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宁檬和石英请了几天假,正好把原本不知道该去哪该和谁去该去干什么的年假份额给用掉了。
一回到家她就帮父母去处理城郊旧房拆迁的诸项事宜。宁爸爸看着女儿嘎嘣脆的处理手法,忍不住说:“我闺女好像变了个人呢!以前做事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的,现在可果断多了!”
宁檬自己对自己笑了。
做秘书时可不就得瞻前顾后多加小心。
现在做投资了可不就得果断及时以不错过任何机会。
她想她现在应该算是完成职业角色的转换了吧。
拆迁事宜搞定后,宁檬家里分到了一套房和几十万的现金。
宁爸爸很开心地对宁檬说:“我和你妈还住现在这栋旧房子,新分的房子卖掉把钱给你,分的现金也给你,你在北京赶紧给自己买套房子吧!”
宁檬一边感动于父爱如山,一边无奈于现实的残酷:“老爸,首先我社保还没交够五年——还差一年呢,所以还没资格在北京买房;其次就算把咱家分那套房子卖了,再加上那几十万现金补偿,想在北京五环内买套房那也是相当吃力的。所以啊,”宁檬拍拍亲爹肩膀,“老宁,这房子和票子,你们两口子都自己留着吧,未来我的房子,我自己挣!”
宁爸爸很拧:“我就不!我就非得都留给你!你敢不要!从现在开始它们就是你的嫁妆了!”
宁檬告饶,举手投降:“行行,老宁你比我老,我服你倚老卖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吧?”
所有原来的旧同事都很好奇她怎么就对付得了又拧巴脾气又差的陆既明。
其实原因很简单的。因为她有一个和陆既明同款、拧巴又爱火大的老爸呀。
不过这两个人也是有些区别的:她老爸爱她,陆既明可不爱她。
宁檬在家待到第四天时是星期六,中午的时候她意外接到一通苏维然打来的电话。
苏维然问她是否有空,如果有空他想请她吃个晚饭。
如果是以往,宁檬会有点雀跃地问一句吃饭的由头。
但这次她直接跳跃过这个步骤,说:“学长不好意思,我回了老家。”她也没说回了老家是要干什么,她在这言简意赅中隔出无限远的距离来,好给电话两端的人留下点还能彼此欣赏美的余地。
苏维然似乎察觉到了这份不起眼的淡淡疏离,但他像什么都没察觉到那样,热切而贴心地,问宁檬:“是家里有什事吗?需要帮忙吗?”
宁檬回答一声“没事的”,又客气地补了句“谢谢”。
苏维然问:“那大概什么时候回北京?”
宁檬继续言简意赅:“差不多下星期。”
苏维然用他暖若在校园时的阳光笑意,缓解了宁檬冷淡而他热情的尴尬。他暖融融地笑着说:“我投了那家VR企业,知道你对他们的眼镜挺感兴趣的,本来想请你吃饭顺便送你一副。既然你回老家了,那就等你回来之后再补上这顿饭和眼镜吧!”
按照以往宁檬一定会打趣说:怎么能又收礼物又叫学长请客?这顿饭我来请,学长你带着你的嘴和我的礼物来就行,不用带钱包。
但这次宁檬什么也没说,只道了声:“谢谢学长。”连“你有心了”这句都省掉了没拿来客套一下。
苏维然很有风度地道别,挂断电话。
宁檬收起手机后自我总结着刚刚那番冷淡态度的出发点究竟是什么。
想了下,她觉得那个点可能就是发现了苏维然在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身边不同的女人。
心形石头送给一个女孩,是浪漫。送给每一个女孩,就变成了笑话。
现在苏维然把石头变成了VR眼镜在到处送。她不躲起来跑远点,难道要跟着一起变成笑话吗。
接完苏维然这通电话,宁檬打算午睡一会。就快要进入梦乡之际,手机嗡的震了一下。半睡半醒间一切突来的声音都有闹鬼神效。宁檬腾地坐起来,醒了半天神,终于赶走眼前闹着的鬼。她捞起手机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是陆既明给她发的信息——
陆喷子:?
宁檬最烦这种信息。有什么话从来不直接说,就高高在上地丢来一个标点符号。这种交流方式的背后是已经无药可救的老板病。
被吵到午休的宁檬心里有点小烦躁和小叛逆,她决定当自己已经睡着了,没看到这条信息。
她躺回去。
手机又嗡地震了一下。
她叹口气,捞起来看。
这回居然不是陆既明,是曾宇航——
曾宇航:老铁?
其实这句老铁问号和上面直接一个问号所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在问:你在吗?
但是后面带上个称呼的问法就让人受用得多了,起码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亲切和尊重。
有被尊重感觉的宁檬立刻回了一条信息过去:啥事儿?
这个回复发过去,手机屏幕刚刚被按到锁屏状态,陆既明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宁檬本来不想接,可屏幕突然一亮,看到陆喷子三个字一闪,宁檬手一残,本想着按红键却偏按了绿键。
就这样把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正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传来曾宇航的狂笑声,像是他正在打电话人身边一边来回奔跑一边捶胸狂笑。
陆既明刀子一样亮着锋刃的声音从话筒里尖锐地扎了出来:“你什么意思?我发信息你不回曾宇航发你就回?”
宁檬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可笑,而能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的人都是不要脸又自以为是的人。
回谁的信息难道不是她的自由么?
