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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家谨慎休养期间,反倒是忙忙碌碌的。

  邦子羡慕我有一个“长期放假”其实完全不是这样。我每隔一天就必须到学校去提交一份“在家自修笔记”——其实就是反省日记。

  我怎么能每天都写出各不相同的反省呢!如果硬要这样做,就会使真正的反省写不出来。

  此外,我还不断拿到一些印刷的讲义和小测验的试题等,一点儿也不轻松。看来太过舒服的“谨慎休养”反而不是好事!

  唯一的好处是每天早上可以睡懒觉。此外白天还可以看到平时上学看不到的有趣的电视节目。

  我一心只顾应付学校的事情,连和妈妈姐姐谈话的时间也没有了。有些说话一旦错过了时机,以后便很难再开口的。

  爸爸打从上次以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来。就连那天等我回到家里,他也已经到羽田机场乘飞机回北海道去了。

  妈妈还是老样子。不知道是否因为我呆在家里,妈妈也好像恢复了以前的精神状态,高高兴兴地干家务。

  我不知道妈妈和祝川的关系怎么样了。何况我的腿伤也不允许我每次都跟踪妈妈出门。

  无论如何,妈妈好像情况稳定。至于她和爸爸离婚的问题,她一直没有和我谈起。

  不过这个问题好像并没有无声无息地了结。因为有一次当妈妈出外购物时,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来。我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律师打来的。

  “您是太太吧。关于下星期碰头的问题……”

  对方又把我的声音当作妈妈的声音了。我本来想顺水推舟听下去,但转念一想,这样太对不起妈妈了,于是改变了主意。

  “唔……我是她的女儿……”

  对方听了慌忙改口说道:

  “啊,对不起……唔,你的妈妈呢?”

  “妈妈不在家。”

  “好吧,我在晚上再打电话来。”

  对方急急忙忙地把电话挂断了。

  大概妈妈吩咐过对方不可以向女儿透露的吧。

  妈妈报快使回来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她律师打来过电话。这倒不是我怕她受到刺激,相反地是我心中有气。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父母闹离婚对儿女有很大影响,何况我已不是三四岁,而是十七岁了,但他们却丝毫不让我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我心里有了气,也就故意不理睬这事,更不会去主动打听。

  不过从此以后那个律师好像也提高了警惕,再也没有让我接到电话了。

  这时,学校也进入了期考的大忙时期。

  我当然也一样地接到试题,同样要参加考试。不过在家里我可以看书,可以看笔记,等于开卷考试。所以并不困难。可是无论我考得多么好,成绩也不会很高的。

  今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天气热得好像三伏天一般——梅雨季节已过,夏天来到了。

  “真够呛!”_

  邦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每次考试都由邦子把试题拿到家里来给我的。对邦子来说,这样做有得也有失。因为只要我看着书回答试题,邦子也会顺便知道她自己答得对不对了。

  “哟!不行了,完蛋了!”

  邦子唠唠叨叨道。

  “来点冷饮怎么样?”

  我安慰邦子说。

  妈妈出门去了。我走出起居室到厨房去。

  我走路已经不用拐杖,只要重心不过分压在右脚便行。只是上下楼梯还不行,所以受伤以来便一直住在起居家里,没有回到楼上的房间去。

  “你的腿好了吗?”

  邦子问道。

  “好了。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像平常那样走路了。到了暑假我还想作一些轻量的跑步哩。”

  我们两个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喝可口可乐。

  “你妈妈的事情怎么样了?”

  “唔……我早已不管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好像是破罐破摔哩。”

  “我不能自由行走,干焦急也没有用。”

  我呷了一口饮料问道:

  “真知子近来怎样?”

  “嗯,她已经不那么愁眉苦脸了,也慢慢和同坐们谈几句了。”

  “这就好啦。”

  我松了一口气。

  “我说……阿瞳,你那位男朋友怎么样了?”

  “什么?啊,他嘛……这么久了,他好像也无所谓了。”

  “但阿瞳你可够惨的了,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吗?”

  “这是不可能的。他既不知道我的姓名,又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笑道。

  “不过你也不应该逆来顺受啊。你应该了结这件事。”

  “嗯。等到我可以走动出门的时候,我想去找他一次。”

  我虽然淡淡地说,其实心里却七上八下。也许-川以为我和他的关系已经了结。即使我给他打电话,他大概也会撂下不接的吧。

  不过再细想一层他也有他伪苦衷。他不能像我这样藕断丝连。就是嘛。我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却忐忑不安。

  我真的无所谓吗?

