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杨辰风带了魂媚儿一起回来。
魂媚儿见到孟灵曦的第一句话,便是感叹:“真没想到,紫幽草最后还是跟你有关。”
“我也没有想到。”孟灵曦不禁也感叹世事无常。
“我们开始吧。逸等不了多久了。”魂媚儿接过小九递来的紫冥草,“你先吃一片叶子。”
“好。”孟灵曦毫不迟疑,扯下一片紫色的叶子就要送到嘴里。
“灵曦。”魂媚儿猛地拉住她的手,神色凝重地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如果风说的办法不成功,你吃下一整片叶子所中的毒,我也解不了。”
孟灵曦感激地笑笑,眼中有的却是决然。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他死。”
魂媚儿松开她的手,视线却没有离开她的脸:“灵曦,既然那么爱逸,为何还要离开?”
“你知道我要离开了?”
“风最近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得力的手下,这就意味着他要远行。”魂媚儿声音涩然,“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放下权力斗争?”
“媚儿,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什么意思?”
“你只要记得我的承诺便好。”孟灵曦不想多言,怕她看出端倪,再无法行事。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将叶子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灵曦,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刚一问,孟灵曦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魂媚儿一惊,立刻擡手封住她的穴道,避免毒素乱窜。
“没事。”孟灵曦有气无力地回。
“我看看。”魂媚儿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
她拿过一旁的紫冥草果实,放入碗中,递给她。
孟灵曦麻利地在胳膊上割了道口子,将血滴入碗中。顷刻便见碗中的种子碰到血后,立刻发芽,成长起来。
显然,紫幽草比紫冥草长得要快许多,只是半个时辰,吸干半碗血,便已经长出了双株紫幽草。
“太好了,逸终于有救了。”魂媚儿将紫幽草从碗中拿出,再将长在一起的双株紫幽草掰开,递给孟灵曦一株,“灵曦,你先收好这株。三日之后服下,便能解毒了。”
“嗯。”孟灵曦颔首,“媚儿答应我,别告诉萧白逸,紫幽草是怎么来的。”
魂媚儿微惊:“为何不让他知道你舍命救他?”
“我不想他愧疚。”孟灵曦哀求地看着她,“答应我,媚儿。”
“好。”魂媚儿沉重地应道。
她到底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既然孟灵曦想保密,她自是不会多事。
很快,阴沉了多日的王府,终于放晴。
孟灵曦还记得小九来禀报的时候,她高兴得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
原来他可以活下来,于她而言是这般开心的事情。即使他爱的人不是她……
其实,他爱的人是谁又如何?
不爱她也好,等她死去的时候,他至少可以少痛一些。
“小九,要变天了。”孟灵曦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阴云密布,低声道。
“姑娘,天总有放晴的时候。”小九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但她知道,人生就如天气一样,不可能一辈子阴天,亦不可能日日晴天。
孟灵曦回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小九,我想出去走走。”
“姑娘想去哪儿,尽管吩咐。”小九道。
“我想去看看翠儿和安远。”想去与她最后的亲人告别。
“正好,主子也在安排带他们一同离开,姑娘可以去与他们商量商量细节。”
“杨大哥想得真周到。”孟灵曦满心的感激和愧疚,他为她安排了一切,她却不能再兑现诺言。
“属下这就去给姑娘准备马车。”
小九很快就准备好马车,跟着孟灵曦出了府。
而她们不知道,有一个人拖着虚弱的病体,正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黯然神伤。
大难不死,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见她,想告诉她,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时候,他很努力地活下来,只为了还活着的她。
可是,他醒来了几个时辰,她不曾来看他一眼。
他怕她不知道,特意让人大肆宣扬,希望她可以尽快赶来,跟他冰释前嫌。
然,她还是没有来……
于是,他终是忍耐不住跑来看她。
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到底有没有他的一点位置?
正当他神伤之时,一道妖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堂堂萧王爷也会为了女人这般黯然神伤?”
萧白逸一蹙眉,转身看去,便见魂惑心靠在廊柱上看着她,嘴角净是调笑之意。
“师姑何时来的?白逸本来还要备一份厚礼谢谢师姑呢!”萧白逸一抱拳,恭敬地道。
“谢我做甚?”魂惑心反问。
萧白逸微愣,魂惑心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
他面色无波地道:“师姑救白逸一命,白逸又怎么能不感谢?”
