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他吧。”“你和海洋不合适。”……
我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着这两句话。像一张无形的网织,一块无际的黑幕,看似无形无实却足以让人窒息。
找不出窒息的理由,找不出突破口。
无论怎样拳打脚踢都徒劳无功,无论怎样声嘶力竭都只是无济于事。
我的心无比的恐慌。包中的那张金额空白的支票让我全身都在颤抖。手中提满了塑胶袋,新鲜的蔬菜带着特有的清香涌入我的鼻尖。而我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白懵的混乱。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交叉口。仰头看着那高耸的电视墙。
上面一闪而过的日期,清晰地落入我眼底。
2007年9月30日。
原来,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可是我想,我大概再也得不到幸福了。
我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可是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绝望像潮水一般,将要淹没我的全部。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空旷的马路上,来往的人潮涌动,最终吸附了我的悲伤,蒸发成空气,消散在这个寂寥的世界里。
江海洋给我的爱情太过美好,美好到我觉得,我永远也不配得到。
他就像大雾中绚丽的光点,我努力地向他走近,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最后却悲哀地发现,那不是我的方向。
咖啡厅里,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拒绝最终还是卡在了喉间。我故作镇定地对邹妙说:
“给我几天时间,我会离开他。”
说的云淡风轻,说的果决淡然,可是一走出来,我的眼泪就如同泄闸的洪水汹涌奔腾。
天知道,我有多舍不得,天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既然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都得不到幸福,那么,所有的沉重,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至少,可以让他轻松一点。
反正我也是一无所有,再失去更多也无所谓。
而江海洋,他可以有更好的未来。离开我,他可以过得更好。
而我,想要他过的更好。
火车站里人潮涌动,身边是嘈杂的声潮,各种方言夹杂着站台广播机械的声音。时而传来火车发动的轰鸣。因为临近假期,买票的人尤其多。放眼望去,像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彩色沙漠。
“去哪里?”窗口的小姐一脸笑容。
我双眼还没能很快的对焦。傻愣愣的怔在原地。
去哪里?
我能去哪里呢?
“随便给一张我吧。”
那小姐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很有耐心的回答着:“不好意思小姐,您要不想好了再来买好吗?最近国庆节,票务很紧张。”
我固执地摇了摇头:“随便去哪里,越远越好,最好是马上就能出发的。”
那小姐终究是敌不过我的执拗,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打:“最近的是2号18点40发车去西安的,您要么?”
“没有更早的么?”
她无奈地摇摇头:“最近票务真的很紧张,很多地方一直到5号都全部售完了。”
我蓦然地点点头,随便哪里,离开这里就好。
……
回到家,我把所有能做的家务都做了一遍。
江海洋的衣服我都拿出来重新放好,一件一件的静静摩挲。我想记住,属于他的每一点,每一滴。和我脑中的许多许多以前一样,清晰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候我们都还只是孩子,班上调皮的男生自动的把我和江海洋归为一对。每次我走过总有多事的男孩顶着江海洋的手肘起哄道:
“江海洋,你老婆,你老婆。”
那时候的江海洋还是一脸羞涩的半大少年。明明身穿着学校统一的不很合身的校服,却仍是风姿卓越,在一帮半大的孩子里最是显眼。
他并不理睬起哄的男孩,也始终不敢抬眼看我。
我们是在无数次擦肩而过后分开的。
那时候,我以为,那种遗憾会延续一生。
呵,命运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谁会预料到,我们还能走到一起,而谁又能预料到,我们终究是要分开?
江海洋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
那笑意让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像个孩子一般靠近我,轻轻地抱着我:“于季礼,明天放假呢。”
我忍着眼泪静静地点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直紧紧地搂着江海洋。
放佛,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窗外微弱的月光在厚重地云层中若隐若现,清风微荡,模糊的泪眼让我几乎认不清江海洋的眉眼。只能静静地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
多少夜了,他都没有这样安神地睡过。
我真的,心疼他辗转反侧的失眠。
他那样毫不设防的睡着,却不知道,将要迎来的,是多么惨痛的伤害。
那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两天。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那么残忍的,伤害我最最深爱的江海洋。
一觉睡到中午,我是在江海洋的轻吻中醒来的。他的目光充满着宠溺。他单手枕在床边,侧着头微笑着对我说:
“生日快乐,小懒虫。”
那天的我,是以怎样复杂的心情起床,我已经记忆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直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心。
那天的风很急,冰凉而蚀骨,放佛要将人吞灭。
那天他带我去了靠近三环的一个小区。一脸满足和讨赏的孩子气。
坐了很久很久的车,从繁华的城中一直到幽静的郊外。我们到达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而江海洋却是一脸兴奋。
他领着我上楼,进了一间还完全没有装修的毛坯房里。暗灰色的水泥不安全的□在外,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空阔而悲凉。我的耳边是呼啸的风和江海洋诚挚的话语。
他说:“于季礼,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一字一顿,抑扬顿挫,庄重而认真。
我的耳朵热辣辣的疼,眼睛几乎一片模糊。身体的颤抖让江海洋有些不知所措。他像个大男孩般羞怯地挠挠头,走过来轻轻抱着我,伸手轻柔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
“哭什么呢,是太高兴了么?”
