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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影视 > 失宠王妃 > 第49章 鸣凤高塔

    宫女们的笑声飘满了整座皇城,一年只有这时候,严谨肃穆的殿宇里才允许生活其间的人们大声说笑。

    冬季也苍翠的树木衬了红色的除夕饰物,越发显得生机勃勃,过了除夕……又是一个春天了。

    容子期站在鸣凤塔下等待通传,春节的气氛弥漫了整个皇城却似乎被阻隔在塔墙之外,围墙内太监们静静地垂首侍立,不敢出半点语声。

    总管梁岳快步从塔里出来,对容子期做了个请的手势。容子期询问地看了他一眼,梁岳皱眉轻轻摇了摇头。鸣凤塔是皇上登基后唯一翻修的建筑,每次来这里,皇上的心情却总是十分恶劣。宫里渐有默契,一旦听说皇上是从鸣凤塔回来,嫔妃宫人在他面前都加倍小心,噤若寒蝉。

    翻修后的鸣凤塔共九层,原本就是京城最高的建筑,如今可以看得更加高远。容子期快步上到顶层也不免微微气喘,看见凤璘站在北面围栏前远眺的修长背影,他在楼梯口站了站,稳了气息才开口问安。

    凤璘没有回应他的叩见,只默默地遥望着不真切的天际,半晌才喃喃地说:“不够高……这塔还不够高。”

    容子期皱眉,他怕皇上真的会下令再次加盖鸣凤塔。一路跟随着走来,他固执地认为凤璘应当是那种生而为帝的男人,这个男人一步步让自己脱出困境,坐拥天下。如今,凤璘已经把朝野江湖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所有的人都是任由他摆布的棋子。他独断朝纲,大兴农林工商,国力在短短三年里巨幅增强,除了开国太祖,他令翥凤其他六帝黯然失色。

    这样的成就,连容子期这个属下都与有荣焉,创造了这一切的人却总是郁郁寡欢。二年前,容子期觉得能理解,因为原妃对皇上……他亲眼目睹,一个女人能那样爱一个男人,的确让人动容感怀。

    同样旁观了这场轰烈爱情的窦丹青,二年前放走了原妃,容子期平心而论是理解他的,虽然窦丹青此举失于忠义,但了却了愧疚。

    皇上对原月筝念念不忘,为让她登上后位百般筹划,容子期还极为卖力相帮,他也希望原妃能有个美满结局,才不枉她的真情真意。可原妃远走勐邑……容子期倒也不觉得太过惊异——母仪天下虽然是后宫所有女人的梦想,但那个娇俏媚人又有些任性固执的原月筝未必。

    一年后又是一年,皇上的执念却出乎容子期的意料。

    鸣凤塔下就是繁花簇锦的皇城后宫,这两年来,有过多少绝色佳丽?即便是代理中宫的杜贵妃,又何尝逊色于原妃?置身于这样的莺声燕色中,皇上遗忘原月筝的时间似乎用得太长了些。她离开的方式也实在让皇上难堪,所以这两年来皇上的脾气越来越坏,因小事被遣出皇城的女子越来越多,坊间的流言蜚语便荒诞离奇起来,容子期担心这些传言会变成肇兴帝辉煌一生的污点。

    “何事?”凤璘没回头看容子期,淡淡地问。

    “告假出京,探访故友。”容子期轻声说,但凡说起与原妃有关的事,所有人都会小心翼翼,他也不敢贸然提起卫皓的名字。

    “去看卫皓?”凤璘倒直白地说出来,听不出喜怒。

    容子期不敢多言,低头默认。当初卫皓失职放走了原妃,皇上一怒差点杀了卫皓夫妇和窦丹青,结果香兰的炮筒子脾气突然发作,大声嚷嚷说:“有本事就把小姐的家人都杀光,让小姐彻底绝了念想,省得远在勐邑还白白惦记。”

    他当时都吓坏了,心想香兰肯定是疯了,本来皇上还想不起找原家人算账,这句话不是把所有人都兜进来了吗?!没想到皇上冷了半天脸,居然只是罢免了卫皓和窦丹青的官职,遣回原籍,也没再继续牵连其他,过了一阵子还加封了原月阙为右司马。

    凤璘半晌不答复,容子期抬眼看了看他,心里泛起酸楚。

    独处时的英主肇兴帝是这样的沮丧和落寞,容子期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开怀的笑颜了。这么个城府极深,自制极强的男人,因为那个女人,有时候甚至会任性地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让所有深知内情的人极为不安,像守着个火药桶,为了原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捻子就被点燃了。

    就像今年丰乐进贡冰冻葡萄,数量比往年多得多,六品以上的妃嫔都能分上一盘,宫里女眷本都欢欢喜喜。最会邀宠的黎妃趁皇上去临幸的时候,求他额外多给她的黎月宫几盘冰葡萄。按黎妃的品阶和荣宠,这本是个微乎其微的要求,随便和哪个管事太监说一下就行,黎妃此举不过是撒娇讨巧。没想到居然惹得皇上雷霆大怒,下令任何人都不许再吃冰葡萄,丰乐永不再贡。

    别人觉得皇上喜怒无常,容子期还是知道原因的。他真是很为黎妃扼腕叹息,她要不胡乱撒这个娇,皇上都没留意丰乐贡了冰葡萄,这么一来,被全宫女眷恨上,自己也失了宠。原本他以为黎妃会成为继杜贵妃之后最受宠的,因为……她长得最像原妃,脾气也有些像的。

    “梁岳。”凤璘皱眉,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疲惫。“拿一封赏皇子的金馃子给子期带上,他们……不是生儿子了么。”

    容子期微笑点首后退,正要转身下楼,又被凤璘叫住,“你还是……叫卫皓夫妇回来吧。”

    容子期十分意外,又有些惊喜,看来皇上是不再生卫皓夫妻的气了。

    凤璘俯看几重塔下的容子期走出,十分开心地一路快步离去,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心里掀起的浓浓苦涩却只有他自己品啜。一朝登临极顶,他才惊觉自己是如此孤单,有些人能找得回来……有些却再也不能。

    他不信,也不甘!

