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乔阳和他爸刚上车手机就响起来了，吴建荣坐在副驾驶接起电话。
“谁的？”吴乔阳问。
“你妈。”吴建荣答了一句，然后开始应付地嗯嗯啊啊。他明显地想要快速挂断电话，但被吴乔阳接了过去，打开免提。
“吴建荣，你还要不要脸了啊？你说这样的话，让我和儿子怎么以后有脸见人哦！”手机里传来吴乔阳妈妈带着哭腔的尖锐嗓音，“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那个小贱人！她是你的真爱，那我是你什么？黄脸婆，是吧？什么叫作当年我哭闹着不肯跟你离婚，分明是你根本没跟我说过这个事情！要不是我后来自己发现了你在外面养了小三，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这话说出来，真是好笑到家了，你一面说着那小贱人是你的真爱，一面又偷偷把人养在外面不敢公开！你当年要是有胆子真跟我说你非她不行，我也不是不能离婚，你现在这是演哪一出呢？吴建荣啊，吴建荣！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
“好了，有完没完！”吴建荣厉声呵斥着，打断了吴乔阳妈妈的控诉，“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是吗？我被绑在椅子上呢！那些话都是说给绑我的人听的！她手里拿着枪，我要想活命，只能顺着说，不懂吗？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视频的事情找个好点的公关处理掉不就行了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和阳阳人没事，其他的事情等回去再说吧。”
“你这是凶我呢？吴建荣，你还有脸凶我！”吴乔阳的妈妈吊高嗓门，再开口，哭腔更重，“说到绑你的那个，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要是还不知道，我就来告诉你！”
“够了，妈！”电话声里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他语气平静，哪怕是阻止吴妈妈继续发泄情绪，语调也只是稍稍下沉。
“年年，幸好你在你妈身边。”吴建荣似乎松了口气，他身体向后完全压在椅背上，“时候也不早了，你和你妈妈赶紧睡觉去吧！这么折腾了一趟，我也累得很，有什么事儿咱们白天了再说。”
“爸，有件事我得跟你先确认一下。”吴乔年说。
“什么事儿啊？”吴建荣问。
“关于那个女的。”吴乔年回答。
“你想说什么？”吴建荣语气警觉，他从座椅上弹起来，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弦的弓。
“爸爸，我想知道，你会对外承认她是你的女儿吗？”吴乔年的声音很平静，未带多余的情绪。
面对这个问题，吴建荣并未立刻回答，他侧过脸看向黑漆漆的外面，两道眉毛拱成丘陵，额头上的皱纹如同树皮的刻痕，扎进了皮肤里。
听着他们说话，江伊憋了一肚子火。但她清楚，作为外人，就算自己说出来十万条道理，人家也可能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毕竟最终拿主意的还是这一家人。她只能压制着愤怒，抱着胳膊，紧盯吴建荣，就等他开口。
此时车里的温度如骤降到绝对零度，一张口哈出的水汽都能冻在空中，然后落在地上。
“为什么不行？人家本来就是。”吴乔阳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就是？哥，你别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的。”吴乔年语速加快，带着埋怨的口气。
“你打电话过来追着问，不就是因为你也知道田甜是爸爸和阿玉的女儿了吗？”吴乔阳毫不犹豫地反驳，“你心里要是觉得不是，等天亮我就让爸爸去做个亲子鉴定，到时候白纸黑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不行！”吴乔年口气坚决，“这个亲子鉴定绝对不能做！我的意见是这样，我们承认一部分，否定一部分，承认爸爸曾经和阿玉有过短暂的露水感情，但是否认他们之间有过一个孩子。只要田甜签一个协议，同意永远不对公众再次提起这件事情，我们可以给她出一份谅解协议书。如果她不满足，我们还可以再给她一笔钱。总之，我们要让这个事情尽快结束，不能再有后续了。”吴乔年说着停顿了片刻，语气放得轻缓了些，“爸，你想想看，这么做，我们也好公关。到时候就说田甜精神有些问题，我们很同情她，所以愿意谅解。至于视频的内容，就说是她逼你的好了。反正三分真七分假，不容易让人抓把柄。”
“人家要是不同意闭嘴呢？”吴乔阳问。
“我是很同情田甜的遭遇……”吴乔年在回答问题前先铺陈了一句，顿了几秒后才说话，“但事情到了现在这步，实在是没办法完全顺着她的意愿来。如果她同意，当然是对我们都好的一个结果，我们能把这件事情尽快了结，减少对家里生意的影响。另一方面，田甜也能减刑，我们还可以给一笔钱，足够她出狱后的生活。但如果她不同意，我们也只能诉诸法律，刑法里面规定，绑架者最高是可以判死刑或者无期徒刑的。”
