些发毛。不过既然江伊想进去看看,他肯定不能自己个儿蹲在外面等人家,于是深吸口气,扭头又走进了暗室。
手电扫过去,倒吊着的小东西看向了新来的闯入者。江伊头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如此数量的蝙蝠,心里也是不自觉地紧张,她手心冒汗,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看蝙蝠了,而是把目光转移到四周。
冷光扫到墙壁,江伊发现三面墙上居然是壁画。
“你看,”江伊对吴乔阳轻声说,“从右手边开始,墙上的壁画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部落的故事……”
吴乔阳跟着江伊走到墙边,墙面破损不算严重,他们轻易便能看出来,壁画上的故事正是白晗曾经在孔雀湖边讲过的关于乃哈“人吃人”的故事。
壁画的最后是一块刻画细致的石头,它一面刻着一朵长脚鬼兰,另一面是青目獠牙的恶鬼面孔。
“这就是灵石吧?”吴乔阳对江伊说,“正面是代表生魂的鬼兰,背面是吞噬生魂的乃哈。”
江伊点点头,然后打开相机,对着壁画“咔嚓”开了一张。可能是爆亮的闪光灯刺激到了蝙蝠,原本安静挂在房梁的蝙蝠忽然向着江伊冲过来。
吴乔阳一把拉住江伊的胳膊,迅速揭起衣服挡住两人的脸,然后向着外面跑出去。蝙蝠追着他们乱飞,直到两人跑出院子。
“你拍到了?”吴乔阳问。
江伊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点头,轻笑道:“这趟没白来,还是有些收获的。”
“嗯,”吴乔阳抖了抖衣服,对江伊说,“一会儿咱们在外面吃饭吧。回容家的话,八成还是喝粥。实在太素了,我受不了。”
横竖只要晚上回到容家就行,江伊心情大好,也点头同意道:“那我们回去,叫上赵维桢和田甜一起去吃饭。”
“嗯,好歹是来一趟,要吃点特色的。”吴乔阳提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