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千秋神剑秋梦痕大侠爱多管闲事楼采凝情场得意艾默若星汉天空下今何在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少女的野犬 > 第52章 秘密

    庚野一句话拿得三停六顿的,语气懒散又嘲弄,等他说完,费文瑄脸都绿了。

    这会儿也分不清“我女朋友”和“前师兄”哪一个的杀伤力更大,费文瑄只觉着满脑袋里都是这俩词,绕着他左右耳朵来来回回地转圈。

    转得他气血上涌,脑袋里嗡嗡的。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旁边给他添乱。

    “文瑄,这位是谁呀,你朋友吗?”

    “……”

    费文瑄扭过头,就见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对象中的获胜者——他的现任女友,此刻正拽着他西装袖子,眼睛却晶亮晶亮,一眼不眨地盯着对面的青年。

    这个心猿意马的表情费文瑄太熟悉了。

    他之前不满意这个相亲对象的外貌条件,约会时候偶尔想起别枝,也完全就是这么个反应!

    她怎么敢的!?

    新仇加旧恨一块涌上心头,费文瑄恼怒地瞪向庚野,冷笑了声:“朋友?我可不会和他这种层次的人交朋友!”

    “……”

    现任女友尴尬了下,不解地看了看费文瑄,又看向对面那个清拔峻挺的青年。

    庚野本人完全不介意。

    事实上,此刻望着费文瑄这副嘴脸,他耳边只有别枝那晚喝醉以后的那几句话的无限重播——

    [费,文,瑄?]

    [是师兄。是讨厌鬼。]

    [前男友是庚野,没有别人。]

    [讨厌他,因为他说庚野坏话。]

    想起别枝酒醉后迷迷糊糊地皱着眉,窝在他怀里,小声又坚定地说喜欢他讨厌别人时的小表情,庚野唇角就压都压不下地往上扬。

    他轻咳了声,忍着笑偏过脸。

    完全没收到预期效果反而好像还被嘲笑了的费文瑄:“……?”

    这人有病吧?

    被骂了还笑那么愉悦,桃花眼都快弯出月牙弧了,又想勾引谁女朋友呢!

    在费文瑄再接再厉地放狠话前,林哲走过来了。

    他原本为了“避嫌”,刻意离着庚野远远的,选了个珠宝店对角线的位置。

    直到方才费文瑄那一嗓子,给他惊了一下。

    过来前林哲还在奇怪,庚野这些年,比起高中那会儿,那都算得上修身养性了,没见他有心情和人结仇,这是遇上谁了对他这么大怨气。

    临近了,林哲定睛一看,意外地出声:“费医生?”

    费文瑄刚准备再开炮,一下子堵在了那儿,呛得脸红脖子粗地憋出来了句:“林par?”

    恰巧,逢庚野此刻正转回身,他懒抄着大衣口袋,朝走过来的林哲侧了侧身,衣角跟着划过个漂亮的弧线。

    “认识?”

    “他爸开私立医院的,去年有个医疗纠纷的案子,我们律所代理的,”林哲皱眉,“你俩这是……?”

    庚野抽手,拍了拍他肩,声音压得低,懒洋洋地,还带点儿欠:“不好意思啊,这客户没了。”

    “本来也是帮朋友忙才接的案子,没了就没……不是,等等。”林哲察觉不对劲。

    能叫庚野身上跟打开了个什么奇怪开关似的,忽然兴奋起来的,他完全不作旁想,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因为别枝。

    林哲扭过头,凭记忆力回忆起庚野跟他提过的只言片语,表情拧巴了:“他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别枝想三你那会儿,交的那个医生前男友吧?”

    “别造谣我女朋友啊,”庚野懒洋洋地凉了笑,漆眸薄削过去,“他和我女朋友,最多有个前——师兄妹的关系。”

    听着某个被咬得清晰而刻意的吐字,费文瑄刚因为林哲的到来,勉强压下去点情绪的脸再次涨红了。

    “林par,”他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庚野,“这是你什么人?”