无期、死刑……这样的字眼敲在吴乔阳的神经上，他连声质问道：“绑架？什么叫绑架？绑架都是为了勒索财物或者有其他非法目的，但田甜只是录了一个视频，并没有勒索任何财物，这也能叫绑架？”
“怎么不可以？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勒索财物呢？她意图勒索，只是警察破案够快，还没来得及打勒索电话而已！再说了，刚才爸爸已经说了，田甜手里是拿着枪的！非法持有枪械，是不是罪加一等啊？”吴乔年说话慢悠悠的，江伊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丝轻笑。
吴乔阳正要反驳，听筒那边的人又开了腔：“而且田甜对爸爸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一点，她难道不该加重刑法吗？”
“除了头上那点淤青，爸爸身上好端端的，哪有什么巨大伤害！”吴乔阳年侧头看向副驾驶的父亲，盯了他半分钟，怒气冲冲地说。
“头上的淤青可能造成严重的后遗症！而且，心理创伤就不算创伤吗？精神伤害不算伤害吗？还有名誉伤害……这些对于爸爸，对于我们家庭都是巨大的伤害！”吴乔年说着，声音猛地一沉，“如果爸爸真受了重伤，那我们反倒简单了，根本不用去跟她谈什么协商，只要找个好的律师，就足够把那女的这辈子关在牢里。”
“年年啊，你真是爸爸的好儿子！”沉默了半天的吴建荣终于开口，他冷笑了一声，咂咂嘴说，“你说得真好啊！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活着从山上下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就该死在山上，这样田甜也逃不了死刑，一口气解决两个麻烦鬼，可给你省老鼻子事儿了吧！”
“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吴乔年立刻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觉得很欣慰啊！我儿子年纪轻轻就想得这么周到，成大事者没有妇人之仁。这很好啊，我高兴都来不及。”吴建荣笑着，阴阳怪气地说。
“吴建荣，那你什么意思？”对面换成了吴乔阳的妈妈，“你难不成想要光明正大地承认姓田的是你的私生女？你打算给我们扮演一个不明真相、情深意重的老父亲？是不是还打算分她和她妈一份财产？吴建荣，我告诉你，你要敢这么做，我跟你拼命。”
“认了又怎么样？难道人家不是吗？”吴乔阳难得没顺着他妈。
“认了怎么样？哥，你脑子是有多简单，才能说出这话来？”吴乔年不敢怼他父亲，但怼起他哥哥可半点不留情面，“田甜要是进了咱们吴家的门，对你，对我，对妈妈，对生意，都是一场灾难！”
“你说我脑子简单，那就当是我脑子简单。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事情回到原本的样子？”吴乔阳一拳重重砸在了方向盘上，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手机，像是能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一样。
“什么是事情原本的样子？”吴乔年冷声问。
吴乔阳深吸口气，回答道：“田甜如果是爸爸的女儿，那谁也改变不了。我们承认或者不承认，她都是他的女儿！我们以前对不起阿玉，为什么现在还要对不起她的女儿呢？我们做错了为什么不能承认，为什么不可以去改正呢？至于田甜是绑架还是非法囚禁，我们说了都不算。我们就把实际情况告诉警察告诉法官，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十年、二十年，无期还是死刑，自然有法律来审判她的行为。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把一个简单的事情做得这么复杂，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呵，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圣人啊！”吴乔年轻笑了一声，“眼下我们在你眼前全是大反派了，对不对？就你公正，就你正直，就你正义！多神气啊！你哪里是不懂我们呀，你就是不屑于懂！懂我们，多脏了你那一身正气呀！哥，我理解你，但是我也得跟你说两句实话，你能开着上百万的车满中国乱跑，你可以不用正儿八经地上班，你不用担心没吃没喝，把这日子过得够潇洒坦**，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爸爸在给你输血！你不喜欢生意上的事，可你吃的、用的，全是生意上赚来的钱！哥，你想想你边吃饭边砸锅的样子，真是好一个公平正义！好一个磊落坦**！好一个让事情回到原本的模样！爸爸花了重金栽培了三十年，给咱家养出来了个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