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互相爱着了齐晏特殊罪案调查组九滴水我思故你在老家阁楼比如女人皮皮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如梦令 > 第54章 梁兄 28

    郭小莉下了车,抱着怀里文件往公司楼里走。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来回翻。

    “你说我打谁?”几分钟前,郭小莉坐在汤贞的保姆车里,这样问他。

    汤贞望着郭小莉,愣了。他脸上那种急切的恳求慢慢淡了,褪去了。汤贞的视线飘向车外,又在司机背后停顿片刻。汤贞小声说:“我没有说你打谁,我是说……不要只怪云哥……”

    郭小莉盯着手机屏幕上“祁禄(木卫二)”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换了个人拨过去问。

    “郭、郭姐?”那孩子在电话里吓了一跳,“是……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云哥没让我们说出去,也不让我们问你。他说他犯错挨打了应该,要我们不要学他。怎么了?”

    郭小莉把手机收起来,炎炎夏日,热浪滚滚,郭小莉浑然不觉。她等在直梯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汤贞保姆车停靠的地方。一扇直梯门打开,郭小莉快步进去。

    她以最快速度上到顶楼。

    那是公司高层和几个合伙人办公的地方,只有季末汇报工作的时候郭小莉才有机会上来。这会儿她迈出电梯门,顾不上和身边领导同事打招呼,她沿着中直走廊一直走到公司的另一头,站在玻璃幕墙边,亲眼看着那辆车在一条街外徐徐停靠在一栋楼后面。

    亚星娱乐艺员宿舍老楼。一个戴了帽子口罩的身影,提着手里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悄悄下了车。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在郭小莉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梁丘云在沙发上低头吃泡面,最后一根面条吃完,他拿过啤酒来喝。宿舍里闷热,没开空调,汗从头发里流下来,淌进额头的伤口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梁丘云靠在沙发上,擡眼看窗外的阳台,挂衣绳上还夹着两只短短的袜子,早就洗干净了,没人来穿。

    梁丘云想起这两只袜子是怎么被他发现的。那天他骑着车,出了点小车祸。路面泥泞,汤贞那时候刚过十七岁生日,还没出道,打了伞,一个人顺着地图跑去派出所找他。

    他们从口袋里翻钱,凑罚款,好不容易才把车要回来。他载着汤贞回家,机车一路飞驰,雨点迸溅,汤贞在他背后吓得声儿也不出。等到了宿舍门口,汤贞跳下车,着急要洗澡,他那么爱干净,裤腿都是泥,雪白的袜子也叫泥巴弄得脏兮兮,黏糊糊,受不了。汤贞把一双短袜脱下来,大概脏到他自己都不想洗,他把袜子团起来,偷偷藏进垃圾桶里。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梁丘云回过头,愣了一下。

    “谁啊。”他说着,站起来。

    汤贞钻进门,他摘掉帽子口罩,这么热的天,他闷得一张脸都红了,眼睛里都是汗。他擡头看了梁丘云:“你吃饭了吗。”

    梁丘云低头看他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各种食材。

    “还没有。”他说。

    汤贞脱鞋的时候,梁丘云转过身弯腰收拾桌子,把泡面碗不声不响藏进了沙发后面。他去阳台拿了一双拖鞋,放在汤贞脚边。

    汤贞穿上去,上面两只小乌龟遮住了汤贞脚趾上一块伤疤。“我应该没有被拍到。”汤贞说,回头看见梁丘云打开电视柜,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梁丘云关了窗子,手里拿了一个小遥控器,把空调打开。“宿舍这么多人,又不止我一个,”梁丘云说,丢下遥控器,朝汤贞走过来,“拍到又怎么样。”

    汤贞没说话。

    他打开宿舍的冰箱,里面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空空荡荡。他把一部分购物袋放进冷冻,一部分放进冷藏。

