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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三万英尺 > 第十七章 午夜前的十分钟

    陈墨决定,她要去找王承之。

    只是她周一下了这个决心,快到周末了也没能在正常人出没的点下过一次班,端的是找不出去秋庐的机会。震德的项目忙到陈墨觉得自己几乎要双脚离地。不仅是她,她手下的高琴,甚至连郭达民都出人意料地每天在办公室留到深夜,只差没像纽约的律师那样在办公室放一个睡袋。

    郭达民在这个项目上的投入程度,实在有点非同凡响,和他从前点到为止能不管就不管的风格大相径庭。陈墨私下观察了一阵,李老板还是像从前一样让许昊然站在台上唱大戏,他偶尔露面点个卯,表示一下自己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相比之下,郭老板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十分令人费解。

    不过态度归态度,郭达民在办公室里度过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可也没帮陈墨什么忙,开电话会的时候,陈墨仍然提心吊胆,生怕非得领衔主演的郭老板说出什么让她难以补救的话来。

    这天高琴在陈墨办公室里跟她讨论完文件,神秘兮兮地问:“陈墨姐,今天早上电话会上你注意郭老板的腿了吗?”

    陈墨一整个会上都神经紧张地在听郭老板发言,哪还有心思注意他的腿。她摇摇头:“郭老板的腿怎么了?”

    高琴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他一边发言,腿一边在抖。”

    陈墨不以为意:“郭老板也算是大半个中国人,会抖腿还不正常。”

    “不不不,”高琴连忙说,“不是抖腿的那种抖,是真的在发抖!”

    陈墨能想到的只有帕金森病人会腿发抖,郭老板当然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但她可不想和高琴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于是陈墨随口说:“我没注意,郭老板也许是偶尔身体有点不舒服吧。”

    高琴却还八卦的意犹未尽:“郭老板不会是中年危机了吧,他现在每天晚上宁可在办公室里待着也不回家,倒很像是跟太太吵了架的样子。”

    “不如你直接问问郭老板是不是跟太太吵架了吧。”陈墨笑着打发走了高琴。

    但郭达民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这周许昊然和陈墨在审阅目标公司的退市proxystatement和并购文件,两人审过一轮再交老板过目时,郭达民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多意见。许昊然没说什么,打算就这样发给周天酬和公司,陈墨却总觉得不太对,郭老板提的这些建议,如果是两家私有公司合并是没问题的,在其中一家是上市公司的情况下,陈墨觉得不适用。但她毕竟回国后没再做过上市公司并购项目,对此也不是很确定。如果是另外一家律所代表公司,陈墨也许就这样发出去了,但对面是周天酬,陈墨不禁分外地想要爱惜自己和明德的羽毛。她思前想后,还是悄悄去咨询了一下莫佳宜。

    “这当然不适用。”莫佳宜听完陈墨的架空问题后立刻回答。还没等陈墨再开口,她又仿佛悉知悉见一般地说:“郭老板年轻的时候国内只有海外直投,别说上市公司并购项目,正经的私有公司并购怕是也没做过几个。你们这个项目做到现在DanielChow还没吃了他,也算很给他这个前辈面子。”

    感谢现代办公技术,陈墨这项目做到如今,都还没有和周天酬打过照面。她慢慢开始习惯了和周天酬发公事公办的邮件,在有其他同事在线的情况下和他电话讨论项目上的事情,只差一点点,他就变成了和叶琳一样的,“别家所的合伙人”。那一点点的不同,也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退场,陈墨想,今日莫佳宜提到周天酬,自己就已经没有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感觉。

    她觉得很满意,但又有稍许怅惘。徐强和周天酬的这两段关系,在进行当中时也不是没有心潮澎湃的时刻,那些患得患失也都是真的,然而时过境迁之后,陈墨发现自己痊愈得远比她预计的要快,甚至可以说,比她自己认为理想的痊愈速度,还要快上那么一点。

    这些年的法律训练大概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过分理性的人吧,陈墨无奈地想。

    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想个办法既不抹郭老板的面子,又能委婉让他收回之前的意见。陈墨考虑再三,等到晚上所里其他同事都离开之后,敲了郭达民办公室的房门。

    郭达民没有立即回应。陈墨把耳朵贴近郭达民的房门往里听,里面似乎有音乐声,她硬着头皮又敲了两下,这一次郭达民答应了。陈墨推开门,只见郭达民靠在他的黄花梨圈椅里,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手中举着一份文件在看。郭达民果然在放音乐,而且是相当有年头的旧式摇滚,也许是Prince,也许是Eagles?陈墨听不出来。更奇怪的是,郭达民的办公室有一种似有似无的特殊气味,像是郭达民在办公室里抽了烟,但又不像是烟草的味道。