“救你一命?”魂惑心好笑地反问,从廊柱上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中的可是紫冥草的毒,你认为你师姑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不是师姑寻来了紫幽草?”萧白逸追问。
“我寻来的?谁这么会给我戴高帽?这东西可是你家小娘子给的。”魂惑心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说紫幽草是曦儿的?”
她不是没有紫幽草吗?他曾经那样逼她,她也不肯说一句,如今怎么又有了?
“没错,就是她的。”魂惑心妩媚一笑,“你家小娘子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紫幽草这种稀世珍宝也肯拿出来给你。”
“这个不用师姑说,白逸明白。”萧白逸听她的口气,心里有股说不清的不舒服感觉。
他醒来的时候,魂媚儿明明告诉他,紫幽草是她师父远行时,无意中找到的。
现今听了魂惑心的话,他才知道魂媚儿在骗他。
他不怪魂媚儿,他知道她会骗他,也是不希望他和孟灵曦之间再横生枝节。
毕竟,一切误会都是因紫幽草而起。
只是,现在师姑特意跑来将事实告诉他,到底安了什么心?
孟灵曦和小九很快到了乔安远和翠儿的住处。不得不说,杨辰风安排得很周到,虽然不是什么奢华的地方,却也是环境清幽。
砰砰砰—
小九上前叩响大门:“有人在家吗?”
“谁啊?”翠儿的声音从里边传来,须臾,大门便被拉开。
翠儿看着门外多日不见的孟灵曦,眼中一喜,还不待孟灵曦开口,她却忽然冷了一张脸。
“小姐怎么有空来看奴婢?”
孟灵曦有些尴尬,朝院子里边望了望。
“安远不在吗?”
“我哥出去卖货了。”翠儿始终挡在门前,没有让孟灵曦进去的打算。
“卖货?卖什么货?你们的银子不够用吗?”孟灵曦紧张地问。
“小姐的银子,我们怎么敢花?”翠儿满是嘲讽地道。
“翠儿……”孟灵曦黯然神伤,“你就这么恨我?”
“奴婢怎么敢恨小姐?”翠儿别过眼,不看她受伤的眼神,“小姐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孟灵曦凄婉一笑,转头对小九道:“小九,我们走吧。”
恨她也好,至少她死了,翠儿不会太难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才转身,大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身形一颤,微微仰头,忍下眼中的泪,才快步向来时路行去。
木门里,翠儿靠在门板上,已是泪流满面。
“小姐,对不起,翠儿不是有心伤你的。翠儿知道你要走了,是以,翠儿不想成为你的包袱。”
孟灵曦在集市上寻了好久,才寻到乔安远的摊位。
几个人将小小的摊位围得严严实实,倒是生意兴隆。
她远远地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人群中忙碌的乔安远。
“姑娘不过去吗?”小九见她不动,忍不住问。
“不了。”如果见了,只会徒增伤感,又何必再见?
“小九,等我走了以后,你帮我好好地照顾他们兄妹俩。”孟灵曦转头对小九交代道。
“姑娘不打算带他们一起离开?”小九惊讶地问。
“不了,出门在外,颠沛流离的,让他们留下吧。这样他们的日子会过得舒服些。”她是去赴死,要如何带着他们?
“走吧。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孟灵曦带着祝福,最后看了乔安远一眼,转身离去。
一直忙碌的乔安远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擡头向她离开的方向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
他失神地望着转角处:“小姐,是你吗?”
他不肯用她的银子,自己出来摆小摊,也是希望有朝一日,买卖可以越做越大,他可以用匹配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从闹市一路到皇城最富贵的街道,能住在这里的皆是王侯将相。
侯府门前,孟灵曦停下脚步。
“劳烦通传一声,有位叫孟灵曦的姑娘求见。”小九上前跟门童报备道。
“侯爷前几日出了远门,还未回来,请姑娘过两日再来。”门童客客气气地回道。
“那劳烦转告侯爷,珍重。”孟灵曦轻声道。没有惆怅,只有对记忆的珍惜。
孟灵曦转身,脚步沉稳,笑容恬静而淡雅。过了今天,她就能解脱了。
两人回到王府的时候,萧白逸正负手站在文澜院中。
“见过王爷。”小九欠身行礼。
孟灵曦原本凝重的神情不禁慌乱,仓皇地闪躲开他的逼视,下意识地冷漠以对,越过他,向屋里走去。他默不作声地跟上,小九见状候在一侧门边。
孟灵曦在桌边坐下,直接漠视在她面前站定的他。
她告诉自己,要对他冷漠点,再冷漠点。只有这样,她的死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看着冷漠的她,心头揪痛。当真这般恨他?那何必救他?