    梁丘云到他身旁,突然从后面搂过他的腰,把他一把抱住了。

    汤贞低着头,没动,梁丘云把他翻过来,面对面抱紧了。梁丘云那么有力气,手臂轻轻一收,汤贞连气都喘不过去。梁丘云凝望着他,半晌埋头用鼻子蹭他的发鬓,汤贞擡起眼来,看见梁丘云额头上还贴着昨天那块纱布,上面血迹斑斑。没人在梁丘云身边,他连药都懒得换。

    汤贞想起来,郭姐一贯是最重视艺人形象的。为什么当时一着急就全忘了。

    “云哥……”他说

    梁丘云低下头,要吻他。

    汤贞向后一缩。

    他的躲闪有点太明显了,梁丘云顿住了。他柔声问:“是不是还不太习惯。”

    汤贞慢慢深吸气。

    “云哥,我先做饭去吧,”他说,“这么晚你还没吃饭……”

    梁丘云凑过去,把汤贞微微张开的嘴含住了。

    梁丘云忽然问:“阿贞,当偶像好玩吗。”

    大概有大半年了。整整大半年,他们没再这样亲密地在一起过。刚拍完《花神庙》那会儿,两人间几乎所有往来都被切断了。他们两个都是听话的人,听郭姐的话,也听家中父母的话。起初分开的时候汤贞还不愿意,梁丘云劝他,爹妈说的话,我们要听的。起初郭小莉还说,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私下里偷偷交往,我也管不住你们,但如果再有下次,你们两个,还有我,咱们就都完了,不会再有机会了,你们自己心里掂量着。”

    “不当偶像,我还能当什么啊……”汤贞说。

    梁丘云问他,阿贞,你觉得你能离开我吗。私下里一直不见面,你觉得这真的有意义吗。

    “郭姐已经答应我,”汤贞像是哽着一口气一样,“让我们在剧院也可以见面了,我……”

    “她就算不答应我也会去,”梁丘云说,“你一个人在那儿,我怎么可能放心。”

    汤贞说,他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会帮他,合作对象,工作伙伴,他们都是好人,云哥不用担心。

    梁丘云却说,是啊,有的是人照顾你。“一想到都是别人在照顾你,一想到乔贺、方曦和那些人……我每天都坐立难安。”

    汤贞说不出话来了。他好像很怕梁丘云难受似的,梁丘云这句话说出来,汤贞哑口无言。

    汤贞是很能坚持的。起初医生叫他们终止这种关系。任谁都以为这不太可能,郭姐时不时就要问,你们是不是偷偷交往。谁也没想到汤贞一坚持就坚持了大半年这么久。

    如果不是这次……也许汤贞真的可以坚持到所谓“健康”的那一天。

    梁丘云紧紧握着汤贞的手,他像一片天一样,从后背把汤贞整个人牢牢地抱住。

    可抱得再紧,还是有地方深陷下去,空落落的,像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如果你是个女孩,”汤贞听见梁丘云的声音在耳朵后面,“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什么明星,什么偶像……”

    梁丘云知道他抱着的是一个男孩。父母不会同意,一辈子都不可能。

    拍《花神庙》的时候,导演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汤贞是那种有猫性的男演员,“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悄悄的,绕开所有人的注意,穿过窗户,踩着阳台溜走。”

    梁丘云低头看着,把汤贞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就算现在一时得到了,一时回来了,若是哪一天再被拍到,哪一天再来什么医生、经纪人、记者横插一脚,还是说没有就没有。

    ……

    汤贞先去做饭了。梁丘云洗完了澡,坐在自己的小沙发上,看着一桌子菜,听汤贞进去冲澡的声音。

    汤贞出来的时候发现了梁丘云藏在桌子底下的啤酒瓶。他擦着头发,抱怨:“你还喝酒。脸不会肿吗。还怎么工作。”

    梁丘云说:“我有什么工作。”

    汤贞坐在他的小板凳上,拿了筷子,说:“电影呢,什么时候开机?”