    陈墨忽然觉得鼻子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郭达民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空气净化器的遥控器把它开大了一档。陈墨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忐忑地等着郭达民的回复。出乎她的意料,郭达民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刨根问底,他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淡漠地回答:“那就把这个意见拿掉好了。”便又重新拿起他刚放下的文件。

    这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却没有让陈墨觉得大功告成。她小心翼翼地退出郭达民的办公室,又替他关上了房门,却还是觉得刚才的那一幕有哪里不大对劲。也许高琴的八卦也不是毫无道理,郭老板说不定真的有点中年危机,她边走边想。

    好不容易到了周六。陈墨前晚过了半夜才回家,打算趁周末睡到自然醒。自然醒倒是没错,可惜她看了眼枕头旁的黑莓,才不过八点半而已。今天一定要去秋庐,陈墨下了决心。

    曹刿早就教育过我们,凡事必得一鼓作气办完才好。陈墨在周一时还士气满满,这一拖拖到周六,倒有些优柔寡断起来。她充分发挥了现代人拖延症的所有症状,躺在床上回完所有邮件,又刷了很久的手机。眼看时间已近中午,她对自己说,中午秋庐忙,当着许多人的面和王承之摊牌似乎也毫无必要,不如先去办公室加一小会儿班,下午再去。这样等她面对王承之的时候就可以心无牵挂,在气势上更胜一筹。

    等她终于姗姗来迟地摆驾五道营,夕阳已经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站在秋庐门口那条细窄的巷子前盯着自己倒映在墙上的影子,还挺有艺术感的,她想。她掏出手机来,选了几个角度,磨磨蹭蹭地拍了几张照片,又站在路边发了一条朋友圈。想到自己是要给王承之突然袭击的,她体贴的选了一个王承之不在其中的分组。其实她忘了,早几天王承之在和她互发信息的时候她说过这周特别忙,可是周末应该能找到时间去秋庐转转,因此这最多算是一个事先预告的突然袭击。

    既然他看不见自己就在附近,我是不是可以再晚点再过来呢,陈墨忽然想。她几乎就要转身走开再去蹓跶一阵,却有从秋庐出来的人早已看见了她,热情地跟她打起招呼。

    陈墨正要迈开的步子不由得定在原地,转身看去,却是秋庐的那位常客,戴溥仪款眼镜的老先生。陈墨心下先是一惊,随即想到老先生从秋庐出来,必然是要回家的,自己跟他打个招呼,在原地耽搁一会儿再去蹓跶,自然也不碍事。想到这里,陈墨心无挂碍的展开笑脸对老先生说:“您回去啦?”

    老先生这一日在秋庐盘桓了半天,看了会儿小说以后见王承之不忙便拉他下围棋。这两人之前也对弈过,水平大约在伯仲之间。今日王承之一直想着陈墨什么时候会来。他向陈墨表白也有一小段时间了,是时候该再往前推进一步。偏偏陈墨两点没到,三点没到,这眼看已经快四点,伊人仍然在水一方。王承之心下浮躁,落子自然比平日欠考虑许多,老先生看出他有心事,体贴地并不多问,唯手下毫不留情地把王承之杀得片甲不留而已。

    他乐呵呵地出门,一眼望见王承之惦记的那姑娘正在巷口盘桓,不消说,这必然是罪魁祸首了。老先生一颗似箭的归心立刻收了回来,他笑呵呵地回答说:“哪能呢?这天光还早得很。我有点内急,可巧卫生间被占了,只好去胡同里的公共厕所救个急。你先进去呗,掌柜的在里面哪。”说完他施施然走过陈墨,作势转弯要往公共厕所的方向走,眼角的余光却瞧着陈墨往秋庐里走去。他在街角站了一根烟的功夫,又转头回了秋庐。

    王承之这小子今儿不过输给我一盘棋,真是便宜了他,老先生边走边在心里想。

    王承之看见陈墨,这一天忐忑的心到底是定了下来,之前的浮躁之气一扫而光。他不慌不忙地把最后一个棋子收回罐子里,站起身来走向陈墨。

    陈墨觉得自己一见到王承之就该先发制人,质问他这些年为什么把她闷在鼓里。难道自己没有权利知道吗?难道自己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他这样自作主张说得好听点是正人君子,说得不好听还是懦弱以及潜意识里的大男子主义作怪!她等着王承之走到一个适合她发难的距离,既不太近导致自己得抬头看他,也不太远导致自己必须大声说他才能听见,白便宜了周围的人,结果王承之在到达她心目中理想方位的前一秒面露微笑,像老夫老妻那样自然地对她说:“来啦?”她顿时像被扎了洞的气球,气势倒退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承之见她面色稍变,以为是自己摊牌后两人有一阵子未见,陈墨害羞了。他脸上的笑意于是益发浓厚起来:“终于忙完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墨眼看着大势已去,那些兴师问罪的话越发难以出口,她憋得脸微微泛红,在王承之眼里恰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良久,陈墨说:“今天还去加过班,希望周末没有别的事了。”