“本王听说,是你用紫幽草救了本王。”他的声音轻而虚弱。
孟灵曦愣了下,魂媚儿明明答应她不会告诉他。
“是。”她冷冷地回,压抑住想要关心他的冲动。
“那请王妃再慷慨一回,拿出紫幽草。”他伸出手,神色冷然。
孟灵曦身子颤了下:“你真的打算拿紫幽草救她?”
“只要你肯交出紫幽草救她,本王日后定会好好回报你。”他请求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强硬。
她扬唇,鄙夷地道:“我为何要救她?她不过是个抢了我相公的无耻女人。”
“够了!”萧白逸无力地厉吼,“不是她抢了你的相公,是本王始乱终弃,对不起她。本王已经背叛了当初给她的承诺,如今绝不会再让她一尸两命。”
她的心犹如被车轮碾过,他的决心她已经看到。
“萧白逸,你爱她吗?”
“曦儿,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你知道本王爱的是谁。”
难道,他对她的爱还不够明显吗?
“是啊。我是知道的。”孟灵曦轻喃,痴痴地笑了。
她拿出放在袖中的锦囊,递向他:“拿着它去救你爱的女人吧。”
他接过锦囊,拧眉唤她:“曦儿……”
“走吧。她和她的孩子还在等你。”
话音未落,她只觉嗓子里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她眼神一慌,连忙转过身去,怕他看到她毒发的样子。
“你怎么了?”萧白逸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不答,冷声吩咐:“小九,送客。”
萧白逸深深地凝视她笔直的背影一眼,转身快步离去,没有再回头。因为他想快点解了何冰柔的毒,彻底两清,了无牵挂地与她在一起。
他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他们很快便可以一辈子不用分开。
只是,他未想到,此时一别,竟成了他心头永远的伤……
他们似乎总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孟灵曦站在门前,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樱唇颤了颤,任汩汩鲜血从嘴角溢出,划出一道惊心的血痕,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带走了她生的希望。
“萧白逸,但愿我们永生不再相见……”
她靠门框勉强支撑的身体缓缓滑了下去,被一旁伺候的小九抱住。
“属下去找魂姑娘。”
“小九,别去。”孟灵曦拉住她的手,已经没有紫幽草了,魂媚儿来也解不了她的毒。
“按说魂姑娘这会儿该来了才是。她答应巳时结束前,一定会来。可是,现在午时都已经过了,她怎么还没有来?”猜忌顿时在小九心中繁衍横生。
孟灵曦原本没想解毒,自然也就没想过魂媚儿来不来的事。经小九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小九,答应我,什么都不要和杨大哥说。即使她来了,也救不活我了。”孟灵曦握紧小九的手,恳求道。
死,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不想再因此给杨辰风和魂媚儿之间带来什么误会。
“生死关头,姑娘还一心为别人着想。”小九眼中第一次盈上水蒙蒙的雾气,她却隐忍着不让液体滴落,姑娘都在笑,她也必须坚强。
“小九,替我转告杨大哥,不要怪媚儿,不要怪任何人,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欠他的情,我怕是要来生再还了……”孟灵曦的声音逐渐虚弱,嘴角的笑容却越加灿烂,“娘,我来找你了。”
她的眼皮终是支撑不住地落下,挤落眼角蓄了许久的泪水……
“姑娘……”小九撕心裂肺的叫声几乎震颤了整座王府,而她怀中的孟灵曦再也没有一点反应。
秦之轩一入府,门童便将孟灵曦今日来访的事情禀报了上去。
“侯爷,今日有一位叫孟灵曦的姑娘来找过您。”
“她人呢?”秦之轩眉眼间顿时涌上喜悦之情。
“已经走了。”门童躬着身,“她让奴才转告侯爷,珍重。”
秦之轩一怔,蓦地瞠圆双目:“糟了,出事了。”
他不由分说,立刻抢过下人刚要牵走的骏马,跳上马背,飞驰而去。
很快,秦之轩便到了震威王府门前。
“什么人?”震威王府门前的侍卫一见他骑着马就冲了过来,立刻警惕起来。
“都给本侯让开,今日谁挡着本侯,本侯就杀了他。”秦之轩此时已经红了眼,擡起马鞭就对着要拦他的侍卫抽去,直接将人抽翻,飞马入府,直奔文澜院,一路上不知道撞飞王府中的多少下人。
可是,即使他再拼命地赶来,终究晚了。
当他的马踏入文澜院,只来得及听到小九撕心裂肺的叫声。
