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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第八十二章 皇后崩逝

  正月十九日的“筵九”是整个庆祝活动的“压轴戏”。这天晚上,乾隆坐在同乐园清音阁楼下,太后、皇后带着后妃们在楼上,王公大臣及新年来朝贺的藩王、外国使臣列座在殿前。每人桌前摆着各式茶点。当时戏台上演出的节目有各族舞蹈,还有满、蒙朝鲜等民族的民族歌曲及摔跤、爬竿等杂技节目,最后放烟花炮竹。筵九的宴席共有七十二道菜,也是极尽奢华,宴席之后,蒙古王公、外藩、使节等相继辞驾出京。

  各国使节离京后,乾隆要举行御宝开封仪式。先由钦天监预择言日。乾隆特开恩准许我扮做太监,跟着去看开封仪式,当日宫殿监率交泰殿首领太监,将供案摆设于交泰殿中,先行三跪九叩首礼,应吉时开封,将御宝陈于案上,奏请乾隆拈香行礼。乾隆礼毕,捧出御宝放于匣内,仪式结束。乾隆举行完御宝开封后,各地官署也都开印,开始新一年的政事。

  没想到正月二十三,原已逐渐康复的皇贵妃再次病倒,以至于二十四连米汤都喝不进去,二十四晚我去看皇贵妃时她已经糊涂了,乾隆命御医诊治,御医们也束手无策,气得他大发雷霆,我劝他不要太气急了,看看有没有缓。到了半夜,皇贵妃竟苏醒过来,还喝了半碗粥,众人才放下心,乾隆回了九州清晏,我回到天地一家春。

  第二天一早,我命春桃把乾隆早起赏我的冰花雪莲给愉妃送去一碗。春桃把菜装进食盒里,刚要走,听到有人叫HUI贵妃薨逝了,接着映水兰香方向传来四声云板声,我愣愣忡忡之时,由春桃扶起,替我换了一身素服,跌跌撞撞来到HUI贵妃住的映水兰香,乾隆已被人带回他的宫里,皇后由于身怀有孕,这样的活动也避开了。

  由于皇后身子弱,内宫事宜交给娴贵妃主理,接见各公主福晋、一品诰命,别说娴贵妃,把我忙得晕头转相。

  皇贵妃的丧礼可谓空前绝后,只比康熙、雍正朝皇后低一点儿,乾隆本来就是个会花钱的主儿,铺张无法用笔墨描写,七七四十九天后,HUI贵妃的金棺暂安在静安庄殡宫,乾隆赐谥号HUI贤。

  HUI贵妃初逝的几天,乾隆到天地一家春来每次都悲痛欲绝,可见他对皇贵妃的感情已浓到骨子里。我的劝慰对他于事无补。有一次半夜竟然哭醒了,我的心跟着被揪紧了。

  直到四月初八日,皇后诞下一子,给后宫暂时带上一丝喜气,乾隆的性格也开朗些,不再是每日对着窗户,一言不发。两日后,乾隆赐七阿哥名永琮。因为七阿哥出生于佛诞日,乾隆认为是个吉兆,乾隆一直想立元后正嫡为太子,忙命人书写诏书于正大光明殿之后。

  乾隆至此很少踏入天地一家春我的住所,有一次我去杏花春馆给七阿哥送长命锁正看见乾隆逗小阿哥玩,满脸的喜气,抱着小阿哥跟他讲话,那份父爱看得我都呆了,他抬头看见我,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我忙给他行礼,皇后过来说:“令嫔过来给阿哥送长命锁。”我把锁递给皇后,转身要走,皇后请我再坐一会儿。

  我推说有事,急忙忙走了。杏花春馆现在是最美的时候,满室的杏花开得红灿灿的,如晚霞一般。

  HUI皇贵妃过世的阴蔼还没完全从乾隆身上扫过,乾隆十二年除夕夜七阿哥永琮出痘夭折,这对皇后几乎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永琮的丧礼,按亲王丧礼从优,乾隆亲封只有两岁的永琮为哲亲王。丧礼过后,我去长春宫看皇后,见珞宪姑姑和默然站在廊下,边擦眼泪边说话,默然抬眼看见我,摇了摇手,低声说:“令嫔,主子吩咐过了,谁也不见。”虽然说话声音低,皇后还是听见了,她对默然说:“让瑶池进来。”

  我走进去,见皇后正躺在软榻上,脸色清白,见我进来,撑着坐起身,我赶紧扶了她一把,她拿了帕子拭了拭泪,让我坐到她身边,她无力地靠在我身上:“本想给皇上生个龙子,承继大统,全了皇上元后嫡子继位的心愿,好不容易才怀上七阿哥,原以为他是有福的,没过两岁就去了,我已近不惑之年,年纪与身体已经不容许我再怀孕了。”她伏到我的肩上,哽咽着抽动双肩,皇后本是一个温柔敦厚之人,不论受什么委屈都想着忍受。我没有劝她,其实哭是最好的发泄,否则闷在心里只能闷出病来。

  皇后哭了半晌,坐直身子:“近来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较常年虚,皇上送来各种补品,不但吃着不见好,反倒连喘气都费劲。我活了三十七年,别的事都能放心,唯有皇上,知道他对我的情份,皇贵妃之死,他终日愁闷,我真怕万一我有个不测,他承受不了,妹妹,自打你进宫来,我和你说不出的投缘,皇上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如果我不能陪皇上走以后的路,你一定要开导他,不要让他太难过。”

  听着皇后好象交待后事一样,我心里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跟着哭出来:“皇后正当青春鼎盛之期,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既然知道皇上对皇后的情份,就该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心里有话不敢说,乾隆对我已经不向以前一样。

