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穆燃面前摆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两行字︰
祁泽,十八岁,孤儿(?),碳基人(?),精神力变异者。
凶手,年龄未知,背景未知,与穆家有仇,精神力变异者。
他提起笔,把“精神力变异者”六个字重点圈出来,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寻找了那么久,他为何一直没发现,唯有祁泽才是忽然出现的精神力变异者,也唯有他背景最神秘。孤儿哪里能拥有如此高的文学造诣?孤儿哪里来的勇气跟穆家对着干?
以前真是被“碳基人”三个字蒙蔽了,竟丝毫也没把最大的威胁放在眼里!穆燃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点开智脑,发出一条指令——查查祁泽。
那边很快回复︰“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不过可疑的是,他的个人智脑存在某些空白区域,我根本进不去。”
“空白区域,什么意思?”穆燃追问。
“意思是他的个人智脑并没有设定多么高深的防御系统,当然,就算设定了,对我来说也等同于无物,但里面的某些功能区域却消失了,完全找不到,譬如聊天频道、邮件收发、账户信息等等。也就是说,有关他个人隐私的东西,在网上根本找不见,只有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疑点?世界上还有你找不到的信息吗?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穆燃表情有些阴沉。
“我一直在研究,准备得出结论了再通知你。穆家已经没了,什么时候报仇都不晚,但这么奇怪的现象却难得一见。你如果要向祁泽动手,记得把他的个人智脑夺过来,我要留下当研究素材。”
“研究、研究、研究,你的生命里难道只有这两个字吗?”穆燃关掉聊天频道,重重喘了一口气。楼下,五皇子正在与严君禹通话,奇怪的是,在隔音设施如此完善的皇子府邸里,穆燃依旧能清清楚楚听见两人的声音。
五皇子︰“我没想到你会接下我的挑战。你应该知道,你的小朋友根本无法带领你取得胜利。如果你们愿意在网络上公开向穆燃道歉,我可以取消这次决斗。”
严君禹︰“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相信祁泽。你完全可以不挑起这场争斗,但你为了维护穆燃的脸面,却把你的挚友摆放在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上。若在曾经,我或许会选择退让,但现在,我的身后还站着祁泽,所以我绝不会妥协。我对祁泽的心意,正如你对穆燃的心意。”
五皇子冷道,“如果这些话听在穆燃耳里,不知道他会是何种感受。他那么用力去维护的人,却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爱上了一个碳基人。这可真够莫名其妙的,难道那位祁同学对你施展了什么魔法?你应该知道,哪怕他具备机甲制造师的专业知识,却缺乏实践经验,他甚至连一颗螺丝钉都没造过,如何完成毕业设计?决斗那天,我真担心你因为没有机甲可以开,必须用肉身与我搏斗。那样的话,你和他会成为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我相信他,没有任何理由。”严君禹淡淡开口,“两个月后,我们在比斗台上见。”
“等等!”五皇子阻拦,“你看见我和穆燃要订婚的消息了吗?”
“看见了,祝福你们。”
“没有别的话想说?”
