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庆功宴开得晚,阮肆去得也晚。黄佳丽特别表扬了陈麟,陈麟没什么激动的表情,就是耳根一直红到结束。班群一直在刷屏,都在猜谁是阮肆表白的对象。当事人自己稳如泰山,全当不知道。
“你喊的时候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孔家宝做出怦怦跳的动作,“我就怕你一抽,喊个秦纵,那不得把全校吓死。”
“哪有那么夸张。”阮肆开了罐啤酒,和全队挨个碰了,才对孔家宝说,“这都什么年代了。”
“跟什么年代没关系。”孔家宝夹着花生米,“你给你妈讲一声试试?她不抽你我都不叫孔家宝。我给你好好说肆儿,兄弟跟前秀一秀就可以了,你还打算真的秀给全世界啊?”
阮肆慢慢喝着啤酒,“讲道理,这事不可能一辈子不对我爸妈说。又不是滥交,也不是不正当的关系,时候到了我一点都没想藏着。”
“我就担心这事。”孔家宝总是夹不起来,谢凡体贴地递了个勺子,他才道,“我觉得这事不好办。”
“不好办的事情多了。”阮肆说,“能因为不好办就不办吗?”
“难啊。”孔家宝说着转过头,问谢凡,“你爱全人类这事儿你给你爸妈说过了吗?”
孔家宝本来想找个现实点的例子教育阮肆,谁知道谢凡扒了米饭,点点头,“讲了啊,多大点事。”
孔家宝:“……”
“要是没讲,”谢凡指了指自己,“我就不会坐这儿了。我一个六中学霸,高三了天天混街头不上课,没道理对吧。”
“被赶出来了还是自己离家出走。”阮肆晃着啤酒罐,“聊聊。”
“先被赶出来。”谢凡老实地回答,“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不是,”孔家宝说,“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谢凡筷子功夫了得,夹花生米毫不费力,“真的。我爸是个老顽固,以前觉得儿子敲鼓没什么用,现在好了,觉得整个儿子都没什么用。我出来饿了好几天呢,麟子那会儿正找队员,我就去了。为了崇高的理想。”
“为了蹭口饭吃吧。”孔家宝纠正。
“多久了?”阮肆把剩下那点喝干净问道。
“小半年。”谢凡拨着碗里的米粒,“哇……想想我都小半年没读书了,不知道还能考几分。”
“高三才开始,现在回去也来得及。”孔家宝跟他碰了一下啤酒罐,“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自由奔跑出来的。”
“别提伤心事。”谢凡抱着啤酒,失落得连黄毛都垂下来了,他说,“以为能吃上饭了,结果现在又要挨饿了。”
“废话。”阮肆说,“四个人全靠陈麟,你们当他土豪?觉得饿就出来打工,白天一直待屋里等着长蘑菇是吧。”
“我也想啊。”谢凡可怜道,“但是我长这么帅都没人要,除了架子鼓我也不会别的了。”
“既然这样。”阮肆温柔地用啤酒罐拍了拍他撒娇卖萌的脸,“出门五十步,左转上坡,风口一蹲。正宗都市西北风,管饱。”
“……”谢凡说,“肆哥你会不会套路?这会儿不应该是霸道总裁风吗,说‘我养你’这种炫酷狂拽苏到不行的台词才对啊!”
“养你不如养鱼。”阮肆丢了罐,“看着就比你舒心。”
“你人身攻击!”谢凡怒道,“我要告诉全世界你和那谁谁的事儿!”
“你试试。”阮肆侧眸,“揍不死你。”
谢凡:“……口亨。”
秦纵到家,和阮城李沁阳一起吃了晚饭,做题的时候想起手机放隔壁了。他刚打开门,就听着手机铃响。来电显示是未明,不过是本地的。
“您好,”秦纵接了电话,“哪位?”
对方沉默,秦纵等了一会儿,就打算直接挂电话。手机还没从耳边拿开,就听见婴儿的哭声。
“如果是找秦跃,那么你打错了。”秦纵平静道。
“……我找你。”对面的女人说。
“请讲。”秦纵望着漆黑的钢琴盖,“时间宝贵。”
“我是你爸爸的妻子。”她这句话带了点不明显地炫耀,也许她不自察,但对于秦纵而言就是炫耀。
“久仰。”秦纵指尖在钢琴盖上无声的弹动,他索然无味,“我爸爸的妻子,我爸爸不在这里。”
“突然打电话,可能唐突到你了,希望你不要见怪。一直以来就知道你,多次与你爸爸商讨,想要请你来家里坐一坐,吃顿饭也好。都是一家人,这么生分怪让人伤心的。你爸爸不便开口,我就冒昧打扰……你这个周末方便吗?”她讲话的声音很温柔,与舒馨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太客气了。”秦纵笑,钢琴盖冰凉,他的手指逐渐放慢动作,变成无意义地垂落。他说,“课程太紧,就不麻烦您了。常听我爸提起您,还没恭喜您喜得贵子。吃饭再说吧,过几个月就该过年了,要是方便,咱们军大院见见就行。”
可是秦跃敢把她带去军大院吗?