    这谈话一旦进入正经议题,那些质问的话便再没有机会出口,陈墨正在懊恼,却见王承之的脸色微微变化,她顺着王承之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老先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陈墨有些诧异,人家老先生去上个厕所回来,王承之干嘛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莫非是他误以为老先生走了,收了人家没喝完的咖啡?她想到自己进门时王承之正在收围棋的棋子,断定王承之是把没下完的棋局收拾了。陈墨的父亲也爱下围棋,水平虽然不怎么样,棋瘾是很大的,这事儿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保不齐他就得翻脸。想到这里,陈墨有点幸灾乐祸,倒在心里同情起了王承之。

    王承之当然不知道陈墨和老先生方才在秋庐外打的那一场官司。老先生去而复返,他确实觉得奇怪。此时看老先生促狭的神色和一副前来看堂会般的表情,王承之大概也明白老先生是遇到陈墨才回来的。老先生日日来秋庐,想要把自己的心事在他面前完全瞒住是不现实的,但要王承之当着人家的面和陈墨互诉衷肠,那也绝无可能。王承之打定主意,并不接老先生探询的眼风,像平常一样安顿老先生坐下,待他又跟女招待要好了一杯咖啡,那边咖啡机的声音响起,王承之对陈墨说:“我们出去吃晚饭吧?想去哪?”

    陈墨下意识地回答:“簋街。”随后才想起现在才五点不到而已。“现在就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王承之对答如流:“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从小街一路走着过去,时间上也差不多。”还没等陈墨来得及多想,他去吧台和女招待交代了几句,拿起外套便引着陈墨往外走。

    老先生眼看情势不对,这煮熟的鸭子说话间便振翅欲飞起来。想要随机应变一番,却见女招待端着他的咖啡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这混小子,简直是以怨报德!老先生一边在心里大力吐槽一边怨念地接过咖啡,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了出去。

    王承之领着陈墨穿街过巷,路过箭厂胡同,又路过国子监。黄昏时分,有中学生模样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在国子监里说说笑笑。“国子监里怎么还有学生哪?”陈墨不禁问。

    “这里面有一间大殿改做了自习室。”王承之说,“赵允上高中的时候家住这附近,还来这儿自习过。”

    “看不出赵允还有这风雅的爱好。”陈墨说。

    “他那不是风雅,”王承之笑着回忆道,“他那时不知怎么看上了一个东直门中学的姑娘。那姑娘周末爱上这儿自习,所以他也屁颠儿屁颠儿的跟来了。”

    这还真像赵允能做出来的事,陈墨笑着想。“后来怎么样,追上了吗?”

    “后来他发现那姑娘有男朋友,每周固定在这儿约会呢。赵允消沉了一阵就化悲愤为力量申请出国了。”

    陈墨不禁叹了口气。赵允还真是情路多舛,这回如果程皎皎真的嫁给了文森特,不知他还能不能化悲愤为力量。

    天色慢慢变暗,两人穿过雍和宫门外一家家准备打烊的香烛店,又过了一条街,便完成了从神圣到世俗的旅程。簋街最热闹的时候还远远没有到来,倒是每间餐厅都有空位。陈墨选了间烤鱼店,两人叫了烤鱼,又叫了烤串烤馒头片之类。吃着吃着,陈墨倒忽然想起了往事来。

    “你记得从前北大西门外的烤翅店吗?我和室友快毕业那会儿特别爱去,有时候懒得晚上走那么远,就四人轮流去买了打包回来。程皎皎特别爱吃那家的烤馒头,可是烤馒头这东西吧,用塑料袋闷回来就软,不闷吧一路走回来就凉了,我们就老以烤馒头为诱饵指使程皎皎跑腿。”

    “唉,这一晃都十年不止了。”陈墨不禁有些惆怅。“你那时候也去吃过那家吗?”

