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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婠进了禅房后,裴明泽就开始左思右想的,心里相当纠结。

    方才沈婠闪躲的眼神,他是看得分明的,明明刚开始还瞧了自己的一眼,可到后来干脆垂下眼帘,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神色也颇是古怪,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似的。

    “览古,我刚刚说了什么话?”

    览古挠挠头,“王爷只说了两句话。”

    那两句话听起来也无不妥之处,可为何婠婠要躲着他的眼神。裴明泽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脑子好使得很,一碰上沈婠的事,脑子就跟糊了一样。

    裴明泽忽然想起一事,他问道:“东西都备好了?”

    览古拍拍胸口,“奴才办事,王爷放心。”

    “还有唐氏的事。”

    览古道:“奴才明白的,沈姑娘的母亲,奴才定会让人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此处偏僻,人烟也不多,且有六皇子殿下的人照看着,断不会出什么问题,”他笑了笑,只道:“王爷心思慎密,都想好了各种退路,即便有万一,也必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裴明泽颔首。

    他道:“待婠婠出来后,你便让她过来我这边。”

    览古心痒痒的,兴奋地都道:“王爷可是要表态了?王爷呀,这回别拐弯抹角了。上回听得奴才都替您着急了。沈姑娘是聪慧,可是再聪慧也难以揣摩王爷您的心意呀。”

    裴明泽轻咳几声。

    “这回不许听墙角。”

    裴明泽转动轮椅,进了另外一间禅房。

    这大半年来,他几乎可以说是日日与沈婠通信,他也借此将沈婠从外到内彻彻底底地了解了一番,她的所有喜好和厌恶,他皆是牢牢地记在心底。

    他也曾在信里暗示过,兴许是自己太过含蓄,婠婠似乎也不曾发觉。

    前段时日他忙着给唐氏安排各种事宜,有好几日没有给沈婠写信。当他回到王府里时,阿潭送上了沈婠的信笺,尽管字里行间没有明确地表达她对他的担忧,但裴明泽心里仍是十分愉悦。

    当夜就寝前,他望着沈婠的画像偷乐了好久。

    这大半年来的付出总算是有了收获。

    沈婠心里有他,不然以她的性子,她绝不会主动让阿潭过来。

    禅房里的琴案上有一张五弦琴,裴明泽伸出五指在上面轻轻一滑,琴音调试得刚刚好。裴明泽收回手来,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冒着汗。

    他心底很是紧张。

    为了这一日,裴明泽筹划了不短的时间。

    在裴明泽的计划中,今日先让沈婠与唐氏相见,在沈婠心里,裴明泽知道唐氏于她而言有多重要。这么多年未与自己的母亲相见,如今一见,沈婠的心必然会变得再柔软不过。

    且以沈婠的性子,她也定会过来与自己道谢。

    裴明泽打算跟沈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她,唐氏在这里很安全。他晓得她定然会担忧,这些时日与沈婠的通信中,裴明泽总能在沈婠的话语间感觉出沈婠对平南侯府的恐惧和担心。虽是不明,但裴明泽也不曾追问。

    她既是恐惧,那他就替她安排好一切,让她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是……

    裴明泽考虑到自己的紧张,怕自己会误事,是以他将《凤求凰》提到了第二步。先借琴表明心意,再温柔款款地从轮椅上站起,告诉她,尽管自己现在势力单薄,但为了她,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护她一生的周全,宠她爱她,必不让任何人欺她侮她!