他跳下马,看着小九怀中已经双眼紧闭的孟灵曦,喉结艰涩地滚动,愣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像是上刀山般,一步一步困难地走向她。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只是睡着了……
他仿佛走了好久,才走到她近前。
“曦儿!”他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上,膝盖落地的声音直接盖过了沙哑的低唤声。
小九转头看向他伸来的手,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将孟灵曦的尸首交给了他。
她想,姑娘一定是想见见侯爷。要不然也不会在临死之前去探望他,送他一声“珍重”。
“曦儿……”秦之轩接过她已经不再起伏的身子,抚上她还带着余温的脸颊,那感觉就像她还活着一般。
他颤抖着手,探上她的鼻息,心底最后一丝希冀也破灭了。
“啊—”
秦之轩仰天长啸,绝望的叫声犹如困兽的怒吼。
两行冰冷的泪水划过他俊美的脸颊,将他的心冰封。
绝望中,他不禁深深地悔恨,如果当初不是他弃她于不顾,她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是他,是他的错。他这一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是谁?是谁害死了她?”秦之轩还挂着泪水的脸颊变得狰狞,声音犹如地狱的修罗一样冰冷。
“是姑娘自己决定的。”小九知道孟灵曦并不希望自己的死因被公诸于世,让任何人迁怒萧白逸。
可是,秦之轩又岂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说实话,要不然本侯立刻杀了你。”秦之轩的双眸中布满了红血丝,狰狞得可怕。
“小九说的句句属实,侯爷不信,小九也没有办法。”小九一字一句,清晰地回道。
“好。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本侯现在就送你归西,给曦儿陪葬。”秦之轩蓦地擡起手掌,还未对着小九打出去,耳边就响起了萧白逸的怒喝。
“住手!是什么人在本王的王府中撒野?”
萧白逸带着紫幽草回了书房后,便派人去寻魂媚儿,自己则开始处理一些需要交接的事。
他想等何冰柔的毒一解,便带着孟灵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今日,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再想想,今日从孟灵曦那里离开时,总是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于是,他再也坐不住了,想去看一眼孟灵曦。
只是,还不等他出门,便有侍卫来报,秦之轩骑马闯府。
他赶去文澜院时,因为秦之轩是背对着他,将孟灵曦的头抱在怀中,所以他并不知道倒在他怀中的女人是何情形,他只是认出那条裙子是属于孟灵曦的。今日他来见她,她穿的便是这条裙子。
原来,他是这般注意她,就连她今早穿的哪条裙子、戴的哪支发簪,他都记得。
秦之轩闻声转身,怒视萧白逸:“你来得正好,说,到底是谁害死了曦儿?”
萧白逸一时间竟有些听不懂他的话,谁死了?
他的视线落在孟灵曦身上,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襟已经被血染花,这会儿正软软地靠在秦之轩怀中。
秦之轩将怀中的孟灵曦递给小九,缓缓地站起身,擡手指向萧白逸,眼中净是恨意:“萧白逸,是你,是你害死了她,是不是?”
“本王……本王不懂你说什么……”萧白逸慌乱地说,有种想逃的冲动。可是,一双眼盯着毫无生气的孟灵曦,怎么都迈不开步。
秦之轩眼神一狠,擡掌便对着他打了过去。
他一点防备都没有,被打得飞了出去。侍卫见状,便冲了上来。
“都给本王退下。”他冷声命令,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脚步踉跄地向孟灵曦走去。
“你没有资格靠近她。”秦之轩擡腿对着他的胸口便又是一脚。
“噗—”
萧白逸倒退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跌坐在地。
“曦儿……”他试了几次,还是没能站起来,他便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爬向她。
“住口,你没有资格这样唤她。”秦之轩擡脚又踹了下去,一脚接一脚。
萧白逸就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任由他踢踹,艰难地向孟灵曦爬去。
小九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孟灵曦,冲了过去。
“侯爷,不要!”