我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剧烈的抽痛着。
我感觉自己像被海浪冲上岸的鱼,见识了世界的妖娆和美丽,最后却只能静静地等待窒息的死亡。
月光清澈,寒风凛冽。
江海洋只是牵着我的手,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话,语气郑重语速缓慢:
“于季礼,以后都会好的。我这次回去不会很久,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爸爸。”
我狠狠地点头,每动一下,眼泪就随着力度洒下。
我真的相信,我真的相信我的江海洋是无所不能的。
“原谅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不过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明天我就走了,不过我办妥一切一定会回来的。你就在家里等我回来。不许胡思乱想。”
他年轻的声音里有些许留恋缱绻。蜷曲的手指慢慢舒展,抚摸着我的脸庞,低头吻去我的泪水:
“别哭,我一定会回来的,别哭。”
……
奇怪呢,他明明叫我别哭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仰起头,让那些酸涩向体内逆流。
我终于知道,原来,放弃幸福是这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而我却还故作伟大的以为我可以。
夜色渐浓,沉闷的天幕中有稀疏的星光,像找不到方向的孩子睁大的那双闪着潋滟水光的眼睛,无助而茫然。我静默抬头,一片夜幕降临的黑暗,只听见飞鸟一闪而过的哀鸣。
偏僻而安静的小区里路灯并没有建齐。我们穿过一条小道准备去车站坐车。
一路我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
黑暗中钻出几个诡异地身影。三个,或者是四个,我并没有看清楚。
只一瞬间就钻到我身侧,我还没反应,就感觉腰间骤然顶上一片冰凉。那冰凉的触觉让我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耳边听见那男人带着乡音的恐吓:“钱在哪里?”
明明该是恐惧至极的情形,却不知为何我就突然镇定了下来。那死死抵在我腰间的冰凉让我第一次这么直面伤害和死亡。
我却欣然地发现,这种感觉没有比离开江海洋痛苦。
本来在我身旁的江海洋被另外的人拖到一旁。伸手不见五指的死角我也看不清状况,只是警惕地握紧手中的包。
那拿刀抵着我的人似已不耐,他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推搡间,我正重心不稳的摔到江海洋身上。江海洋紧紧贴着我,熟悉的清朗气息让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连仅剩的恐惧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紧紧围住我们。恶狠狠地说:
“拿钱出来,快点!”
江海洋贴在我背后,呼吸沉重,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保护好自己,逮到机会就跑。”
我几乎都要怀疑是风中肆虐的树叶沙沙。
他话音还没落,就大力的将我推出圈外,脱离他们的包围。
他率先向他身侧的一个匪徒下手,那些匪徒没料想江海洋会奋起反抗,一时失了防备,被江海洋抢了先机。一群匪徒立刻慌了神围了上去。江海洋灵活的闪避着,却因为以寡敌众还是渐渐落到劣势。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快到我机会没有反应过来。我一下子怔楞在圈外不知作何反应。
见我还在原地,江海洋大叫一声:“快跑——”
江海洋的咆哮在我耳边炸开。我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有一名匪徒伺机正要向我靠近,立刻被江海洋揪住。
眼看着江海洋有些吃力就要败下阵来,我再也不能愣在一旁坐以待毙。
我快步冲过去,意识那一瞬间失控,脑中一闪而过的白光让我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乌有。我拿皮包狠狠地砸向正在猛烈撞击江海洋后颈的匪徒,那人被我突然一击,立刻本能地抱住头,我趁机一把跳到他身上,照着他的耳朵便狠狠咬下去……
血腥味在我嘴间蔓延,咸腥苦涩,黑暗中,死亡的绝望和血液的咸腥在无限蔓延。那人的咆哮声凄厉惨绝,在我耳边嗡鸣。
他用力一挣,我被惯力甩到地上。
那群匪徒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全部像电影的定格镜头一般怔楞在原地。
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传来,一闪而过的白光晃花了我的眼睛。
只听那匪徒里一个人大叫:“不好,快跑,有人来了!”
那被我咬了耳朵的男人捂着耳朵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即跟着另外几个匪徒一起逃走。又是一瞬间便消失,快到我的脑袋里只有一片白懵。
如果不是我和江海洋都跌坐在不同的方向,我几乎要以为是一场梦,我们并没有经历那些惊险。
……
那天,我不记得是怎样狼狈地爬起,也不记得是怎样应付那些闻声过来的保安。
我只记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踉跄地走到江海洋身边,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江海洋略有些僵硬的手。确定他还是安然无恙的温暖着,我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是一脸气恼地瞪着我,恶狠狠地说:
“于季礼,以后不许你这样冒险,你要学会站在我的身后!”
但是我只是笑,笑到眼泪流出。我毫不在意他的训斥,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我的心,那么静,静到我以为到了时间的尽头。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一秒,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