    林哲正嫌弃地从某个骚得压不住的人身上收回视线:“这我哥啊,中学同学,发小。”

    “中学同学?难怪呢,我就说,林par怎么会跟一个洗车工混在一起。”

    费文瑄讥讽地望向庚野,“你一个洗车的,还敢进什么金店。来这儿随便选件东西,都够花掉你辛苦一两年的薪水了吧?是怕钱不够,还要林par借给你吗?”

    这几句费文瑄刻意提着声量说的。

    珠宝店里又安静,够店员们和他们几个为数不多的客人都听清楚。

    林哲人都傻那儿了。

    洗车工?

    谁???

    店内,几束讶异的目光纷纷往庚野身上落。

    费文瑄压着得意,看了眼自己大惊失色的现任女友后,就冷笑着转回来——

    结果又令他失望了。

    在费文瑄想象中,应该十分恼火、羞愧、无地自容的青年,不但没有,反而似笑非笑地低了眼,那人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懒洋洋斜支着长腿,靠到了旁边的玻璃展柜上。

    庚野垂眸扫过玻璃柜下,跟着擡手,修长冷白的指骨随意点了点玻璃,对隔着柜台不可置信地打量他的柜姐指了一对戒指。

    “这对,拿给我看看。”

    跟开了个哑火炮似的费文瑄差点气变声了:“小姐,我建议你最好先看下他有没有保证金。”

    柜台里买东西怎么也用不上保证金。

    费文瑄说这话就是故意奚落人的。

    庚野也终于如他所愿擡了头,那双漆眸懒懒睨过来:“用不着,”

    不等接话,他慢条斯理补上了句。

    “我女朋友养我。”

    费文瑄:“…………”

    费文瑄:“????”

    ——怎么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啊?!

    费文瑄气得脖子都涨红了,青筋蹦起来:“你——小枝知道你花她的钱还花得这么心安理得的吗?!她怎么会看上你?!”

    “可能因为,我长得帅吧,”庚野侧了侧身,顶着那张祸害脸,淡定说着最欠偏又叫人无从反驳的话,“枝枝说了,她就只喜欢我,那有什么办法?”

    “你!!”

    费文瑄看着要气炸了。

    好在这会儿,林哲终于从那一次又一次的震撼里回过神,他叹为观止地看了庚野一眼:“哥,从今天起,我真是得对你的骚气程度刮目相看了。”

    庚野眼底那点压不住的笑,叫他那双平素总凌冽迫人的桃花眼,这会儿都显得潋滟,他不在意地低头:“少废话,帮我选选对戒,我生日还等着给我女朋友送礼物。”

    林哲:“……你听听你这话,小姐,有镜子吗?给他来一张,照照他这个不值钱的样子!”

    庚野嗤声,眼都没擡,视线依旧系在那些戒指上:“还有这对,一起拿上来。”

    柜台小姐万分遗憾,从面前微微折低了腰,显得五官更清俊隽拔的青年的面孔上压下了目光,她t放轻声音:“先生,这一对比较贵,是我们家今年的限定款……不然,您看看旁边这一排?”

    庚野难得梗了下。

    旁边林哲噗嗤一声乐了,抱着胳膊笑:“我让你装。”

    庚野眼睫低压了压,眸里那点压迫感就卷土重来:“?我女朋友花……”

    可惜林哲没接这招,扭过了头,已经开始拆他台了。

    “费医生,你刚刚说谁洗车工?他?”

    林哲提起来就憋不住乐,“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你知道他开什么车吗?”

    “林哲。”庚野懒洋洋地擡眸睖他。

    比起让费文瑄这么一个无关人知道他身家,庚野更喜欢对方误会。

    甚至不介意赏这些醋死的情敌将来刻在他墓志铭上。

    “我管他开什么车,”费文瑄这会还黑着脸,“林par是想给你发小撑面子?”

    “我给他撑面子?你没看出来,他巴不得让你觉着别枝养他啊?”林哲躲开庚野侧踢落来那一脚,“就这么说吧,我那律所,刚开始都是多亏了他出资,我才开起来的。”

    “怎么可能?!”费文瑄僵了下,脸色难看,“我之前在这边楼下停车场,亲眼看他在洗车店洗车!”