起码近几年是不敢的,秦纵还没成年,就是老爷子手里的掌中宝,谁惹他不开心,谁就得遭罪受。况且舒馨再怎么不好,也是当初秦卫国亲自点头过来的儿媳妇,和这位私下水到渠成的不一样。
对面非常礼貌,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甚至笑了几声,继续亲和地说,“那也行……一直拖到今天,就是怕耽误你学习,高中紧张,注意身体。那么改日得空了我再打扰。”
挂了电话,房间已经暗下去了。一下午的好心情在胸口翻覆,又沉下去。秦纵不想开灯,因为房间太空了,黑一些比较好。房间被黑色占据填满,才让他有拥挤的错觉。他躺倒在床上,没拉窗帘,对面的灯光温暖,透过阳台,能隐约听见一家家的笑语闲谈。
这个时间是一家饭后交谈的时候,这个气氛很好……却时常让秦纵觉得仿佛飘在一切灯光之外。那点难以遏制地惆怅游走在四肢百骸,他不想在意,却总是被名叫寂寞的线若隐若现地拴着。
一个完整的家庭常常预示着一种橘色的归属感。可能闭上眼想不出“家”的确切模样,却一定忘不掉那种归属感带来的真实感触。秦纵很奇怪,他觉得自己是被分割开的,他有一半被阮家填得温暖实在,还有一半却空荡荡的处于失重状态。
秦纵点亮锁屏,阮肆睡着的脸靠得很近。他指尖摸过阮肆的脸颊,阮肆的眉目,阮肆的鼻尖,明明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他已经觉得迫切地迫切地非常迫切地想要拥抱阮肆。
只有阮肆填得满他的缺口。
吃完饭又要去唱歌,阮肆拽着喝了一罐啤酒就又哭又笑的谢凡,站路边给秦纵电话。
“小对象,”阮肆踹了一脚不老实的谢凡,“来接我回家呗,这有个流氓。”
“谁?”谢凡摇晃着靠过来,贴手机旁边,大声道,“我妈妈吗?喂?妈妈!”他天真地喊,“我好想回家!”
“这不是你妈。”阮肆拎开他,“这我男朋友。”
“妈妈!”谢凡喊妈妈竟然还是叠声,有点嗲,他说,“这有个人不让我接电话!一定是我爸派来的猴子!妈妈!哎呦……让我跟我妈妈说说话嘛!”
“妈你个头啊!”阮肆被他扒得T恤斜领,我靠一声赶紧拽回来,可是太晚了。
谢凡指着阮肆拉起来的地方,用他最夸张的语气高分贝地喊,“肆哥!你男朋友是狗吗?咬得好狠哦……”
“诶!”孔家宝眼疾手快地捂住他嘴。
阮肆拽起他衣领,不耐烦道,“别他妈耍酒疯!真揍你了啊!”
谢凡跟乌龟似的伸长脖子,把头凑手机边,喊:“妈妈!”
“……我是你爸爸。”秦纵说。
“噢,”谢凡咽了下口水,用力地喊,“爸!”
秦纵喝水被呛住,咳了好几声。
“捡个便宜儿子啊,”阮肆拉回手机,“进被窝了吗?进了的话就等等我吧,马上回去了。”
秦纵合上瓶盖,翻了个身。他的声音贴着近,传到阮肆耳朵里,酥得阮肆腿麻。
“在被窝都捂热了,也没见你回来抱一个。”
“马上。”正人君子阮肆踹开谢凡,“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唱什么?”秦纵顿了一会儿,开始唱:“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等一等!”阮肆笑出声,“我还没准备好。”
“那你快点准备。”秦纵啧一声,“别浪费我感情。”
阮肆立刻回头,对孔家宝说,“唱歌我就不去了,赶着回家学习呢!你们去吧,玩得开心!陈麟找人送一下,他那出租屋不安全。”
“麟子有人接。”孔家宝按着唱起“摩擦摩擦魔鬼的步伐”的谢凡,“苏老师打电话了!你走吧走吧,注意点啊!家里都是人!”
阮肆顺着道跑起来,随便套上外套,对电话说,“还在吗?睡着了?”
“我可以唱了吗?”秦纵开了台灯,翻身下床。他也套了件外套,准备下楼去接人。
“唱吧,随便唱。”阮肆再次翻过栏杆,跑得飞快,“马上到!”
秦纵开门时慢了几秒,听着阮肆喘起来。
“我现在想录个音。”秦纵说,“没人的时候能用来撸的那种。”
正喘着气的阮肆:“……”
“跑起来不累吗?”秦纵低声笑,“出汗了对吗,T恤得湿。快一点,回来我可以扒干净,从底下开始……”他缓慢道,“舔很多次。”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阮肆倏地挂了电话,耳朵滚烫。他用手贴着颊面继续跑,跑了几步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像个娘炮!于是他在林道里边跑边喊出来,一路大声背着《离骚》,在各位老太太老爷子的侧目中用赛百米的速度往家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