“滚!要不然本侯连你一起杀了,给曦儿赔葬。”秦之轩已经红了眼,哪里还会听一个小丫头的劝。
小九心一横,跪在地上,仰头望向他居高临下的目光。
“小九不是为了王爷,是为了孟姑娘在求侯爷。”
小九本想为孟灵曦保密,但事到如今,只有说出事实,才能让秦之轩住手。
“姑娘为了救王爷,用自己的血养出了紫冥草。后来,又心甘情愿地服下紫冥草,再用含有紫冥草毒素的血液来养紫幽草,却因此中了紫冥草的毒。紫幽草本是双株,本来可以一株拿去救王爷,一株给姑娘自己解毒。可是,姑娘心甘情愿地将紫幽草让给了何侧妃,希望王爷和何侧妃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小九的眸中水雾弥漫,转头狠狠地瞪向萧白逸,“王爷,我家姑娘的成全,可让王爷快乐?”
萧白逸不肯接受事实地摇头,不,他不信,她不会死的。
他悔恨的泪水滴落在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却在他的心头生根发芽。
“曦儿……”他拖着受了重创的身体,吃力地爬向她。
秦之轩怎么都没有想到,秦凤儿一直不想说的培育紫幽草的办法,原来是跟孟灵曦有关。
他低头愤恨地看了萧白逸一眼,几个阔步走到孟灵曦身边,打横抱起她的身子,准备离开。
萧白逸一见他要带走孟灵曦,顿时急了。
可是,中毒刚愈,又被秦之轩重创,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他只能爬到秦之轩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哀求道:“把曦儿还给本王……”
什么王爷的威严,什么男人的尊严,此刻在他眼中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他的曦儿……
“你没有资格拥有她,即使是她的尸身,你也没有资格拥有。”秦之轩毫不留情地甩开他。
看着萧白逸像一摊烂泥一样趴在他的脚下时,他已明白,萧白逸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
那他又何必送他去死,让他解脱……
秦之轩抱着孟灵曦飞身上马,没有停顿,直接离开震威王府。
小九看着秦之轩离去,拦也未拦,任他带走了孟灵曦。
“你为何不拦?”萧白逸血红的双眸盯着小九,质问道。
“因为姑娘不希望留在王府里。”小九冰冷地回。
小九知道,她这么做,即便是杨辰风也不一定会谅解她。
可她仍想要这么做,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孟灵曦做的。
萧白逸痴痴地笑了,是啊,她怎么会愿意再留在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
可是,他怎么舍得放她离开?
“来人,给本王追。”
杨辰风坐在品香楼中,等了魂媚儿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她赶来,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知道今日是孟灵曦解毒的日子,本想去王府探望她。可是,临出门前,他收到了魂媚儿的信件,说有些关于孟灵曦的事情,约他到品香楼一叙,而她会先去给孟灵曦解毒,再来找他。
杨辰风在品香楼中,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这时,大批侍卫拥上街道,四处搜查,他细一看,带头的人正是萧白逸手下的副将。
杨辰风拦下那副将,才得知王府出事了。他片刻不敢耽搁,旋即赶回王府。
王府门前,早就候在那里的小九见他来了,立即跪下谢罪。
“到底怎么回事?”杨辰风快步上前,面色焦急地问。
“主子,孟姑娘已经过世,希望主子节哀。”
杨辰风的身子晃了晃:“她不是今天解毒吗?媚儿呢?”