    “啊?”

    林哲都好奇了,“你什么时候发展了这业余爱好?要不这样,以后我律所里那几辆公务车,你包圆了?”

    “滚,”庚野冷哂,“你长得丑,不配我洗。”

    林哲:“……”

    “呵,我懂了,”凭借对好兄弟的了解,林哲冷笑了声,转回去,“又是洗得别枝的车吧?”

    费文瑄僵在了原地。

    林哲扭回去,嫌弃:“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啊,庚野就这欠样——别枝限定版恋爱脑晚期。”

    费文瑄咬牙切齿,颇有些不信不服的样子。

    林哲眨巴了下眼,想起来:“噢,你之前不还跟我打听,惊鹊酒吧的内部会员邀请吗?”

    顿了下,林哲笑眯眯又坏心眼地往旁边一指,

    “惊鹊,他开的。这名,你细品,和你师妹是不是有点关系?你下回去直接报他名,管用。”

    “?”

    庚野眼神薄凉地瞥向林哲。

    林哲改口:“那还是报他女朋友吧,你不是她前——师兄吗?”

    庚野顿了下,想了想,略微满意地落回眼。

    指骨微曲,叩了叩玻璃。

    “这对。”

    “…………”

    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费文瑄气得手都抖起来。

    他眼睛发红地看向庚野,露出个狞然又嫉恨的笑:“不就是个连孩子都怀不上的女人嘛,你还当成宝了,真以为我跟你抢啊?”

    “——”

    像是根无形的弦一瞬勒紧。

    庚野停在那儿。

    一两秒后,他直起身,侧眸:“你说什么。”

    死寂里。

    费文瑄恍然大悟,笑容更扭曲了:“她竟然没告诉你,怎么着,怕你不要她啊?也对,给我我也不要,卵巢癌,还是遗传性的!谁娶她们家的女人谁倒了八辈子霉,连个种都生不出——”

    “砰!”

    狠狠一拳砸在玻璃柜上,敲碎了费文瑄的余声。在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的瞬息里——

    青年上前,折膝提腿,当胸一脚。

    “砰!!”

    费文瑄向后摔了出去,狠狠撞歪了身后的玻璃柜台,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佝偻成个痛苦扭曲的虾米。

    “啊——”

    女伴慢半拍的尖叫声响起。

    庚野上前,侧颜冷峻如刃,眼神寒戾。

    他屈膝跪下去,绷如劲弓的膝腿狠狠压顶在男人胸口,带血的指骨拎起对方衣领,看着那张因为窒息而憋红、青筋在额头暴起的脸。

    庚野面无表情地攥拳,提肘。

    “庚野!”

    林哲陡然冲上来,拉住他手。

    可惜青年眼都没擡,只一甩臂振腕,就将林哲甩退了好几步。

    眼看那完全失控的一拳就要挥下。

    林哲惊恐得目眦欲裂:“庚野!你今晚还想不想见别枝了!?”

    “——”

    冷白皮肉间绽着血的拳峰,死死刹停在了费文瑄脸旁,离太阳穴咫尺。

    费文瑄的脸已经是惨无人色的白,瞳孔惊栗到放大,僵硬地一动不动停在那儿。

    直到庚野松开手,他才像是吓傻了,哇地一声捂着脖子往后连滚带爬地退开:“报警!给我报警!!”

    “……”

    庚野停在原地,一声未发。

    半晌,在那片杂乱的背景音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尖锐成高频锐鸣的噪声下,青年阖了阖眼。

    垂在身侧的指骨,终于缓缓地,像从冻僵里苏醒。

    他轻颤栗起来。

    ……癌。

    原来。

    这就是她的秘密-

    山海大学东门,斜对角的街外。

    和主干道交汇的街角坐落着一家临街的咖啡馆,落地玻璃内,窗明几净。

    今天是周一,这会又临近中午一点,客人不多。

    别枝和祁亦扬相对坐着,中间隔着张不高不低的方桌,别枝轻翘着叠起腿,有些没情绪地望着玻璃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在她面前络绎不绝。

    直等到祁亦扬点完咖啡,而服务员离开后。

    别枝收回目光,拿出手机,调开了一个小时的倒计时,她朝祁亦扬晃了晃手机,就神情淡漠地将手机搁在了桌上。

    “说罢。”

    祁亦扬缓缓摘下了帽子:“不要求我删掉视频,你不怕我反悔?”