    王承之点点头:“男生宿舍晚上不锁门,我们经常去吃夜宵。”

    “那说不定还遇见过。”陈墨说。

    当然,王承之在心里想。有时候他们正喝啤酒吃着烤串,就见陈墨走了进来,七七八八地跟老板点上一堆东西。正如她自己所说,程皎皎常见而陈墨不常见,所以每当他们正好遇见陈墨的时候,同寝室的兄弟是必然要哄王承之喝上一杯的。陈墨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候徐强会当个跟班。如果她一个人来,就会在等烤串的时候百无聊赖,这时王承之的室友总是怂恿他上前去搭讪,而他明知陈墨名花有主,也只得作壁上观。

    好在过了这许多年,到底是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上了同样的东西,从前的那些不提也罢。王承之这样想,于是他回答陈墨说:“很可能遇见过,可惜那时候不认识。”

    “你不是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吗,怎么会不认识?”陈墨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心下都是一惊。倒是王承之先收拾好了心情,“你知道了。”

    他这样坦然地承认,陈墨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微微红了脸:“嗯,最近刚知道的。”想了想又急急补充道:“不是赵允。”

    “那就是程皎皎啰。”王承之肯定地说,“这俩人自己的事还没有摆平,撮合我们倒是挺热心的。”

    陈墨无法和王承之复盘程皎皎告诉自己时的情形,只好做了个默认的态度。

    这层窗户纸捅破,两人终究是有些尴尬。还好晚饭已近尾声,王承之结好帐问陈墨:“还回秋庐吗?”

    陈墨点了点头。

    他们又沿着原路往回走。陈墨满腹的疑问没有解答,不禁暗暗在心里和自己较起劲来,王承之怀揣多年的秘密一朝被捅破,不由得心中忐忑,也不敢随便乱说话,两人一路走到国子监,不过说了寥寥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陈墨心中气恼,一时冲动,站定拉住王承之的袖子,问了一句所有女人都问过的蠢话:“你爱我吗?”

    “当然。”王承之毫无犹豫的坦然回答道。他的语气那么自然,就像在回答“吃了吗?”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一样,然而陈墨终于觉得拨云见日,是时候放下武器立地成佛了。

    于是她走上前去,趁他还不知所云的时候吻住了他的嘴。

    王承之的唇齿之间有一片清新的薄荷味,陈墨的嘴唇尝到了那点冰凉的滋味,后知后觉的想起两人刚才吃过许多油腻重口的食物,自己也没有像王承之那样做任何补救工作,现在必然满口蒜味和油味,实在不是接吻的好时机。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要寻找一个不那么尴尬的时机结束自己这个莽撞主动的吻。却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王承之像读懂了她的心思一样呢喃地说:“不妨事。”

    陈墨想,不如从善如流也好。她干脆闭上眼睛,任由王承之占了上风。

    两人牵手走回秋庐,心下都觉得虽然这收稍并不是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真到这拨云见日的一刻,却要比自己想象当中来得更心潮澎湃。陈墨心想自己毕竟还是得感谢程皎皎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假使她没有说出王承之的秘密,自己也许还会再蹉跎些日子才能下得了决心,白白浪费了时光。王承之虽然这些年来也时常在心里演绎梦想成真的滋味,到了实现的这一刻,居然比他能够幻想出来的更令人心醉神迷。作为一个物理学家,坚定的无神论者,王承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唯有感谢造物之神的眷顾,让自己竟然在这许多年之后修成了一个正果。

    周末的晚上到了这个点秋庐里还有不少客人,陈墨拉了拉王承之的手:“我们还是去吧台那边吧。”女招待端着一杯新做的咖啡和两人打了个照面,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面不改色地和他们擦身而过,又忍不住低头微笑。可惜老先生喝完多点的那杯咖啡终于心怀余恨地回家了,没赶上看这新鲜出炉的大团圆戏码。

    陈墨在秋庐一直留到打烊才由王承之送她回去。两人初初尘埃落定,她也不好太主动帮忙,倒显得自己立马摆起老板娘的谱一样——于是王承之和女招待忙着打烊,送走客人,打扫卫生时,她也只能坐在吧台边袖手旁观,只偶尔和来回巡视的水墨和小秋打个招呼。

    两猫表示自己作为秋庐的常驻猫口在这一天结束之际须得视察妥当确保万无一失,没有闲心思和她这吃闲饭的人打哈哈。

    只可惜这份主人翁精神没有得到回报。临走时王承之给两猫放好夜宵和清水,趁两猫埋头苦吃的空档摸了摸水墨的头说:“你这秋庐第一夫人的位子今日可得让贤了。”