严君禹犹豫片刻,叹息道,“你保重。”那句“小心穆燃”终究没法说出口,只因五皇子近来与穆燃走得很近,身上或许已经被打下了一缕神识,正处于全天候被监控的状态。有一句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其他几位皇子哪怕对穆燃大献殷勤,内心深处却非常戒备,存的也多是利用进而掌控对方的心思。但五皇子完全不会那样想。
他真心实意地爱着穆燃,明知道两人的家族有仇,甚至处于对立的两方,也不会去怀疑猜忌。他与穆燃订婚,只是单纯地想照顾他,就像严寒中解下自己的衣衫为对方取暖,是完全不求回报的。
严君禹不知道该怎样去拯救五皇子,因为他的拯救,在对方眼里只是阻碍。
“我会好好照顾穆燃,”五皇子像宣誓一般说道,“把世人亏欠他的都弥补回来。”
“不,你说错了,世人并未亏欠他什么。”严君禹原本已经想掐断通讯器了,听见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不得不反驳道,“正如祁泽所说,没有穆家的专横,就没有后来的一切。穆家把事情做得太绝了,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没有人亏欠他,也没有谁应该为穆家的遭遇感到愧疚……”
他话没说完,身边就传来一道清朗的声线,“你?锣履敲匆淮蠖迅陕铮扛嫠咚牵录一罡茫br/>
“别闹,回去画设计稿,我待会儿要检查。”严君禹冰冷严肃的语气变得十分温柔,捂住话筒说了些什么,这才回复五皇子,“抱歉,家里的小孩比较调皮,打扰你说话了。虽然他的话有些直白,但正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如果你准备为穆燃打抱不平,那么可以省下这番口舌,我们比斗台上见。”
“严君禹你好样的,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穆燃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样诋毁他……”五皇子气急败坏的责问被一串忙音堵进了喉头,整个人就像一颗哑弹,明明想爆发却找不到出口。
楼上,穆燃一笔一划写下“祁泽”两个字,然后用红笔打了一个叉。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祁泽是凶手,他都决定让这个人永远消失——
近来,祁泽很忙碌,光是提炼黑晶就花掉他半个月时间,所幸收获也不小,手里多了很多可供修炼的上品灵石。毕业设计的题目也出来了,不是机甲设计,而是机甲改造。
为此,严老爷子刻意打电话过来邀功,“收到毕业设计的考题了吧?难不难啊?不难?那就好!知道原本的考题是什么吗?三栖机甲的设计,去年才考过的题目。幸好我事先找人打听到消息,立刻疏通关系,让他们把题目换成最简单的,否则等到提交毕业设计的那天,你们怕是连台像样的机甲都没得开,那多丢脸!谢什么,不用谢,该工作的工作,该学习的学习,都去吧。”
祁泽不得不承认,自己必须感谢严老爷子的多管闲事,否则他一边要替李少主制作躯体,一边要设计一台崭新的机甲,工程不是一般得浩大。相对而言,机甲改造的难度就小得多,所有毕业生人手一台D4,无论是加强火力还是增大引擎,总之只要对其进行适当的改造,并在机甲格斗中胜出,就能顺利毕业。
当然,落败的那些人也不用留级,只需把机甲上交给导师,由他们给出分数,合格者照样能毕业。
考题一出来,所有毕业生都松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是难度最小的一次毕业设计。但五皇子却气坏了,立刻打电话给赫连校长,也就是他的六叔,抗议严家利用职权干涉校内事务。
“你究竟想怎样?就那么希望曾经的挚友因为没有机甲可供驾驶,在比斗台上惨烈地输给你吗?”赫连校长冷静地说道,“穆燃的确是你手里最大的筹码,可以帮助你坐稳皇储之位,但如果你对他的感情超过了某个界限,这项优势也会变成你最大的劣势。你的父亲绝不会册封一个傀儡做皇储,尤其操控傀儡的还是穆家人。”
“穆燃并不是我的筹码,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五皇子声音小了很多,“况且他没有操控我,我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被控制了却还一无所知。”赫连校长语气变得极为严厉,“赫连岳,你必须理智一点,否则你的父亲会采取非常手段。”
“他会怎样?把我放逐到边远星球?”五皇子嗤笑。
“不仅放逐你,他还会把穆燃囚禁起来,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再把人送进地狱。”赫连校长警告道,“赫连岳,不要因为自己得宠就肆意挥霍你父亲的耐心,你目前完全没有与他抗衡的实力。”
五皇子沉默良久后哑声说道,“我明白了,谢谢六叔提醒。”转过身,他立刻删除了所有维护穆燃的言论,并与一位最近很火的偶像明星在网络上公然调了几句情。曾经的他因为爱而不得,很是放纵过一段时间,这时候再把旧习捡起来,并不会惹人猜疑。
皇帝陛下怎么想的暂且不得而知,但穆燃监听到这段对话后却讽刺地笑起来。
与此同时,祁泽已经为李少主做好了四肢,还剩下丹田需要修复,这是最复杂也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半点马虎不得,于是他把全部精力都耗在上面,毕业设计稿一笔都没动。
李子谦过意不去,趁他出门喝水的间隙说道,“大师,我的事你可以先放一放,先把机甲改造好再说吧?那台D4运来很久了,我听君禹说你连看都没去看过?”