    换了平常,别枝一定懒得理他。

    但自己说的一个小时聊天,也只能忍了。

    于是女孩从窗外收回视线,望祁亦扬的眼神依旧平静:“参考你中学时期的成绩,我愿意相信你是个有基本逻辑的人——比如,该担心这个问题的是你,而不是我。”

    祁亦扬一遍遍地捋平了帽子上的褶皱:“为什么。”

    “如果你反悔,在我这里失去了最后一点可信力,那从今天开始,你说的,无论是威胁还是别的什么,哪怕一个字我都不会再听。你这个人,我也一眼都不会再见。”

    别枝语气平和地说完,“你想要这样吗?”

    祁亦扬沉默地望着她,望了许久,一声不发。

    而别枝就随便他看。

    她就像独自来得咖啡厅,只要他不说话,她就能当他不存在。

    直到服务员将两杯咖啡送到别枝和祁亦扬面前,又在这诡异的氛围里,迟疑地看了两人,然后退开。

    别枝尝了口咖啡,微微蹙眉,放下了杯子。

    祁亦扬在这一刻开口:“你还是那么在乎庚野。”

    别枝顿了下。

    她得说这开场白有些肉麻得让她不适:“哦,我还在乎全人类。”

    女孩靠回椅里,淡漠擡眸,“你如果跟我说你要毁灭世界,我也会来。”

    “可庚野对你就是不一样、永远不一样……”

    祁亦扬的表情微微扭曲。

    他像是在回忆什么,“我还记得那天,期末考,你拉着林哲往体育楼跑,疯跑,鞋带开了,头发都乱了,那是第一次我看见你那样失控,一点都不像你了——你明明该高高的,平等地不在乎任何人!你偏偏要在乎庚野,为什么?他哪里值得!?”

    别枝大概捕捉了一下关键词,确定祁亦扬说的,应该是庚野因为她的事情,在体育楼里找那个把她推下楼梯的体育生那一次。

    而这个发现,让她久违地,记起了林哲当时来找她时说过的话。

    [……上周……楼梯上、是不是吴——吴成杰!]

    [谁说的?]

    [祁、祁亦扬……赶紧跟我走——吴成杰这个傻逼……他他妈的要出人命了!]

    别枝回过神,眼神微澜:“那次,你是故意告诉庚野的?”

    “是。我故意的。”

    祁亦扬阴郁地笑起来:“我就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你是想他毁了自己吧?”别枝眼神凉了下来。

    “是,那又怎么样?我更好奇,他如果毁了自己,你会怎么对他?”

    别枝沉默。

    几秒后,女孩笑起来:“要让你失望了,如果是那样,那我后来可能都不会离开他。”

    “……!”

    祁亦扬猛地攥紧了拳,上身绷紧。

    然而却又被他自己死死摁了回去。

    “那你猜,”祁亦扬低声,有些嘶哑,“时隔这么久,你离开他的时候那么不留情面、他又为什么会回去追你?”

    “你又不是真想我猜,”别枝恹声,“不用铺垫,直说。”

    祁亦扬的眼角抽搐了下,他似乎想笑,可惜失败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在桌上:“因为他要报复你——而且,是我劝他的。”

    “?”别枝擡眸。

    祁亦扬点开录音。

    背景音嘈杂得很,不过别枝上周刚去过,所以立刻就t听出来了,是在惊鹊酒吧。

    而且在录音旁边她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林巧微的。

    音乐很杂,难得收录却清晰,庚野那个独特的,干净又沉冽的声线,在其中偶尔出现,总是能叫别枝垂着的眼睫微微动一下。

    录音很长,但内容单薄。

    无非就是祁亦扬率先提起了别枝这个“前女友”的存在,跟着冷不丁刺了几句,又有人起哄,说这个前女友这么心狠,就该重新追回来然后再甩一次。

    最后是林哲的一句:“庚野!你去哪儿?!”

