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今天是机甲制造系毕业生提交毕业设计的日子,帝校的机甲训练场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不但机甲制造系全员出动,别的系也都纷纷跑来观摩。王轩挤开人群,走到欧阳晔身边,小声问道,“祁泽呢?怎么还没来?”
“运机甲去了。”欧阳晔指了指检修仓的方向。
“听说今年的毕业设计很神秘。”王轩身为机甲战斗系的学员,对制造系的消息自然十分关注。
“是啊,大家都用围幕把自己的设计保护起来,目前连校长和院长都不太了解这方面的情况。”说起这个,欧阳晔就觉得好笑,“那玩意儿还是祁泽先弄起来的,别人全都跟着效仿,整个检修仓里全是白帐篷,壮观极了。”
“祁泽竟然能带头干出这事?”王轩有点意外,但略微一想,自己也跟着笑了,“可惜我没机会亲眼看一看,场面一定很有趣。”
两人正说说笑笑,旁边有人鄙夷道,“做出这种事难道很光荣吗?你们不但不谴责,还好意思标榜?政府一再提倡打破技术壁垒,避免产业垄断,许多大师纷纷响应,怎么到了祁泽这儿,却反其道而行?他把自己的机甲围起来,不就是害怕被人窥探吗?他是不是想做第二个穆氏?以往我们的传统多好啊!大家都在一个仓库里工作,互相交流,彼此帮助,现在却壁垒分明,弄得像阶级敌人一般!祁泽带坏了整个学院的风气,为什么没有人指责他?”
站在后方的一名制造系的学员听不下去了,嗤笑道,“闭嘴吧傻逼!不懂就别装懂,搞得自己像正义的使者,其实是个脑子进水的蠢货!以前大家的确都在一个仓库里工作,也有互相交流,但绝没有彼此帮助。这可是毕业设计,关系到自己事业的起点,谁会好心好意帮助他人?在这一刻,大家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地转变,不是同学,而是竞争对手。所有人的设计都聚拢在一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才华横溢者就变成了被抄袭的对象,别人哪怕没有同等的才华,却可以借鉴他的设计,甚至为了克制他而修改自己的机甲。每一届毕业生里都不乏这样的例子——明明很优秀,最后却输给了抄袭者和模仿者。这公平吗?技术壁垒确实需要打破,但知识产权也同样需要保护,二者之间不是互相对立的关系,而是彼此制衡的存在。当一项技术彻底成熟后,为了把它推广出去,发明者可以开放一定的权限,却并不代表他必须把自己精心研究的成果与所有人共享。”
该学员定定看向那人,强调道,“你听好了傻逼,政府只是提倡打破技术壁垒,并不是强制大家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交出来,提倡和强制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谁还会努力去探索技术革新?干脆坐在家里,等着分享别人的心血就好。你是哪个系的?哟,也是机甲制造系,那么我敢肯定,你的专业成绩一定很糟糕。”他边说边擡起手腕,扫了扫那人的胸牌,挑眉道,“瞧瞧,去年的期末考试连拿了十个F,难怪你要反对祁泽的做法,害怕提交毕业设计的时候没地方抄?”