  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好像一个非法入境者一样,不时地闯进我的心扉。他的容貌不时地浮现在我眼前。

  我感到坐立不安。这一来,我更好像听到了他的温柔声音和看到他的潇洒风度一般,更加心绪不宁。

  我经常回想起的是在残腿伤难忍时他那不知所措的面容和他反复吩咐我的那句话:“你别把我说出去。”这个时候,他已经抛弃了过去和我一起吃饭、饮酒和跳舞时的那副殷勤体贴的面孔,而露出了一副一切只顾自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毫无虚饰的庐山真面目。

  每当我的伤口疼痛时,我就会条件反射似地想起-川的真面目。

  妈妈有事出门,只有我一人在家对,我也曾经好几次想打电话给-川,但不知为什么,每次我都把手缩回来了。

  “你放暑假也要在家反省吗?”

  邦子问道。

  “不,反省已经完毕了。”

  “那么你可以去玩咯。”

  “也许可以去游泳,这样或者对腿有好处。”

  “你可以到游泳池去啊。我和你作伴。”

  “一起去旅行怎样?”

  “我哥哥在家待业,我不好去太远的地方玩。”

  邦子无精打采地说。

  “这太惨了——噢,有人来了。”

  大门口的门铃急促地响。

  “我替你去开门。也许是有快信来呢。”

  “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邦子站起来出去后,我也跟着出去了。

  “你好!”

  一个邋邋遢遢的中年人探头进来说道:

  “我的出租汽车载了一个身体不舒服的人来了。”

  邦子惊奇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到大门外去。我也赶忙穿上拖鞋出去。

  “姐姐!”

  我不禁惊叫起来。姐姐脸色苍白,正被邦子扶着走下出租汽车。

  “姐姐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姐姐点点头说道。

  “真不好意思……你替我付车费吧。我的钱包在这个手提袋里。”

  姐姐的声音软弱无力。

  “知道了……邦子,你把姐姐扶到起居室的沙发上躺下。”

  “嗯,放心交给我吧。”

  邦子长得高大有劲,这样的事可以放心交给她。

  我打发出租汽车走了以后,手忙脚乱地跑进屋里来。

  姐姐本来就有轻度贫血,休息了一会儿以后。脸色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一点儿苍白,但她本来就是这样的。

  “哟,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送邦子到大门口,她离去以后,我回到起居室。坐在姐姐身旁说道。

  “对不起!”

  “你提前下班吗?”

  “不是的。”

  “可是今天你回来得很早啊。”

  “我今天半休。”

  “你加入了垒球队,和阪急队比赛吗?”

  “不,我今天休息半天。”姐姐笑了一笑道“我偶然请半天假。到街上去溜达溜达。”

  “哦?姐姐去逛街吗?挺多不过去图书馆或者书店罢了。”

  “你净是讽刺别人!”

  姐姐戳了一下我的鼻子。

  “姐姐你睡一会儿怎样?”

  “嗯。到吃晚饭的时候叫醒我吧。”

  “等我吃完了再叫醒你!”

  我故意逗她。

  姐姐到楼上去了。我没有心思继续去回答试题,于是随手打开电视机看。妈妈说过傍晚才会回家,所以我也想轻松轻松。

  起居室有冷气机,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便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大门口响起了一阵门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睡了大约三十分钟。

  一定是妈妈口来了。

  “噢……”

  我打着哈欠回答,一面到大门口去开门。

  “哎?……”

  门口站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她大汗淋漓,使我更觉吃惊。

  她的年纪大约有三十岁,总之比我大一点。她给人以朴素的印象,无论是衣着或打扮都显得有点土气。

  她虽然穿一件整洁的连衣裙,但好像远道而来,走得满头大汗。更奇怪的是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的旅行皮箱。

  “您是谁?”

  我问道。

  “这是冲野先生的家吗?”

  她说话快嘴快舌的。也许这是她的习惯,但看来也不尽然,而是由于紧张造成的,所以说话也沉不住气。

  “是的……”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是冲野顺一先生的家吧?”

  “我爸爸现在在札幌市……”

  “我知道。”她打断我的活,“我就是从札幌来的。”

  “噢。”

  “您是他家的小姐吧?”

  “是的。对不起,您……”

  “我想和您的母亲见面。”

  “妈妈不在家。”

  “我可以在这里等她回来吗?”