“有空的时候就去看,跑不了。”祁泽的回答令李子谦挂了一脑门黑线。
“可是再过半个月就得提交设计,你这时候还不动工,时间来得及吗?”
“好吧,我先把毕业设计弄完。”不止李子谦,欧阳晔和莫天磊也常常催他赶紧改造机甲,唯独当事人之一的严君禹,头几天吩咐他画设计稿,见他迟迟没动笔就不再问了,也不知是破罐破摔还是对搭档太有信心。
但无论怎样,他的态度都让祁泽感到很舒服。
宅了一个多月的祁泽终于来到停放机甲的检修仓,里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在埋头干活,而他们绑定的驾驶员偶尔也会来看看,帮忙测试机甲的性能。
看见迎面走来的少年,这些人先是愣了愣,继而议论开了,“天啊,时隔一个多月,他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这次毕业设计了呢!”
“我也这样以为,毕竟对手是穆燃那样的天才。当然,他也很天才,但完全不能与穆燃相比。人家穆燃家学渊源,三岁就开始接触机甲制造技术,十八岁能独立设计T型机甲,经验比很多教授都丰富。幸好这次的考题是机甲改造,否则严少主就得光溜溜地跳上比斗台。”
“是呢。听说考题还是在严老元帅的强烈建议下换成机甲改造的,为的正是给严少主留最后一块遮羞布。你想啊,哪怕祁泽什么都没改动,严少主好歹还有一台原装D4可以驾驶,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这还不叫输得难看,什么叫输得难看?”一群毕业生嘻嘻哈哈笑起来。
祁泽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穿行,步伐不紧不慢,表情不咸不淡,丝毫也没受到影响。渐渐的,大家感受不到讽刺人的乐趣,也就不再说话了,转而埋头干活。严君禹早已等候在机位前,迎上来说道,“要不要找几个机械师帮忙?”
“不用,我自己能弄好,”祁泽低声询问,“能不能帮我把机甲运到单独的仓库里去?我不想让别人参观我的改造。”
“这恐怕不行,”严君禹同样压低嗓音,“所有的改造都必须在这座仓库里进行,以免某些学员请人帮自己作弊。看见门口的扫描装置了吗?只有毕业生和他们绑定的驾驶员、聘请的机械师能进来,其余人等一律止步。还有,机械师也限定了水平,七级以下才准协助。”
“这么多规矩?”祁泽眉头皱了皱,指着高高的起落架说道,“那你帮我扯一块幕布围起来吧。”
这种做法绝对是建校以来的头一例,但严君禹丝毫也没觉得为难,立刻让人买来巨大的白布,把祁泽的机位围了个严严实实。这种布专门用来裁制防护服,无论是厚度还是膈应效果,都很不错,为了增强保密性,严君禹还让人在出口处安装了拉链门和防护系统,只有拿到秘钥才能进入。
这项工程算不上复杂,但做出来的效果却非常醒目。一台台高大的机甲矗立在检修仓里,中间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白色帐篷,那景象只能用突兀来形容。毕业生们纷纷跑过来围观,有的拍打脑门,若有所获;有的暗怪祁泽破坏秩序;还有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弄好围幕后,严君禹再次询问,“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你快走吧。”祁泽把人推出去,却被拉进怀里揉了两把,于是蹦起来,去拍严君禹的头顶。两人正亲密无间地嬉闹着,穆燃和五皇子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五皇子指着白色帐篷,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隔离视线的,方便祁泽专注工作。”严君禹也不多做解释,冲两人点点头便走了。
“你就算在周围给他砌一堵高墙,他也改造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剩下半个月时间,光是把机甲拆开再组装,也得花掉七八天,我很怀疑他能不能拿出成品。”五皇子徐徐开口。
“拿不拿得出成品是我的事,你只负责输就可以了。”祁泽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转身回了帐篷,并把拉链门锁得死死的。
五皇子气得面红耳赤,语气森冷地说道,“严君禹,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挑选的专属机甲师,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就狂成这样。我原本想为你留一些颜面,现在也不用了。”
“真的不用给我留颜面,你只负责输就可以。”严君禹非但没觉得祁泽有什么不对,反而好心情地笑起来。他略一颔首,大步离开,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就在刚才,他总算悟出一个道理,如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便把他打醒,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反正他多的是耐心。
五皇子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抹了把脸,叹息道,“他变了,再也不是我曾经认识的严君禹。你看看这帐篷,算不算违规?如果是以前的他,绝对干不出这种出格的事!他对那个碳基人简直百依百顺,像中邪了一样!”
