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说一句我写一句,他几度哽咽着说不出话,我也几度停笔,趴在桌上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终于写完,他的声音嘶哑的已经说不出话来,而三米长的白绢上每隔十几个字,就有一片水渍。
我手托白绢放于陈列灵位的案子上,然后跪在皇后灵位前,磕了三个头,想着皇后的一生虽然短暂,却得到一位旷古帝王真挚的爱,此生还有何憾。
嘉贵妃偶感风寒,开始勉强能进些食物,等进了腊月竟连水都不能进了,一月薨逝,追谥为淑嘉皇贵妃,也葬到胜水峪地宫。
进宫十年,被招幸的次数比别的妃子都多,就是不见怀孕,我有时也怀疑是不是乾隆对我动了手脚,直到太医向他报喜时,他的快乐溢于言表,才解除了我对他的怀疑,次年七月十五日生下一女,大排行中位置第七,我给她取了个乳名叫云静,也初尝为人母的幸福与疼痛。
抱着襁褓中的小云静,心里说不出的疼爱,雪白的皮肤,圆嘟嘟的小嘴,好似玫瑰花瓣一样,乌黑的大眼睛,摸了一下她尖挺的鼻子,我不禁又摸了摸我的鼻子,正好乾隆走进来,他笑着说:“朕的女儿会长,高鼻梁!”他走过来伸出手指,在云静的脸上拂了拂,云静竟张开嘴咬乾隆的手,乾隆抽回手对我说:“成衮扎布的小儿子拉旺多尔济已经三岁了,朕想把静儿许配给他。”
我把她递给乳母,乳母接过云静抱出去,我坐到炕边整理云静的衣服,(因刚换下来,宫女们还没收过去,乾隆就来了),“拉多……,名字这么绕嘴,倒像是蒙古人。”看乾隆点头,我又说,“三公主不就嫁了个蒙古人吗?何必一朝两位公主都和蒙古结亲,我舍不得让她远嫁外藩?我还是主张让她自由恋爱。”乾隆坐到我旁边,帮我整理,不帮还好,越帮越忙,我急忙把东西划拉到一起,让春桃拿过去收拾,乾隆笑了笑,“要不然你还不会专心听朕说话。”
我也笑,“那你说吧。臣妾听着呢,保证一动也不动。”乾隆说:“朕听你说这番话都听糊涂了,什么自由恋爱,这个词倒新鲜?”
我这才发现自己说走嘴了,忙笑了笑,“自由恋爱,就是由男女自己选择要嫁的对象,婚姻自主,不用父母包办。”
乾隆盘腿坐到炕上,“你脑子里怎么竟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别说她是个公主,就是皇子,婚姻也不能由自己做主,朕在藩邸的福晋与侧福晋都是由皇阿玛指婚,即使现在朕做了皇帝,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还得尊奉着老祖宗不得专宠一人的规矩。成衮扎布的儿子朕见过,很讨人喜欢,抓周的时候,一把抓起了一把刀,将来也是一员猛将,做皇帝的女儿,生下来就注定她们的婚姻与国家民族命运相连。”
我拿了一个引枕放到乾隆背后,扶着他靠上去,“这个拉衮什么布是做什么的?”
乾隆顺势拉住我的手,笑着说:“就四个字的名字,还能叫错!成衮扎布是策凌的大儿子,袭了勇亲王的封号,和他爹一样,这些年南征北战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我又说:“策凌不就是前几年去世那个固伦额附,那时候皇上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准许配享太庙,臣妾还记得,当时还问皇上这位皇姑父怎么叫一个女人的名字,气得皇上差点儿晕过去。”
乾隆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就是他,他的孙子做我的女婿,也不辱没你的女儿。大清皇室赐婚是最荣耀的,朕成年的女儿有两个,三女儿嫁给蒙古王公色布腾巴勒珠尔,四女儿许给了傅恒的次子福隆安,老五不在了,老六身子又不好,三日好两日病的。”
我笑了笑说:“策凌是成吉思汗的后人,为大清又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桩婚事为国为家,我都不应该不同意,可就是想着她未满周岁,命运已定,将来远走塞外,心里舍不得。”走到窗前,见春桃和夏荷正逗小公主,心里一热,眼泪跟着流出来。
乾隆伸手捏住我的手,“你舍不得朕也一样舍不得,等她们成亲的时候,朕赐他们一座府弟,让他们和三公主一样留住京师,即全了为国联姻的大事,又让你们母女有经常见面的机会。”
他把我揽进怀里,“朕知道你明大义,你为朕生了一个好女儿,说说想要什么,朕给你补偿。”我抬起头,贴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臣妾只想亲手抚养静儿,多尽一份做母亲的责任。”乾隆说:“朕不是不想让你抚养她,朕有一层担忧,朕的皇子皇女能够活到成年的不是很多,朕怕她万一有个不测,怕你受不了打击,朕不想失去你。”说着俯下头,在我唇上重重一吻,接触间感觉到唇边有一丝咸味。
知道他又想起皇后,也跟着伤心起来,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抬起头笑着说:“如果皇上当初赐我玉茶,拉旺多尔济说不定得打光棍儿,皇上拿什么赐婚?”乾隆低头看我笑,“当时朕主要是想试探你,对朕到底有没有真心?谁叫你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有答应朕,有了孩子,也要抽出心来爱朕,不许因为他们冷落朕。”说着按倒我就要行周公之礼,吓得我赶紧推开,“臣妾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生下云静没多久,我又怀了第二个孩子,现在已经七个多月了,月子也在七月份。
乾隆看我瞪他,哧哧笑起来,“要生了,还这么大劲!说不定这回怀的是龙子。朕南巡这段时间,天天想你,后悔让你怀孕。”乾隆二十二年正月二度南巡,我因怀孕留在京都。
乾隆正腻着我,说些黄色段子逗我笑,我白了他一眼,“我儿子可正在肚里听着呢,别让他学了不好的东西去。长大也做个风流皇帝。”忽觉得说漏了嘴,赶紧掩了嘴,觉得脸直发烧,讪讪地拿起放到一边正在编的中国结,编了两下,乾隆拿过放到一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朕不会怪你,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皇帝。”
我觉得脸更加热了,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知道大清立储是重贤,刚才只是说溜了嘴,谁叫外面都传颂皇上是风流皇帝。”
乾隆暧昧地笑了笑,在我脸上捏了一下说:“朕何时风流,只你一个人朕还应付不过来。”我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说:“皇上,臣妾几时……”
小顺子在门口清了清嗓子说:“万岁爷,兵部有折子急请万岁爷奏批。”乾隆忙站起身,我忙跟出去,乾隆对我说:“你小心身子,朕看了折子就回来。”说完快步走了,走到云静面前,略停了停,我站在门边看着他远去,心里好像喝了蜜一样。
七月十七日,皇十四子降生,乾隆赐名永璐。这些天一直阴雨绵绵,好不容易有个晴天,嬷嬷抱着刚满周岁的云静进来,我接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云静已呀呀学语说:“额娘,看弟弟。”我把她放到地上,抱起榻上的十四阿哥永璐,放到腿上让她看,她嘻嘻笑着说:“真小。”
然后背着手,张着嘴在屋里转着圈跑,我对春桃说:“看着点儿,别让她摔了,刚会走,就想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