  我正陪着皇后哭,默然走进来:“主子,三公主进宫来了。”三公主固伦和敬公主是皇后亲女儿,乾隆十二年三月,三公主嫁给了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济吉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总觉得蒙古人的名字太拗口,乾隆那天很高兴,因我问宫女额驸叫什么名字,宫女说了好几遍我也没记住,倒是乾隆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两遍,对我冷着的脸,终于放晴了,后来用自己的方法记,‘射不疼扒拉猪耳’,乾隆见我记住了,还夸了我好几句,当时皇后也跟着笑。要是他知道我翻译的名字,还不得打断我的腿。这个额驸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是孝庄皇太后是同宗,与公主成婚后,乾隆特在北京东城仿造王府的建制,为和敬公主建了一座公主府,让他们留住京师。

  皇后擦了擦眼睛问:“她现在在哪儿?”默然说:“刚从皇太后的长春仙馆出来,马上就要到了。”皇后点点头,命默然给她更衣,我忙告辞出来,走到长春宫门口,刚要上轿,见公主的黄顶轿过来,忙下轿候着,她见我,下了轿,向我施了一礼:“知道令嫔和皇额娘好,皇额娘由于幼弟新丧,终日悲伤,就请令嫔有空多开解开解。”

  看着这个只比我小四岁的皇朝最尊贵的少女,如此通情达理,不能不说是皇后的教诲之功,我忙还礼,和她略说了几句客气话,看着她步行进宫,我才上了轿。

  乾隆十三年正月,乾隆奉皇太后之命南巡山东,祭泰山,也是为了带皇后散散心,这次东巡的名单里没有我,把我和仅有的几个贵人答应扔到宫里。

  每日无事时和宫女们下棋聊天,日子过得也不错。我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乾隆爱我我幸福,乾隆不爱我,我也不会怨天尤人。这一天正和春桃在一起下棋,我一人对她们四人,正闹成一群,一阵大风刮来,把棋盘和棋子掀落在地,春桃赶紧把窗户关上,忽然外面似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四喜慌慌张张跑进院子,跑到殿外,没站住跪到门前:“主子,皇后娘娘崩逝了。”

  我一惊急忙打开门,一阵大风吹来,我向后退了一步,急忙抓住门:“四喜你好大的胆子,什么玩笑都能开得。”四喜哭着说:“好主子,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八道,万岁爷的谕旨都到了,还能有假吗?”说着把乾隆的谕旨盛上来,我忙接过来,见上面果然是乾隆亲书:“皇后同朕奉皇太后东巡,诸礼已毕,忽在济南微感寒疾,将息数天,已觉渐愈,诚恐久驻劳众,重廑圣母之念,劝朕回銮;朕亦以肤疴已痊,途次亦可将息,因命车驾还京。今至德州水程,忽遭变故。言念大行皇后乃皇考恩命作配朕躬,二十二年以来,诚敬皇考,孝奉圣母,事朕尽礼。待下极仁,此亦宫中府中所尽知者。今在舟行,值此事故,永失内佐,痛何忍言!昔古帝王尚有因巡方而殂落在外者,况皇后随朕事圣母膝下,仙逝于此,亦所愉快。一应典礼,至京举行。”

  在皇宫里乾隆是我最爱之人,皇后却是我最亲的人,自进宫来得她多方照料与百般维护,虽为姐妹,情似母女,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春桃过来扶了我一把:“主子,有泪等大行皇后梓宫回京的时候再哭,这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扶着门站着,手里的谕旨从我手中飘落到地,我的意识也跟着消失,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栽倒的。

  等我醒来的时候,春桃她们个个红肿着眼睛,我问她们:“珞宪姑姑如何,你们代我去看看她。”春桃说:“珞宪姑姑已哭昏过去两回了。”

  我把她们打发出去,把自己蒙到被里,彻彻底底地哭个够,皇后娘娘是大清贤后,乾隆对她的感情胜过皇贵妃,而今她不在了,乾隆将是如何伤心。我本对古代的一切婚丧嫁娶之礼,不懂,只能每日傻傻地坐在宫里,盼着皇后的梓宫回銮。

  命四喜去打探消息,到了下半晌四喜回来,说听送信回京的大臣说,皇后初到山东时,精神还好,到了二十五日,忽染风寒,还强撑着病身子,服侍太后。乾隆命御驾回銮,车驾到达山东德州,弃车登州,沿水路回京,傍晚时分皇后崩逝,乾隆立即将皇后病逝的消息上奏皇太后,怕皇太后悲恸,命庄亲王、和亲王护送皇太后的御舟缓程回京。乾隆护送孝贤皇后的梓宫到达天津。皇长子永璜在此迎驾,三月十六日大行皇后梓宫由水路起旱,暂奉在通州芦殿。在京王公以下,三品以上官员,及诸皇子齐集举哀行礼。乾隆先行回京,随后灵驾从通州芦殿出发,皇子们及皇后的姻亲在旁痛哭随行。

  从皇后崩逝,到乾隆回京,短短数十天,我从原来的一百零八斤,瘦到九十多斤,每日水米少进,乾隆到达北京的时候,我率贵人、常在、答应们在乾清门跪接,乾隆一身白绸孝服,辇车已全用白布遮盖,下了辇车,走到我身前,他扶起我,声音哑哑的对我说:“伤心也要有度,身子是自己的,也要懂得珍惜,梓宫入京要傍晚时分,你回去歇一会儿。”

  我含泪点了点头,乾隆对跪接的人们摆了摆手,上了辇车,痛苦地看了我一眼,揉了揉太阳穴,太监放下帘子,辇车带着我的牵挂拐进乾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