周围的人全都笑起来,目光里满是鄙夷。
那人又羞又恼,却不敢反驳。一般人如果没有得到原主的许可,根本扫不出胸牌里的信息,但这人却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由此可见,他的权限一定很高,同时也代表着家世显赫,与他争辩没有好处。
况且,他也争辩不出什么道理。机甲制造系的学员对祁泽的做法呈现两种反应︰一是大力支持,二是极力反对。这两派人也泾渭分明,支持者大多是学霸,拥有真材实料;反对者大多是学渣,毕业的时候只能靠抄袭来提高成绩。
学霸的影响力自然比学渣大多了,于是在他们的联名力挺下,学校才同意把祁泽的做法延续下去。也因此,祁泽在机甲制造系的人缘忽然改善了,走哪儿都有人打招呼,尤其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学霸,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欧阳晔笑得特别大声,直把那人臊得擡不起头来才傲娇地哼了哼。恰在这时,祁泽和严君禹坐着一辆运输车过来了,一台起重机慢慢把他们的机甲吊起来,直立着放在地上。机甲浑身上下裹着一层白布,看上去十分神秘。不少毕业生跑过去帮忙拆钢索,都被祁泽拒绝了。
“杀手都是在最后才亮相。”他笑眯眯地说道。
“哟,看来你准备放大招?那好吧,需要帮忙的时候叫一声。”众人一边打趣一边回到自己的机位。
严君禹揉了揉少年顺滑的发丝,安慰道,“别紧张,有我在。机甲格斗我从来没输过。”
“是吗?那你为什么没爬上风云榜的第一位?”李子谦操控着轮椅慢慢走过来。阿魁跟在他身后,帮忙挡掉周围的人群。
“虚拟网里不算。”严君禹垂眸看着李子谦的双腿,沉声道,“等你痊愈了,我们用真实的机甲打一场。”
“一言为定!”李子谦伸出手与他交握,两人同时发力,指关节均“擦”作响。阿魁毫不怀疑,如果两人的掌心夹着一个重力测量仪,数值绝对惊人。
握了大约一分多钟,李子谦无奈道,“行了学弟,这双手只是试用品,目前还承受不了你的力量。”
“试用品已经这么强,成品又会如何?”严君禹丝毫没有嫉妒的心理,反而非常兴奋,“学长,我期待与你一战。”话落把看好戏的祁泽搂进怀里,一边揉乱他的头发一边笑着赞叹,“你很棒,将来一定会成为全星际最伟大的制造师!”
“我儿将来一定能成为修真界最厉害的炼器师”,同样的话,祁泽曾听父亲说过很多遍,当时只觉骄傲,现在却莫名想要流泪。他搂住严君禹劲瘦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悄悄蹭掉眼角的泪光。
严君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拍抚少年的动作却更加温柔。李子谦指了指自己眼楮,用口型无声询问,“我好像看见他哭了?为什么?”
“大概是想家了。”严君禹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
李子谦走上前,轻轻抚了抚少年脊背。
站在不远处的穆燃正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笑,眸光却暗沉无比。五皇子故意说道,“我开始还以为君禹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他这么认真。看他抱着那个碳基人的样子,真像抱着什么宝贝。”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君禹都很认真。他可不像你,喜欢玩玩儿。”穆燃收回视线,淡淡开口。
“亲爱的,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那个小明星根本没有来往,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五皇子焦急的语气中透着几丝喜悦,满以为未婚夫吃醋了。
但穆燃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释,按下控制键,让连接在一起的钢索自动分离,被钢索捆住的白布瞬间落下,露出改装一新的D4,巨大而又厚重的胸甲,背部体积硕大的能源舱,粗壮了不止一圈的四肢,都说明这台机甲不可小觑。
“胸前肯定安装了能源炮,只不知是粒子炮还是脉冲炮;能源舱进行了升级,续航能力绝对很强;隐藏在四肢里的枪管和炮管大概有几百门,这哪里是D4啊,单论火力,比T4还猛!”一名机甲制造系的学员根据机甲的外形做出判断。
“把D系改成T系,穆燃的技术简直超神!”有人惊叹道。
“祁泽那台机甲改造得怎么样了?”好事者踮起脚尖往场内看。
“从形状判断,好像没怎么改动。听说他在最后半个月才开始动工,时间根本来不及,顶多加装几门能源炮而已。”
“不可能加装能源炮。一发能源炮打出去,D4的能源舱立刻被抽空,战斗也就瞬间结束了,所以这个可能性很小。要加装能源炮,就必须升级能源舱,这是一个连锁动作,工程量很大,一个月都完不了工,更何况半个月?”一名专业生反驳道。
“那你说他改装了哪里?”旁边有人追问。
“依我看应该只是给机甲涂了一层漆。”专业生边说边哈哈笑了,好像觉得这话很有意思。但是很快,他的笑声就变成了难听的“嘎嘎嘎”声,只见祁泽拆开钢索,拽掉白布,露出涂了一层新漆的D4,胸甲、四肢、能源舱、头部,均没有改动的迹象,除了颜色从银白变成纯黑。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敢这样干,把自己的毕业设计当成一场儿戏,以为涂一层漆就能了事。
校长和院长齐齐变了脸色。坐在贵宾席上的严老爷子猛然喷出一口热茶,然后以手掩面,低声呻吟。他向来为自己的厚脸皮感到自豪,但今天却甘拜下风。论脸皮厚,谁能比得上祁泽?怪不得他要挂一圈围幕,原来是为了涂漆方便!严君禹那死小子竟然还揉着对方的脑袋在笑!笑个鬼啊!严家的脸都让他们丢尽了!