    陈墨想,但愿水墨听不懂这话,不然下次她这新晋第一夫人还进不进得了秋庐的门,可真不好说。

    新一周伊始,震德项目又变本加厉地忙了起来。陈墨拉开自己的计费工时表,每一周她都觉得本周的数字创造了自己的个人记录,每一周的数字又被下一周的数字刷新。这个月还剩几天,陈墨望着表里本月已然是300出头的总数,不知道是该为自己骄傲还是惋惜。

    王承之好不容易等到周五早上,打电话问陈墨晚上能不能见面,陈墨却遗憾的告诉他郭老板刚刚到她的办公室来,要她立即跟他去上海,虽然只是个谈合作意向的短会,晚上也难说能不能回得来。有个潜在客户听说郭老板在做震德项目,想请他开个会聊聊自己正在筹划的另一家上市公司的退市计划。这事儿事发突然,照理来说郭达民和对方通个电话会也就可以了,但他正在震德项目的风口浪尖上,觉得若能乘胜追击,再拿下几个退市项目,从此便可以仰仗这块业务吃饭,重现他在外资直投年代的辉煌。这样一想,郭达民觉得拿下这第二个项目的重要性,和当初拿到震德项目比也不相上下。他让秘书立刻查看飞机时刻表,确认可行以后便主动提出下午这个会他带着associate亲自去上海和客户见面。

    王承之当然觉得失望。不过既然自己要和一个professionalservice里的人在一起,王承之想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他自我安慰地想从前他必须要等陈墨得了空才能有机会见上一面,自然避过了所有的突发事件,现在这样会被她突然的出差计划打乱两人的约会,乃是自己已经登堂入室之后才能有的待遇。

    下午王承之有课。反正陈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王承之索性在课后去自己的实验室泡了许久。不知不觉,时钟指向八点,王承之这才觉得自己有点饿,是时候去吃晚饭了。他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忽然听得手机震动,是陈墨。

    她已经回来了吗?王承之惊喜地想,这时间还真巧,也许正好赶上一起吃晚饭。这么想着,他兴冲冲地接起电话:“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墨却没有回答。王承之觉得奇怪,他试探性地喂了一声,还是没有答复。陈墨显然在机场,王承之能够听到嘈杂的背景和间或的机场广播。他仔细聆听背景的广播,断定陈墨现在还在上海。这却有些奇怪,于是王承之小心翼翼地问:“陈墨,出了什么事?”

    王承之听到陈墨深吸了一口气,十几秒后,听筒那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王承之料定陈墨和郭达民的上海之旅必然出了什么意外,但现在陈墨既然在机场,那么至少她应该没有遭遇到严重的伤害事故。想清楚了这一层,王承之稍许放下心来,耐心等陈墨平复心情。

    陈墨过了至少一分钟才开始说话,从她断断续续又有些语无伦次的描述中王承之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轮廓:郭达民和陈墨午后刚过不久就到了上海,两人在经过行李提取大厅时被一条巡逻的警犬盯上,被带去后场进一步检查。询问开始没多久,郭达民情绪激动地指责机场办事人员无故耽误他们的时间,会对他的既定工作造成巨大影响,正说着,郭达民忽然呕吐起来,很快便不省人事。机场人员立即叫救护车把郭达民送去医院抢救,却把陈墨扣在了机场。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十五分钟前,有人来通知陈墨她可以走了。她追问郭达民的消息,对方说,郭达民被送去医院后没多久便被宣告死亡,死亡原因暂时不明,机场会直接和他的家属联系。

    “你现在去航空公司柜台,立刻改最近一班航班回北京。”王承之对陈墨说。陈墨今日经历了许多小时的疑惑,焦虑和恐惧,此时有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做什么而不必自己费脑筋,简直是天降甘霖。她近乎机械地服从王承之的命令,去柜台改了九点的飞机。“现在你去休息室吃点东西,坐在那里等着上飞机。到北京后我去接你。”王承之不由分说布置好这些,又一路陪陈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直到她坐上回北京的飞机。

    “你在飞机上试着睡一觉,睡醒就看见我了。”在陈墨必须关机前,王承之叮嘱她。他放下已经滚烫的电话,想了想,把自己的车留在学校,打车去了机场。此刻的陈墨需要的恐怕不是能载她回家的司机,而是能陪她一同坐在后座安慰她的人。

    午夜前的十分钟,王承之接到了陈墨。陈墨的情绪比之前打电话时平静,她从到达大厅走出来时,看起来也不过是另一个风尘仆仆赶在午夜前回家的旅人。陈墨望见站在人群里等待她的王承之,不发一言地快步走过去,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