    梁丘云低了头,没说话。

    汤贞说,方曦和老板挺懂电影的,他和那些老板不一样,他不是坏人。汤贞说,他能帮我们。

    梁丘云点头。

    汤贞说,以前在香城的时候住他隔壁的那个哥哥,前几天给他打了电话。

    “你接了?”梁丘云问。

    “我不知道是他,”汤贞说着,顿了顿,“他也没说什么。就是,他看了《花神庙》,然后说要为了以前的事跟我道歉……”

    “道什么歉。”

    “他好像误会了。他看了电影,以为我因为小时候的事变成了同性恋,”汤贞说了,慢慢笑了,“他说他当时只是喜欢我,跟我玩。他其实不是同性恋。什么的……”

    梁丘云看他笑,却没法表现得一样轻松。

    汤贞又和梁丘云说起他家里的事情。他妈妈要再婚了,昨天给他打电话,要钱办婚礼。

    “我不知道该给她多少,她可能又要拿去赌,”汤贞说,梁丘云翻了一块鱼放到他碗里,“我妹也不知道她欠了多少钱。”

    梁丘云问,她要多少。汤贞说了一个数,那个数字轻飘飘的,从汤贞嘴里说出来。梁丘云一愣,看了他:“你拿得出这么多钱?”

    汤贞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他捡起毛巾一角来擦脖子上流下的水。“还行吧,”汤贞说,“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吃完了饭,梁丘云去刷碗。汤贞长时间不说话,他一开始坐在沙发上,后来靠在梁丘云身上。谁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如果问他,就感觉他心里只有你,什么都没想。

    可若是不问,他又什么都不说,叫人心发慌。

    有时候比起这样的安静,梁丘云倒更希望汤贞像骆天天似的,和他吵一吵,闹一闹。可汤贞不是这样的。汤贞很少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也从不和梁丘云发脾气。除了工作上的事,汤贞几乎不对什么人生气。就连梁丘云前几天带那个女孩去剧院,让骆天天大哭,惹得公司出糗。汤贞也只是静静地说,我帮你保密。

    他没有什么事是不能保密的。就没有什么事对汤贞来说是不能忍受的。他那么小的身躯,隐藏着让梁丘云有时候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力量。郭小莉要求什么,汤贞就能做到什么。

    他心够狠,够无情。看似脆弱得不堪一击,浑身破绽,一旦靠近了又发现,他根本让人无处着手。

    郭小莉那天在休息室里告诉他,阿云,阿贞最重视的人就是你,就是为了你,阿贞也绝不会走,Mattias绝不会解散,只要这个组合维持下去,什么都会变好的。

    梁丘云说,如果你希望我留住他,为什么还要把我和他分开。

    郭小莉哭笑不得,看着他。“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怎么到现在还问我这种问题。你们是偶像,是艺人,不分开,你们还能怎么办?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同性恋了?”

    郭姐说得对。

    梁丘云也从不觉得“同性恋”这个词和他,和阿贞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排斥与其有关的一切,比如骆天天眼中对他越来越深、越来越古怪的依恋。

    但阿贞是不一样的。

    根本没有人明白。

    他如此突然地出现在梁丘云的生命里,好像早春凝在他机车上的一颗晨露,好像初冬落在他眉心的一片雪。这样降临了,带着这个世界规则以外的力量,阿贞把梁丘云的一切都改变了。

    郭小莉说,只要工作中还保持见面,你们之间的感情和牵绊就不会断,你不用多做担心。

    是这样吗?

    猫儿溜走了,你们谁还能把他找回来,还给我。没有人能保证得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下这种保证。

    汤贞只有这一个下午有时间,下午四点多钟,他该要走了。走之前他拆开梁丘云带回家动都没动过的那个急救包,帮梁丘云把额头的伤重新包扎、换药。

    伤口那么大,下手的人是够狠的,一点余地也没留。

    “疼的话,你告诉我啊。”汤贞说,手抖着。

    梁丘云擡眼看他。

    等包扎完了,梁丘云握过汤贞的手。

    “再来一回我也愿意。”他突然说。

    汤贞愣了愣,看了他。

    他看着汤贞的眼睛:“我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