宁檬最近很多时候面对陆既明都会有种很烦躁的感觉。她哄了陆既明三年多了,现下她是真的哄够了也哄不动了。
她不想再这么由着他的性子胡搅蛮缠。
于是她故意气人地答:“曾宇航是我老铁啊,当然要回他。”
陆既明急眼了:“我还是你老板呢!!”
宁檬摘着字眼纠正他:“-前-,请别忘了-前-字。你是-前-老板。”
陆既明靠了一声,做了几组深呼吸,终于把杀气收了回去。
他话锋一变,又变回了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大爷:“你和石英劳动合同签了几年?一年还是两年?”
宁檬故意气他:“签了每一年。”
陆既明炸毛:“你少来!最多两年,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那就是还剩不到一年。我要是让你现在辞职呢,我和石英就掰伙了。所以你这样,等合同到期你也别跟她续了。”
宁檬翻着白眼听这个已经管不到自己的人跟自己面前装大尾巴狼发号施令,觉得心里神烦。
“到时你还回我这来,我们,也不逼你做秘书了,也不逼你做投资总监兼秘书了,我就让你做全职的投资总监!行了,就这么定了!”话说完,连个礼貌性征求意见的“怎么样?”都不加,就这么一副我这是在给你恩典的德行一锤定了音。
宁檬心里更烦烦的了。她推推眼镜,装模作样地开起了嘲讽:“陆总,一年还早呢,要不这事儿咱等合同到期再说吧,万一我这一年发育过猛直接升到合伙人怎么办啊,我怕你那装不下我。”
陆既明拔高了声音:“给你投资总监做不错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干脆取代我当既明资本老板得了!”
宁檬心说照你这么心智不全越活越回去的,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陆既明忽然话锋又一转:“那要不先这样,以后曾宇航再说是你老铁的时候,你要郑重告诉他,你和我比和他更铁,好吧?”
宁檬:“……………………”以前觉得他的较劲有时还能当个娱乐项目笑一笑,现在她只觉得他这样很幼稚很白痴。
人到了哪个年龄就该做那个年龄该做的事,二十大几的人了,时不时就跟个十岁小孩一样和人较劲,这太欠揍了。用老宁的话说这就是小时候挨打挨少了。
她不说话,陆既明又不耐烦地出了声:“听见没?!”
宁檬声音平板:“你是在变向求我做你老铁吗?”
陆既明果断说:“没求,是让!”
宁檬:“再见。”
陆既明嗷一嗓子:“你等会!”
宁檬把挂电话的动作推延了五秒钟。
第六秒在她挂电话的手指已经到达手机屏幕前时,话筒里传来陆既明屈服妥协的吼声:“是求!行了吧!!!”
宁檬很爽。但不想回答他行。
陆既明:“喂?我说算求了,没听见?说话!”
宁檬:“听见了,想着怎么措词能让您高兴点呢。”
顿了顿,宁檬默默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庄严凝重,“陆既明,”这是宁檬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地当面叫陆既明的全名,“你听好了,有的话我只想说一次:我,不想做你老铁。再见。”
宁檬说完这句话时,仿佛把所有耐心和包容都在陆既明身上耗尽了。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一边的陆既明气得跳脚,差点把手机摔了。
曾宇航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来回暴走的陆既明,解恨地一边抖腿一边笑:“明明哎,我等着你把半副身家送给我哟!”
陆既明冲过去一脚踹在沙发上:“你想得美!”又踹一脚更狠的,沙发都给踢歪了,“她以为她是谁?!还特么耍我!!!”
陆既明咽不下妥协求人后被直接拒绝这口气,打算再打一通电话过去吼一番较明白这个劲。
刚要拨号手机滴一声响。
一条信息跳进来,是宁檬发的。
陆既明立刻点开微信,点进“犟种”的对话框。
宁檬的信息安安静静显示在屏幕上:
【陆既明,我不是你解闷的玩意,请尊重我。以后除了公事,希望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陆既明擡手就把手机砸到了墙上。
手机变成四分五裂的尸体。
曾宇航吓得从沙发上坐起来:“你抽什么风?!”
陆既明脸色铁青,发着狠地说:“好啊,好!她让我尊重她,让我没事别给她打电话了!行啊,行!她现在对我爱答不理,我让她以后对我高攀不起!她不是能耐吗,别有一天求着我,到时候就算她跪下哭我都不会答应!!”
曾宇航有点被陆既明前所未有的狠劲给吓到了。
下一秒,陆既明对他伸手:“手机给我!”
曾宇航推拒:“我新买的,不能给你摔!”
陆既明:“去你大爷的!我说要摔了吗?给我!”
陆既明生抢了曾宇航的手机,生按着曾宇航的手指开了屏幕锁。
他退了曾宇航的微信号,登陆了自己的。
宁檬刚刚是真的有种受够了的感觉。
她是真的不想再陷进陆既明这个坏脾气的大窟窿里,没完没了的沉浮颠簸。
她想自己做事,自己成长,自己做人生的主人。她不要被别人的情绪牵着鼻子走,她没有那么卑微,没有那么无谓。
于是她发了那条短信。
她以为陆既明会炸。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只回了短短一句话,还是中英文结合的:
【OK,那如你所愿吧。】
宁檬一下有种攒了浑身战斗力对手却突然举白旗投降了的感觉。
这感觉,真叫人憋得慌。
但此后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平静极了。陆既明像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