“魂姑娘今日并未去见姑娘。”小九低着头,将今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杨辰风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哀痛。
他若知道一别离便是永别,他怎么都不会离开她半步。
这时,魂媚儿自外匆匆地赶到王府门口。
“风,灵曦怎么样了?”她微微喘着气,鼻尖上挂着汗珠,可见赶得多急。
“魂媚儿,我真是枉信了你,原来你这么恨她。”杨辰风嘴角含着一抹嗜血的笑,眼神狠辣地看着她,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有了幕峰的前车之鉴,他已经把她看成了心狠手辣的女人。
魂媚儿心头一颤,旋即猜到,孟灵曦出事了。
“风,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她一直知道,孟灵曦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可是,她爱了他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地留在他身边,从来不计较回报,甚至不在乎他爱的始终是别的女人。但她不能不在乎他的不信任,不能……
如果,他们之间连唯一的信任都没有了,那还剩下什么?
她眼中的绝望动摇了他的怀疑,他忽然想要听她的解释。
“你今日到哪里去了?又为何将我约到品香楼?”杨辰风从怀中掏出出门前收到的字条,扔向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白色的字条在她面前慢慢飘落,就犹如她的自尊被他扔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她蹲下身,捡起字条,当上边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她顿时白了一张脸,哑口无言。
“怎么?还有话说吗?”他看着她变了的脸色,已经猜到答案,无须她再答。
魂媚儿缓缓站起身,将字条紧紧地攥在掌心,任由指甲陷入手心,木然地问道:“灵曦怎么样了?”
“她已经死了,你可满意?”杨辰风声音发颤。
“如果我说,我也不希望她死,你会信吗?”魂媚儿含泪的眸子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如果你不希望她死,你又去了哪里?”他也想听她解释,他不想他的媚儿如此心狠手辣。
“我……我……”魂媚儿的唇瓣开合几次,泪水划过苍白的脸颊,终是没有解释。
“解释啊?你为何不解释?”杨辰风猩红的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恨她的不解释,还是恨她害死了孟灵曦。
轰隆—
天边炸响一声惊雷,大雨顷刻落下。
魂媚儿缓缓勾起唇,笑得绝望而美丽。她在他的逼视下转身,单薄的身影没入雨中。
第一次,是他看着她的背影,她先转身离开……
街道的转角处,魂媚儿跌跪在大雨的街头,仰起脸,任雨水无情地打在她的脸上。她喃喃道:“孟灵曦,你为何要死?你知不知道,你死了,却带走了我所有的希望。为何老天要如此不公平?为何……”
她已经不奢望得到了,只想待在他身边,默默地爱着他,默默地祝福着他,为何就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一把伞毫无预兆地遮在魂媚儿的头顶,她擡头望去,只见来人一张帅气的娃娃脸上,此时正挂着与面容不相符的忧伤。
他向她伸出手,声音发哽地道:“媚儿,跟我走吧。”
魂媚儿仰望着他,布满水痕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跟我走,我永远不会让你掉眼泪,会永远信任你。”男人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拉着她缓缓站起身。
“信任”两个字太好听,一下子便触动了魂媚儿的心。她任由他牵着,消失在大雨的街头。
魂媚儿的泪已干,心已经麻木得不会再痛……
“这样也好……”这是魂媚儿给自己的最后一句安慰,也是她唯一能给自己的劝慰。
秦之轩抱着毫无知觉的孟灵曦在雨中打马飞驰,直接出了城。
他要带走她,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不该属于这里。
是这里的不停争斗,是这里的尔虞我诈,害死了她。
她本是不慎落入世间的精灵,她不该再被世俗的无情伤害。
即使她已经死去,他也要带着她的尸体离开,不让那些伤害她的人,再有机会伤害她。
已经失去理智的他,策马在官道上狂奔。骏马忽然长啸一声,被绊倒在地。
他抱着孟灵曦跌下马,翻转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五个穿着蓑衣的女子站在雨中,手持长剑,拦住他的去路。
“将人留下,饶你一命。”
“妄想!”秦之轩抽出腰间的长剑迎战。
很明显,这五个女子是有备而来,虽然每个人的武功都没有秦之轩高,但是联起手来,不在他之下。
交手间,可见五个女子蓑衣内穿着一样的白色衣裙,眉宇间皆是凌厉的杀气。
五个女子一见久久拿不下他,其中一人眼神一闪,一剑直接刺向了孟灵曦。
起初,五个女子并没有伤害孟灵曦的意思,他自然也全心应战,少了一分提防。
当他看到那一剑刺向孟灵曦的时候,再想挡,已然来不及。
他本能地一转身,将她的身体紧紧地护在怀中,那一剑便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后背。
秦之轩瞳孔放大,嘴角却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曦儿,之轩就快来陪你了……”
杨辰风一入府,立刻有下人来报,萧白逸待在大雨中,任大家怎么劝,都不肯进去。
他只得带着小九,快步赶去了文澜院。
一入文澜院,果真看到萧白逸正躺在大雨中,对上前为他打伞的下人大吼。
“滚开,都给本王滚开。”
他无法原谅自己,有意要惩罚自己。即便如此,身体上的痛楚,怎么都无法抵消心里的撕痛。
杨辰风几个箭步冲过去,拽住他的胸襟,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萧白逸,你这是做什么?”
