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有些拘谨地坐在所长办公室里,武所儿给他丢了一支“中华”,秦岭接过烟,忙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抢在武所儿找到打火机之前给他点烟。但不知是打火机出了问题还是秦岭自己紧张,一连数下都打不着火儿,弄得秦岭和武所儿都挺难受。
“哎,算了,用我的。”武所儿自己掏出一盒火柴,点燃香烟,之后又示意要秦岭点燃。
“别别别,武所儿,我自己来。”秦岭拿过武所儿的火柴盒,给自己点着了火儿,同时感觉鬓角的汗流了下来。
“呵呵,没事没事,你热啊?”武所儿明知故问,他喜欢这种感觉,每当下级在他面前拘束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当领导的优势,这也算是种他在上级面前低三下四的补偿吧。
“小秦,今儿哥哥就教你一手,以后啊,想给领导点烟的时候要带包火柴。谁都保不准打火机有出毛病的时候,而火柴就不一样了,只要不受潮,每次都能点着,呵呵……”武所儿说完满意地笑了,显然有些崇拜自己了。
“嗯嗯嗯,真是,谢谢武所儿指点。”秦岭连续点头,似乎正在被口传心授绝世武功。但他心里仍然是茫然的,甚至是恐慌的,他在心里琢磨:武所儿从来没单独找过他,今天这是哪一出儿?
“小秦啊,你来咱们所儿几年了?”武所儿问。
“嗯,五年,整五年。”秦岭回答。
“嗯,比我都早啊。”武所儿点了点头。“你说说,近期感觉自己的工作怎么样啊?”武所儿拉家常似的问,语气里毫无杀机。
“啊……”秦岭这下为难了,工作怎么样,这是最模棱两可的问题,毫无方向性。从警五年,自己虽谈不上老练,但也早不是愣头小子,他知道今天武所儿找他肯定是有事,而且还不是小事,所以他的回答必须到位。
“武所儿,今天您找我,我就和您说说心里话。”秦岭整理了一下思路,不慌不忙地说,“就先说说您来爱民路的这三年,我觉得变化就挺大的,纪律严明了,工作积极了,抓人、破案哪个不是咱们分局的前几名,而且我们这些年轻的也特乐意跟您干。就说我,其实原来挺散的,您也知道,但我就敢对着您拍胸脯,只要您当所长,我肯定踏踏实实地干活儿,绝对听您指挥。”秦岭不傻啊,一下把回答变成了积极的表态。
武所儿右嘴角上扬,听着面前这个小警察的巧舌如簧,不禁在心里暗想:如今这帮孩子的营养可真是跟得上啊,脑子就是好使,我们当时在这个岁数,还都弄得自己跟个积极分子似的傻干呢。但武所儿不时看着秦岭说话的眼神,而且注意着他眼球挪移的方向。犯罪心理学里有一个论点:人在说话时,眼睛向右看是在创造,向左是在回忆。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说话时,眼睛向右看在创造,会有制造谎话的嫌疑;而如果眼睛向左看在回忆呢,差不多就是在叙述了。当然,这个不能作科学依据,只能参考。而此时秦岭的眼睛就正不时向右边看呢。
而与此同时,秦岭在说话时也在不自觉地盯着武所儿的眼睛,因为他几日前,刚从一搞预审的哥们那里知道一个心理学的论断,那就是人在说话时,眼睛的方向可以辨别他是在说谎还是在叙述。这搞预审的啊,工作就是玩儿人,所以一般他讲的道理秦岭都比较信服。此时武所儿的眼睛不时地向右移动,秦岭知道,有事儿了……
“嗯,秦岭。”武所儿打断了秦岭的溢美之词。“首先我说一点,你确实干得不错,而且在年轻人里也属于头脑聪明、手脚勤快的。”武所儿先给予秦岭肯定,“但是……”
秦岭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手,小学语文课就学过了啊,先扬后抑啊,这就开始转折了。
“但是,我实话跟你讲,你在纪律作风上,大家可都对你颇有微词啊。”武所儿的眼睛不自觉地向左边看去。秦岭一下愣在那里。
“近期你老和章鹏在一起吧。”武所儿开始平铺直叙,“你也知道,今年分局定的规矩,每个派出所每年将会把排位靠后的民警交流到其他警种中去,咱们所儿也有指标啊。”武所儿将眼神移回,直直地看着秦岭。
秦岭一言不发,等待武所儿的来袭。
“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虽然咱们差不少岁数,但我觉得你这孩子虽然有不足,但工作能力强、有冲劲,我喜欢,所以今天我叫你来,是事先跟你提个醒儿,别真到了年底自己犯傻,懂不懂啊?”武所儿推心置腹地说。
“懂,懂,谢谢武所儿,我知道您一直对我不错。”秦岭言不由衷。
“你呀你,今年投诉可不少,就说年初那回让警风监督员抓到那事,就够你喝一壶的,还先别说别的。”武所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年初秦岭曾经因为警容不整被警风监督员扣了分,差点就背一“告诫”。
“嗯,那次真是错了,您看您看,从那以后我这风纪扣就没解开过。”秦岭忙着往前凑。
“好,好,主要不是说这个。”武所儿眼睛往左看了一下,“今天找你,我就是没拿你当外人,跟你说透了,你和章鹏的年终得分,都被闻政委列在了派出所的最后,这事你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武所儿说后又拿出火柴,自顾自地点燃了下一根烟。
秦岭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没来得及给领导点烟,坐在那儿开始难受了。
“小秦啊,当哥哥的得说你一句,别没事老吊儿郎当的。这一年过去快着呢,眼看就年底了,你可得出个“果儿”了。”武所儿说,“你其实一年破案、抓人数都不少,就是政工工作和纪律作风那有问题,这大年底的你得学会取长补短啊。”武所循循善诱,一方面为下面要说的话作铺垫,一方面把秦岭末位的责任推卸到主管政工、纪律作风的闻政委那里,可见其IQ不低,这哪是老邢和老范心目中的傻小子呢。
“嗯,我明白,武所儿,我一定争取在年底之前破个案子,把排名冲上去!”秦岭看到了解决问题的途径,赶忙表态。
“嗯,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小秦。”武所儿顿了顿说,“还有,在这个派出所,你得知道谁对你不错,明白吗?”
“当然知道了,武哥。”秦岭立马改变了称呼,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您放心,我知道我该站在哪边,其实就是您不找我,我还一直想跟您聊呢,我觉得当警察就得搞业务办案子,弄个什么政工的没意思。”秦岭已经开始试探了,武所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你这小子。”武所儿打岔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在年底冲刺阶段加一把劲儿,业务得搞,政工工作也很重要。”武所儿看秦岭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没再多说。“那什么,以后闻政委那里有什么工作也要多尽力,同时从他那里要听到了什么说哥哥的,也要尽快告诉我,知道吗?”武所儿说出了今天谈话的要害之处,眼神一直在右边。
“知道知道,您放心。”秦岭鬓角出汗,彻底知道了武所儿今天谈话的用意,他所在的警区正好归闻政委负责,武所儿是要把他变成派出所内部的“线人”。
“嗯,就这样吧,好好工作,破了大案哥哥亲自到分局给你报功。”武所儿说完就站起身来,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秦岭走出所长办公室,倒吸了一口冷气。破案?破什么案呢?
“秦岭……”屋里又传出了武所儿的呼唤。
“近期有群众举报说,你们警区管界里的‘人间天上’歌厅有人倒粉(倒卖毒品),拿这个当个线索,好好查查。”武所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