穆燃眸光微亮,似乎想到什么,嘴里却淡淡说道,“按照校规,只要祁泽不离开仓库,不把高等机械师带进来,就不算违规。”
“那也太标新立异了,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样。这种肤浅而又猖狂的人严君禹也会喜欢,我真怀疑他的欣赏水平。”五皇子边走边嘲讽。穆燃没说话,心里却反复琢磨着一种可能——君禹态度转变得那么突然,是不是被祁泽的神识控制住了?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但他此前竟一点儿也没想到。当初君禹出事的时候,他的神识曾经断开过一会儿,估计就是在那期间发生了变故。
要解除这种控制,办法有两个︰一,击碎那缕神识;二,杀死神识的主人。穆燃思来想去,决定采用一劳永逸的办法。毫无疑问,祁泽是他最大的威胁,无论在感情方面还是在事业方面。
当祁泽把早已打造好的新能源系统安装在D4上时,检修仓正经历着一场变革。继第一个围幕搭建起来之后,第二个围幕诞生了,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不被人查看、探究、询问、讨论,甚至监视的感觉简直棒呆了,所有毕业生都躲在幕布后,畅快地挥了挥拳头。
院长和校长偶尔会过来检查,却差点惊掉下巴。原本一目了然的机甲,现在全被隐藏在厚重的幕布之下,什么都看不见,两人来回走了几圈,不得不无功而返。不过他们充分尊重了学员的隐私,并不强制要求拆除围幕。
虽然帝国政府提倡技术共享,但那只是一句漂亮的口号,真正掌握了革新技术的科学家,谁舍得把它拿出来宣扬?然而在技术成熟后,共享也就变得可行,科学家们可以把初代技术拿出来,这样做也能促进帝国科技的发展。总之,现在的机甲制造业,已经比穆家统治的时代好多了,有技术壁垒,却也存在相互合作。
五皇子被这种氛围感染,渐渐也改变了最初的想法,让穆燃挂起围幕,却屡次被他拒绝。
“我的技术没什么不能看的。”他淡淡开口。
“可是挂上幕布真的会自在很多。”五皇子还不死心。
“我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工作。”穆燃专心致志地焊接着一个零件。
这种不入流俗的态度却并未引起毕业生的好感,反倒让他们有些腻歪。人家都挂,偏偏你不挂,这是干什么?凸显你的无私伟大还是光明磊落?要真无私,早干嘛去了?为什么要等到祁泽公开了古字典才不得不把穆氏源代码传授给大家?为什么不早点分享中高端机甲的制造技术,让帝国军队得以扩充?
穆家本身就是自私自利、专横霸道的代名词,这个时候还来装什么圣父?
穆燃愿意传授超能机甲的制造技术,这是一件大好事,学员们感激他,却并不代表他们想不明白这背后的动机。要不是走投无路,他哪里舍得?
这样一想,不少人觉得穆燃有点虚伪,不像祁泽,坏得直白,也不掩藏自己的私心。其实大多数人的心态跟祁泽一样,只是表面端着,不敢显露而已。若不是祁泽带头,他们也不会拥有这么好的福利。
如此,只不过三四天而已,祁泽的人缘竟慢慢好起来,走在路上总有人跟他打招呼,还有人开玩笑一样问他改了哪些地方,听他说改的都是杀手,不能告知时,非但不觉得生气,还会嘻嘻哈哈地附和,都说自己也藏了杀手。
检修仓的氛围空前活跃,下一届毕业生听说这些围幕会被校方留下,作为一项传统时,无不鼓掌庆贺。如果可以,谁愿意把自己的毕业设计提前暴露出来,万一被别人模仿或想出克制的办法呢?
有了围幕,干什么都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