萧白逸费力地睁大被雨水弥漫的双眼,看清是杨辰风,不禁痛苦地呢喃:“本王对不起她,若不是本王不肯相信她的话,她也不会出事。”
“你当时若是知道真相,你会救丫头,还是何冰柔?”杨辰风看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想替孟灵曦问问,不想她到死,都死得这么遗憾。
“本王……”萧白逸犹豫一下,眼中更添了一分愧疚,“如果本王知道实情,是定然不会让她出事的。”
“若你真的不想她有事,记得留好紫幽草,等我们找回曦儿,也许还有办法。”杨辰风轻声劝慰,语气却出奇肯定。
只是,萧白逸太过于悲痛,根本没有注意到杨辰风的这份笃定。
“可是……柔儿等不了了……”萧白逸陷入两难。
“够了!逸,你若是还在乎丫头,就别再帮何冰柔了。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人,牵扯上她,你和丫头之间也好不了。”杨辰风怒极,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何冰柔,他怎能再容许她作乱?
“不管她是好是坏,当初,她为了救本王一命被俘虏,还被一群男人给……”萧白逸的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想起往事,即使何冰柔再坏,他还是觉得对不起她。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来军中找陆天鸣,结果,遇上中伏逃亡的他。
她为了救他,将他藏在草堆后,他本想让她跟自己一起躲起来,她为了他,却坚持去引开追兵。
结果,她被敌国的六名士兵给玷污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见她久久不回,便出去寻找,却在不算远的树林里,看见她衣不蔽体,全身青紫,到处血迹的样子。
当时的她,痴痴傻傻的不肯说话,只要他一靠近,她便大喊大叫:“滚开,不要碰我……”
他就算再傻,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发疯一般要冲出去,想去找那些人报仇,却被猛然清醒的她抱住。
“不要去,不要让我白白牺牲,好不好?”她眼中带泪,苦苦地哀求他。
其实,他们在此之前,只有过一面之缘,他认定了她会救他,是因为她的善良。
何冰柔求他不要将事情告诉陆天鸣,他们就快成亲了,她是真的想要嫁给陆天鸣。
为了成全这个女子的一片痴心,萧白逸答应了她的要求,并承诺会将她当成妹妹一样,送她出嫁。
而他这次中伏,正是萧天正过世那场战争。
只因被他引入军中的人是奸细,让他失去了父亲。
他自是痛不欲生,幸得何冰柔当时在他身边,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自暴自弃的他。
也在此次之后,萧白逸变得性情冷厉,不再相信别人,而何冰柔自然成了例外。
不过,即使如此,萧白逸也没有想过要与何冰柔在一起,仍是一心将她当成妹妹,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嫁给陆天鸣。
终于,到了何冰柔与陆天鸣成亲的日子,萧白逸做为何冰柔唯一的亲人,自然要去观礼,坐在上宾席上,等着新人敬茶。
只是,萧白逸刚要接过茶碗,就被何冰柔一把抢去,想要自己喝下。
陆天鸣见状,连忙抢了过去,一口喝下,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
待大家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陆天鸣已经毒发。
陆天鸣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对他道:“王爷,现在属下用自己的一条命来结束这段孽缘,只求王爷以后可以对柔儿好一点。她仰慕王爷许久,却又觉得配不上王爷,才会委屈自己嫁给我。”
“陆天鸣,不要说了。”萧白逸看着哗然的满堂宾客,想出声喝止他。
“柔儿是为了救王爷,才甘愿喝下毒茶。”陆天鸣嘴角溢血,已是奄奄一息。
萧白逸不假思索,拿出自己的那颗归魂丹给陆天鸣服下,保住了他的一条命,却是永远沉睡不醒。
待陆天鸣被擡入后堂,所有宾客散去,他才问何冰柔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有人给何冰柔下了毒,用她的命要挟陆天鸣毒死萧白逸。
萧白逸找来魂媚儿为何冰柔解毒。可是,这种毒虽然好解,过程却非常痛苦,需要每日放蛊虫进入身体里,让蛊虫吸毒。
而这样的日子,居然要长达三个月。
萧白逸看着这样痛苦,却始终隐忍的何冰柔,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接进了王府照顾。