    收尾了。

    别枝听完,擡眸。

    祁亦扬扣下手机:“他那天晚上应该去找你了吧,不知道那天你们发生了什么……”

    男人在话音里无意识地咬牙,挤出个冷笑,“如果不是我,那你们连那次见面都不会发生。就这样,你居然还能让他再回到你身边?”

    “如果不是你,”

    别枝等他说完,平静地续改,“也会是别人。”

    “什么?”

    “他在等一个借口,你给了他而已,”别枝不在意地撇开眼,“我也一样。”

    祁亦扬攥拳:“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我比较奇怪,你凭什么会觉得我在乎?”别枝轻笑了下。

    她放下腿,微微向桌前压身:“庚野,你,林巧微,你们所有人好像都觉得你喜欢我?可是真奇怪,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甚至都完全不了解我,谈得上什么喜欢?”

    “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你?!我比庚野还要了解你!我关注了你整整一年,只要在学校里,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你!我比庚野还要关注你——”

    “可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别枝轻飘飘地截住了他的话音,“如果你真了解我,就该知道,比起耳听为虚,我从来更信眼见为实。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总喜欢说言不由衷的话,来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祁亦扬,我自己都如此。”

    她顿了下,有些嘲弄也自嘲地偏开脸:“一句报复,你觉得我就承受不了了?你该去庚野身边录音,那样你就能听到,比这过分千倍万倍的话,我都亲口对他说过。”

    祁亦扬僵住,像是难以置信地看她。

    别枝却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没见过我的自私、狭隘、逃避、懦弱,却妄说喜欢我。”

    “那庚野呢?他就了解你?他就都见过?!”

    祁亦扬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别枝却怔在对方的质问里。

    对。

    她怎么忘了。

    他早就都见过了……他是最了解也最知悉她的人,因为只有他被她的自私、狭隘、逃避和懦弱最深彻地伤害过。

    可即便是那样,庚野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面前了。

    ……像条认了家门的傻狗,被套上袋子扔出去一万次、一万米,还是只知道在袋子松开的瞬间,转头,认准某个方向,不要命地朝她跑来。

    “——”

    别枝呼吸不平地起伏了下,她别过脸,飞快地眨了两下眼,将那点酸涩压了回去。

    等那点情绪平复,别枝转回来,声音微涩哑:“是,他了解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了。”

    祁亦扬死死扣住了桌子,不甘心地瞪着她:“那是你给他的机会,如果是我,我也一样能——”

    “你和他从不一样。”

    别枝冷声打断。

    “需要我提醒么,你就是个色厉内荏,只会用疯狂当外壳,靠对外发疯抵御对内空虚的胆小鬼。”

    “你——”

    “否则七年前的当初,这七年间、甚至是现在,等不到庚野出现,你也早就来追我了。”别枝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为什么没有呢?”

    祁亦扬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他凶狠地瞪着她,眼神却是僵硬的。

    他想闪躲。

    别枝察觉,一把拎住了男人的衣领,将他猛地拉向了桌子中间:“祁亦扬,你懦弱到连这一点都不肯承认吗?即便没有庚野,你也根本没有勇气追我。他只是像一面镜子,让你看见你有多懦弱地瑟缩在角落!”

    “我不是!”祁亦扬猛地甩开她的手,“我没有!”

    “你是喜欢我吗?不,你更嫉妒庚野。”

    别枝不在乎地睖退了要跑过来的服务员,又漠然转回:“你扪心自问,如果庚野没有和我再在一起,你还会——不对,你敢让自己出现在我面前吗?”

    “…………”

    祁亦扬身体蓦地一颤。

    他像是不理解,擡头看向了别枝。

    “奇怪我为什么了解,对吧。”

    别枝轻声,“因为我曾经,差一点就像你一样——把自己撕成两种情绪极端的感觉如何?你的医生没有告诉过你,像你这样的双相患者,该如何遵从医嘱,治疗、吃药、甚至住院么?”