  “哦……”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所以无法回答。

  “您不必担心。”她不慌不忙地答道,“您的妈妈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名叫大宅敬子。”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我不好意思在大热天把来客拒之门外,何况她又是大汗淋漓呢。

  看来她一定找了许久才找到我们家的。

  “请进来吧。”

  我请她到屋里来。大概她不会是趁机抢劫的吧。

  我把她领到起居室里,并且慌忙收拾扔得到处都是的课本和学习工具。

  “请不必客气。”大宅敬子谈道,“您的腿伤好了吗?”

  我不禁愕然。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腿受伤呢?我有点别扭地答道:

  “唔,差不多好了。”

  “是吗?”

  但她终归是客人,何况又是满头大汗,我不好太过冷淡,于是给她端来了茶和一条湿毛巾。

  “谢谢!”

  大宅敬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她还是显得很拘束。

  “我想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请您稍等一会儿……”

  我说完便走出起居室到楼上去。

  我走进姐姐的房间,只见里面拉上了窗帘,一片昏暗。

  “姐姐……”

  “怎么啦?来了客人吗?”

  姐姐好像没有人睡,她的声音清晰而毫无睡意。

  “嗯,是个女人,从札幌来的。”

  “札幌?”

  姐姐慢慢地从床上起来。

  “她名叫大宅……敬子,说是想和妈妈见面。”

  “是吗?知道了。你就呆在楼上吧。妈还没有回来吧?”

  “我想她快要回来了。”

  “这事交给妈妈和我吧。”

  姐姐从床上起来穿上衣服,拉开了窗帘。

  “你这样猛然起来,又要引起贫血的啊。”

  “没事。已经平静下来了。”

  “姐姐,那个女人是谁?”

  姐姐对着镜子梳头。然后望了我一眼,说道:

  “她是爸爸的……”

  “什么?爸爸的……”

  我不禁叫嚷起来。

  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啊。

  不过……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一个男人单身出外工作,另外有了相好,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爸爸就是因为她而一直不回家的哩。”姐姐说道,“你过去没有发觉吗?”

  “这个嘛……不过我……”

  我过去把情况完全搞反了。

  “总而言之……”姐姐叹了一口气,“爸爸已经陷得很深了。可是因为家里有我们姐妹,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妈妈她……”

  “妈妈和爸爸已经谈过好几次了,说是要等你高中毕业后再作决定。爸爸经常因公出差回到东京来,每次都和妈妈碰头的。”

  可是我却一直蒙在鼓里呀!”

  我一直以为是爸爸知道妈妈和-川幽会。所以离家远去。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爸爸有了外遇。

  嗯,这么说来,问题就可以理解了。爸爸有了外遇,妈妈受到了打击。于是和偶然认识的-川相好。

  “但那个女人来干什么呢?”

  “也许她想和妈妈直接谈一谈吧……不管怎么样,我到楼下去看看。”

  姐姐走出房门。这时我听了大门的响动声。

  “我回来了……阿瞳,你到哪里去了?”

  这是妈妈的声音。姐姐急忙下楼去。

  “怎么啦,光江?”

  “妈妈,来了客人……”

  “是谁呀?”

  “是札幌市的……”

  “噢……”妈妈停了一会,问道,“阿瞳呢?”

  “在楼上。”

  “是吗?”

  妈妈放低了声音。

  妈妈和姐姐走进起居室。我小心翼翼地悄悄走下楼去。

  起居室的门被关上了,很难听到里面讲话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于是停下来坐在楼梯的半腰处不知所措。

  我尽力想听听起居室里的谈话,但是只能零零星星地到一些“所以嘛……”、“不,不知道。”等的只言片语

  在里面显得激动而高声说话的只是大宅敬子,而妈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大概已经有一个多小时。

  起居室的门突然打开。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走出来是姐姐。

  姐姐看见了我,停住了步,然后把门关上。在这一瞬间,我听到了那个女人哭泣的声音。妈妈冷静地说道:

  “即使生下了孩子,要养大也很不容易啊。”

  姐姐急忙走上楼来。我慢慢地跟着一起走进姐姐的房去。姐姐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姐姐没有转过身来,她仍然背对着我说:

  “你让我一个人呆着!”

  我关上了门出去。姐姐的样子也叫人摸不着头脑。

  我感到自己在家里好像变得无立足之地了。我无可奈何,只好缩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去。

  “真没有意思!”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川。

  在这个时候会见-川,不是自找麻烦吗?我自言自语道,不禁笑了。

  后来我好像睡着了。

  “阿瞳,吃饭咯!”

  姐姐的喊声把我唤醒。

  吃晚饭时一切照旧——我们谁也没有提起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