但是,这样的日子,男子都没有几个受得了,何况何冰柔一个女人。
于是,在何冰柔接受解毒的十日后,她终于无法忍受地悬梁自尽了。
当然,最后被萧白逸救了下来。
何冰柔跪在他的脚下,求他赐自己一死。
“王爷,柔儿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又害得天鸣如此,我又有何颜面茍活?”何冰柔满面泪水地仰望着他。
“陆天鸣不会死,本王一定会救他。”萧白逸看着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如此,心中越发愧疚。
“可是,就算他醒来,柔儿也不会再嫁给他。”何冰柔的回话倒是让萧白逸一惊。
“难道王爷还不明白吗?柔儿已经心系王爷,又怎可再与天鸣在一起?那样只会侮辱了他的真情。”何冰柔声泪俱下,“王爷放心,柔儿并不奢望能与王爷在一起,柔儿自知不配,只求一死。”
“何冰柔,你知道媚儿费了多大的劲,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现在一句想死,所有人都白努力了,你知道吗?”萧白逸第一次大声地吼何冰柔,第一次如此愤怒。
“王爷,难道你不知道解毒的过程有多么痛苦吗?柔儿既然生无可恋,又怎么可能坚持下去?”何冰柔冷眼看着他,眼神坚定,不再哭泣。
萧白逸又岂会不知那股噬心之痛?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代替她痛。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眼前的女子是有好感的。
像萧白逸这种失去了信心,不再愿意信任人的人,自然会格外珍惜所剩无几的可信之人。
“如果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能解毒成功,就娶你为妻呢?”萧白逸不是扔出诱饵,想要骗她,是真的决定娶她。
这样一个为了他赴汤蹈火的女人,他该珍惜的,不是吗?
而且,那时候,也不全然是怜悯,他对这个能读懂自己心思,时常开导自己的女人,还是上了心的。
于是,他将那份上心当成了爱……
直到遇见孟灵曦,他才明白什么是爱。
爱是纯净的,没有杂质,跟怜悯和心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就如,他想时时刻刻霸占着孟灵曦,却从未对何冰柔有过这种占有欲。
他只是一心觉得,何冰柔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他不该,也不能再让她受一点伤害。
这世间,除了杨辰风与魂媚儿,何冰柔是唯一一个可以为他舍掉性命的人。
可是,他答应娶她,她却坚持要等陆天鸣醒来,征得他的同意。那时,他并未多想,只当她是觉得愧对陆天鸣。
杨辰风知道,萧白逸又想起了那段往事。
只是,他与萧白逸不同,他始终没有办法同情何冰柔。
他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场景,不知道何冰柔到底有多惨,但是一个女人被那么多个男人玷污后,还有勇气活下来,冷傲清高,兴风作浪,他还真是佩服。
不是他为人歹毒,他只是觉得,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定然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再说何冰柔大婚之时,情愿为萧白逸饮下毒茶之事。
如果她真的那么爱萧白逸,又怎么会让陆天鸣那么做?
别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他杨辰风是定然不会信的。
如果,她真的爱萧白逸,她根本不会让自己中毒的事情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这件事换成孟灵曦,她一定会默默地离开,一个人死去,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为了她神伤,特别是她爱的人。
这也正是孟灵曦的魅力所在,她从来不会说自己如何善良,但她的心总是柔软的,舍不得真的伤害别人。
要是早知道这样,他当初就该一掌拍死何冰柔,绝对不会留下今日的后患。
“逸,你的心情,我能明白。现在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留下紫幽草,等我找回丫头,试上一试。”杨辰风觉得多说无益,若是这个时候萧白逸还不能自己有个决断,他也无话可说。至于紫幽草,他只能硬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