心里不停吐槽的严老爷子察觉到摄像机正在拍摄自己,连忙放下手,擡起头,露出大气的笑容。别人把他的脸丢了,他不能自己丢自己的脸,比斗结束后再找这两个死小子算账!
评委、领导、观众,无不目瞪口呆。五皇子愣了小片刻,随即冷笑起来,“我还以为祁泽多有本事,没想到给机甲涂了一层漆就上来了。就算赢了君禹,我也不会有成就感。算了,我决定取消这场比斗,一面倒的碾压根本没意思。”
他正准备给严君禹发送消息,手腕却被穆燃紧紧握住,“比下去!我要你赢!”他明白,只要这句话一出口,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五皇子也会往下跳。如果祁泽真是毁灭穆家的人,他的能力绝对深不可测,这台机甲看上去越普通,没准儿就越厉害。
五皇子眸光一亮,立刻斩钉截铁地道,“我会赢。”
对面机位,祁泽正拿着一小瓶喷漆,把不太均匀的地方描补描补。严君禹低头查看震动不停的智脑。他的同学、同事、朋友、亲戚,全都发来消息,质问他究竟干了什么蠢事,为什么一定要跟祁泽绑在一块儿。毕业设计明明是机甲改造,他竟然只涂了一层黑漆就上来,细数帝校历史,从来没发生过这么丢人的事!而每一届的毕业设计都会以直播的形式放到星网上去,也就是说,祁泽不仅在学校丢人,在帝国丢人,还丢到联邦甚至全星系去了!
“天啊,我尴尬癌都犯了!为什么祁泽还能边哼歌儿边给机甲补漆?我他妈想捏死他!”
“我也想捏死他!帝校的百年声誉全被他毁得一干二净!机甲制造系的含金量都会低很多!”说这话的人正是之前维护祁泽的贵族公子。被他嘲讽的学渣现在挺着胸膛,仰着脑袋,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算祁泽有自知之明,还知道围一块布遮丑!”学渣笑嘻嘻地说道。
欧阳晔不干了,抽出风林火海就想扁人,被莫天磊和王轩齐齐镇压下去。
这些动静祁泽全不在意,只把一浪高过一浪的嘘声当成赛前伴奏。描补完机甲足部的黑漆,他走到严君禹身边,一只手勾住对方脖子,一只手拉下对方的智脑,踮起脚尖说道,“打开博彩网站让我看看呗?”
严君禹低笑道,“看来宿舍新规得加一条︰严禁赌博!”
“赌什么?”李子谦办了工作证,拥有自由出入比赛场地的权利,于是一直待在大师身边没离开。他的预感告诉自己,这场比斗一定会非常精彩,大师出品必属精品,所以绝不可能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五皇子和严君禹都是帝国的风云人物,他俩比斗,博彩公司不可能不开赌盘。看看我这台机甲,怂不怂?”祁泽拍打身边黑漆漆的大家伙。
“怂。”李子谦无法说出违心的话。D4本来就造型丑陋,换了黑漆更是丑出天际。
“像星盗团那边贩卖的山寨机甲,而且是最劣质的。”阿魁诚实道,“大师,我现在很怀疑您的审美。”
“怂就好。”祁泽一点儿也没生气,反倒十分期待地看向严君禹,“你说,它都怂成这样了,我的赔率一定会很高吧?”
严君禹扶额叹息,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道,“我多次让你修改外形,你都不同意,为的是不是这个?”
“知我者君禹也!”祁泽哥俩好地搂住他脖子,窃笑道,“来来来,我们再大赚一笔!你看这赔率,79个点了,目前还在疯涨,连境外资金都吸引过来了,你还犹豫什么?”
“那我就下注了。”不等严君禹说话,李子谦已笑眯眯地打开博彩网站。阿魁连忙跟上。两人没押多少钱,倒不是对大师没信心,而是怕本金下太多以至于拉低了赔率,让大师赚得少了。
祁泽等了十几分钟,眼看博彩公司快关闭投注网站了,这才下了一笔重注。最终,赔率停留在102点上,他大略算了算自己能赚到多少钱,不禁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严君禹拿他无法,只能一边揉乱他脑袋一边慎重警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别养成赌瘾就好,否则我一定把你关起来戒赌。”
“知道了。”祁泽偏头躲了躲,眼角眉梢全是飞扬的神采。
通过大屏幕看见几人的互动,观众们快气疯了。笑笑笑,把机甲改造成这样还笑个鬼啊!真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等比赛结束,看我们怎么喷死你!