    祁亦扬僵硬地坐在座椅里,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是无声地瞪着别枝。

    许久后,他才慢慢低下视线。

    别枝藏在桌下的手指微微松开了。

    ……赌对了。

    双相,且正处于抑郁发作周期。

    在今天见面后,观察他和之前的癫狂情绪完全处于相反极端时,她就有了这个猜测。

    可惜她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也只能赌了。

    这个状态里的祁亦扬,大概能算作他对外人最无害,也最无助、所以最容易被攻破心防的时刻。

    “是……我嫉妒他……”

    将帽子戴回的祁亦扬拽着帽檐,死死压下,声音颤栗而嘶哑:“明明他才是那个从烂泥阴沟里爬出来的人,明明他才真正一无所有过,他十几岁以前都还只是个孤儿院里没人要的野种,从小被人踩着脊梁骨长大的……凭什么,凭什么他倒下去,被人踩进泥坑里多少次,却还是能什么都不在乎地站起来……凭什么我却不能……”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也不该问他,”别枝淡声说,“不如问你自己,问你的医生,或者,回去问你的父母好了。可惜,他们不会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如果知道他们错了,他们或许就不会那样做。”

    祁亦扬放在桌上的手指按紧,却依然不可控制地战栗起来。

    别枝垂眸望着,难得有些感同身受的怜悯。

    却不知道是在怜悯他,还是差点就像他一样的曾经的自己:“问到最后,你会发现,好像没人做错什么。他们给了你生命,你在这个生命里诞生意识,余下是不可选择的附赠,你能怪谁呢。连你自己都是无辜的。”

    别枝拿起手机,关掉了上面还未结束的倒计时。

    “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偏偏是庚野吗?”别枝起身,“因为只能是他,不会有别人。遇见他,我才获得走下去的力量,是他教会我直面人生一切厄难的勇气。除他之外,没人给得了我。”

    “你还问他凭什么?凭他无畏、凭他从不自卑。”

    别枝离开位置,轻如薄风地笑了,“实在不行,那就凭他是庚野吧,野犬的野。”

    “……”

    那天晚上。

    下班后,别枝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很久。没有做什么,就只是坐着。

    她不停地回忆着,七年前,七年后,她对庚野说过的那些话,推远他的那些举动。

    越想起,她越难过。

    别枝的头一点点低下去,后来她索性把自己的脸埋在掌心里。

    她确实太怕那些风浪了,她亲身经历过一艘父母的船,亲眼见它如何被掀翻、被撕碎、被吞没。

    她恐惧无底的深海,宁可藏在自己的小小的港湾里。

    她一次次把庚野推远。

    她甚至告诉自己,这样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好,他不必陪她去经受暴风雨,不必冒被吞没的险。

    可是她忘了,她这个港口有多崎岖,嶙峋,礁石密布,暴雨随行。

    他原本就是穿过那些险滩,穿过她为了推远他而掀起的那些风浪暴雨,历经一次次折磨和伤害,才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他都该遍体鳞伤了。

    她怎么忍心,不给他任何知悉真相和选择的权利,就将他孤独地推回那片深海里?

    “……”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别枝起身,拎起背包,朝办公室外走去。

    别枝一路将车开到了楼下,停好。

    然后她下车。

    老社区今晚似乎停了电,楼道里都黑黢黢的,别枝一边沿着楼梯上楼,一边拿出手机,给庚野发去了一条消息。

    “明晚你有时间吗?如果有,那我们见一面,一起吃t顿晚饭,好吗?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别枝字字斟酌过,悬停在手机上方的指尖还有点颤。

    等到她踏上最后一节回家的台阶,终于咬咬牙,用力按下。

    信息发了出去。

    别枝转向玄关外的楼道,跟着脚步蓦地一停。

    她瞥见了墙角,一点莹莹的猩红的火。

    还有夹着那根香烟,在昏昧中轮廓模糊的,那人修长微曲的指骨。

    像是验证她被惊滞的念头——

    “叮咚。”

    黑暗里,那人手机响起一声收讯。

    别枝愕然望向黑暗里:“…庚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