    不过裴明泽并非相当自信,他此刻也想好了退路。

    若是婠婠婉拒,他便说自己不懂□,欲要向心上人表明心意,所以先来借她演练一遍。

    横竖她要守孝三年,如今还有两年。

    他还能再接再厉。

    裴明泽默默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气,抹干了手里的湿汗,顺带理了理鬓发和衣襟。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婠婠。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沈婠进来时,裴明泽以最好的姿态缓缓地转过轮椅,一脸温和地与她说:“婠婠无需担忧,你母亲……”就在此时,话音戛然而止。

    裴明泽看着沈婠哭得红肿的双眼,方才在脑子里过了千万遍的场景瞬间不知消失在哪处了。

    他慌得不知所措的。

    “我……”

    “你……”

    “呃……”

    冷静!冷静!冷静!裴明泽在心中勒令自己。

    只不过一见到沈婠还泛着泪水的眼眸,结果是勒令失败。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的手脚极是慌乱,甚至把琴案上的五弦琴给摔到地上了。

    “铮”的一声,颇是刺耳。

    沈婠被吓着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明泽。

    裴明泽拾起五弦琴,瞧见上面的琴弦完好无缺的,心里方是松了口气。他重新擡眼看向沈婠,正打算重新来过时,他发现沈婠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指着他,“王……王爷……你的……腿……”

    裴明泽刚刚一着急,也忘了要装成要腿疾了,直接站了起来去捡琴。如今这么和沈婠大眼瞪小眼的,裴明泽的心中可以说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真是糟糕的开头呀。

    沈婠回过神来,她惊喜地道:“王爷,你的腿何时治好了?”怪不得之前见到裴明泽时,他的面色好看了这么多。原来是腿疾治好了。

    见沈婠并无任何责怪之意,反而一脸高兴的模样,裴明泽顿时有几分欣喜。他道:“大约是半年之前,本想告诉你的,但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不过此事要保密,不能给其他人知道。”

    沈婠稍微细想,立马就明白了裴明泽的意思。

    她道:“嗯,婠婠晓得。只不过王爷腿疾能好,实在是值得高兴。”

    沈婠的眼角处还有未干的泪水,裴明泽看得心里不舒服。上回见到沈婠双眼红通通的,他就不太自在。现今是除了不自在之外还有几分心疼,宛若有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自己的心。

    裴明泽递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沈婠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拭干泪水,窘迫地道:“刚刚让王爷见笑了。”

    “没有,”裴明泽轻声道:“你能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我心里很高兴。你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会取笑你。”

    不等沈婠说些什么,裴明泽向前走了数步,他凝望住她,认真地道:“之前你与我说,想要试探一个姑娘家的心意便为她弹奏一曲《凤求凰》。我原本想在今日为你弹奏的,可现在我改变心意了。借琴抒意虽好,但我更想亲口与你说,”微微一顿,“婠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么?没有其他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

    沈婠原先是不明白的,但到了后来,她心里也隐隐有所察觉,可她不敢深想。直到今日,她见到自己的母亲。

    若裴明泽不是喜欢自己,又怎会替自己思前顾后出谋划策?又怎会大费周折不辞千里远将母亲送到自己的面前?

    沈婠垂下眼帘,她低声道:“我明白的。”

    话毕,沈婠默默地一声不吭的。

    裴明泽的手心又再次沁满了湿汗,他看不见沈婠的神情,心里也揣摸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裴明泽生怕沈婠下一句会说出婉拒的话语来,他紧接着道:“我会待你好的,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与你为敌便是与我为敌,我如今虽是势力单薄,但我愿为你去争。我原先以为我最喜欢的是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直到与你相识,我方是发觉最好的日子,不是闲云野鹤更不是与世无争,而是能有你在我身边。”

    沈婠此时擡起眼帘来,她定定地看着裴明泽。

    “……前阵子为何你突然不给我写信了?”

    裴明泽道:“你母亲到京,我忙着给她安排各种事宜,且想着你也忙,便也没让阿潭给你送信。”

    沈婠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裴明泽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那么……”

    沈婠含笑道:“王爷不是要给婠婠弹琴么?”

    裴明泽先是一愣,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好,好,我弹,这就弹。”

    沈婠弯眉又是一笑。

    她可以确定一事,眼前的男子,她心底也是喜欢的。魏子骞与她表白,她心里有惊有诧唯独没有欣喜。而今日裴明泽与她说这番话,她心里没有惊也没有诧,只有恰恰好的欢喜。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