穆燃大概是场上唯一一个把祁泽视为劲敌的人。能在十八岁的年纪一口气拿到九级资格证,这足以证明祁泽超高的智商。他既然如此聪明,能干出自打脸面的蠢事?答案是不能!所以他常常挂在嘴边的杀手,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这里,穆燃立刻朝对面走去。五皇子本想阻拦他,却又迟疑了。两人已经订婚,他应该多给穆燃一些信任,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他和严君禹也做不了什么。
“这台机甲很特别。”穆燃微笑开口。
祁泽睨他一眼,没回应,和李子谦走到一边说话去了。他是宗门少主,傲气自然不少,还不至于为了抹消穆燃的怀疑就主动向对方示好。况且他根本就不在乎穆燃会怎样做,甚至有点期待他展开疯狂的报复。他想看看这人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
出于礼貌,严君禹颔首道,“它的确很特别。”
“看来你对祁泽很有信心。这份信心是从哪儿来的?”穆燃试探道。
“从这儿。”严君禹指了指自己左胸。
穆燃脸上的笑容完全隐去。在电话里听到这人的心声,和在现实里听到,感受完全不一样。他以为自己能从容应对,但微颤的指尖却在预示着渐渐失控的心情。他闭了闭眼,继续道,“原本说好要为你工作,但最后却食言了。现在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为了我脑子里的资料,几乎各方势力都在争夺我的归属权。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像一件货物,只能任由别人挑选,想要过得好一点,除了极力展示自己的利用价值,没有别的办法。然而危险的是,这些利用价值将导致我落入更难堪的境地,囚禁、绑架,甚至掠夺记忆。那些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我不想连累你,所以离开了,选择赫连岳也是因为不得已。他是帝国皇子,民众的眼楮都盯着他,在他身边我反而更安全,至少不会莫名其妙失踪。君禹,我想告诉你,哪怕我们的家族站在对立面,我也会永远把你当成最重要的朋友。”
穆燃的眼楮清澈透亮,一如水洗。他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看过来,单纯得像个孩子,也脆弱得像个孩子。看见这样的他,没有人能硬起心肠。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如果不是发现对方留在自己机甲里的神识,严君禹一定会心软。
但现在,除了满心嘲讽,他竟找不出别的情绪。最重要的朋友原来是用来控制进而谋杀的?这份友谊他恐怕难以承受。从小到大,穆燃都是如此,用温和的手段掠夺着别人的一切。他喜欢的总能得到,他厌恶的总会消失,而错误永远在别人身上。
他既无辜又无害,哪怕差点把帝都炸毁,也能迅速洗白自己,瞬间从重刑犯变成受害者。论起心性、手段,同龄人里谁能与他相较?
严君禹遍体生寒,面上却一点儿不显,徐徐道,“我明白你的苦衷。阿岳会好好待你,祝你们幸福。”
“谢谢。”穆燃没能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只好略一颔首,慢慢走开。不心软、不沟通、不靠近,这样的严君禹何其陌生?
“废话说完了?”祁泽站在不远处,挑着眉询问。
“说完了。”严君禹阴郁的心情立刻晴朗起来。
“说完了就登机,给我打爆对面。”祁泽朝前指去。
“为你而战。”这句话有模仿欧阳晔的嫌疑,但它充分表达了严君禹此时此刻的心情。看透了穆燃的虚伪无情,再来看满肚子坏水却真实可爱的祁泽,他眼里只剩下浓浓的笑意。
心里微微一动,他不由走上前,把娇小的少年抱入怀中,用力箍紧。
“我是你的战士。”他附耳低语,然后头也不回地登上机甲。
祁泽一边揉着通红的耳尖,一边用叫喊声掩饰自己的羞意,“先跟他们随便玩玩,玩腻了再动真格的。别一上去就把人打爆了,那不够精彩!”
“知道了。”严君禹迅速进入驾驶舱,目光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左下角的控制盘上。原本只有启动键和关机键的地方,现在多出来一个黑色的按钮。祁泽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只要按下它,哪怕是一条狗在操控机甲,都能轻松获胜。”
毫无疑问,严君禹比狗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