    “宣右司马来这里见朕。”他低低开口。

    梁岳赶紧传命下去,看了看天色,劝道:“皇上,用些点心吧,从早到现在……”

    凤璘想起什么似的打断他的话,“去备些内膳糕点。”月阙向来喜欢吃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这点很像他妹妹。

    梁岳暗暗叹了口气,亲自下塔张罗,每次皇上私下召原大人,原大人都姗姗来迟,点心上早了会凉,皇上又得怪罪。果然,接到消息原大人进宫门,梁岳吩咐太监们送糕点去顶层,看了看旁边的日晷,整整让皇上等了一个多时辰,整个肇兴朝没有比原家兄妹更大谱的人了,先是妹妹弃后位而去,再是哥哥这臣子当得如此放肆。

    月阙一路走上塔顶十分不耐烦,叩拜凤璘后听他说赐座,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手边的桌几上摆的糕点显然是款待他的,月阙吃得挑挑拣拣,似乎不甚满意。

    凤璘看着他,整个翥凤没人再敢在他面前如此随便,偏偏他并不觉得月阙这样是无礼惹嫌。原家兄妹向来就有这样的本事,无论他是落魄的皇子还是威赫的君王,在他们的眼中,凤璘只是凤璘。转了一大圈,他才明白,为什么凤珣从小会那么喜欢原氏兄妹,眷恋月筝,甚至打算不惜背上骂名也要和她朝夕相伴。身在孤寒极顶,这样的妻子和朋友如同上天赐下的珍贵礼物。

    “月阙。”凤璘轻声笑了,“你还常常想起你妹妹么?”

    月阙正拿着一块豆沙芙蓉酥,顿了顿,这是月筝走后,两年来凤璘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她,“不想,那丫头无论去了哪儿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这话虽然有刺激凤璘的意思,却也是事实。

    勐邑诸王内乱,被流放的隽祁日子倒过得十分逍遥,因为当初他没有拼死与勐邑皇帝对抗,作为颇有实力的亲王这么做等于变相支持了勐邑皇帝,皇帝对他还是十分优待的。

    “可是……我想。”凤璘一笑,又看了看已经起了晚霞的北方天际,“两年来,我苦心充盈国库,厉兵秣马,如今勐邑陷入内乱虚耗,我终于可以去接她回来了。”

    月阙皱了下眉,扔下手里的点心,“凤璘。”他抬头看着对面微笑的男人——含笑的俊目深处全是执妄的疯狂,月阙突然深切感受到妹妹的愤怒,“你还非要抢她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把她困死在这座女人扎堆的深宫牢笼里,你就能抹平遗憾的耻辱了?”

    月阙口气冷诮,凤璘却没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可以想成这样残忍。”

    月阙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嘿嘿冷笑着,“皇上,难道我们要感戴您对月筝的一片深情么?感谢您让她一死成全您的大业,感谢您让她能与那么多女人平分共享一个丈夫,感谢您把她关在深宫里慢慢孤独老去?您对她的想念太刻骨了,全后宫女人都是她的替身,两年里,你已经有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了!”

    凤璘听了不怒反笑,“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丈夫,所以,我失去了她。”

    听他这么一说,月阙抿了下嘴唇,“既然你已经知道覆水难收,何必再强求呢。筝儿现在……说不定都要生第二个孩子了。”

    这话明显刺中了凤璘的痛处,肩膀竟都微微颤了颤,月阙看了,叹了口气。“算了,凤璘,算了。你这辈子想要的都得到了,除了筝儿,所以你才这么紧抓不放。”

    “这话……”凤璘苦涩地挑起嘴角,“我对自己也说过。”他双目幽幽看向月阙,“你亲自送走了沈梦玥,因此而更想她了么?”

    月阙没说话,他惊讶于凤璘还记得沈梦玥这个名字,两年过去了,就连他自己也渐渐淡忘,有时候竟会连梦玥的容貌都想不起来。

    “我这辈子想要的都得到了?”凤璘茫然地自问,似乎在认真回想,“小时候,母后病重,我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死,结果她还是死了。我想让父皇看重我这个儿子,处心积虑表现得出色,结果他还是更喜欢凤珣。我不想让月筝‘死’,却只能失去她。我喜欢丝雨,也想像对月筝那样对她,可是……”他笑了笑,自嘲而疲惫。“对,在筝儿走后,我照常选妃纳嫔,我照样生儿育女,我把宗政家的天下看管得有声有色,国泰民安。我也为皇室基业留下根苗,作为一个皇帝,该做的,我都做好了。现在,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宗政凤璘,原月筝的丈夫想做的事……”

    凤璘这两年里话少得可怜,突然说了这么多,让月阙一脸怔忡,“可是……可是……”面对这样的凤璘,他突然有点儿不忍说出实话,“唉,凤璘,就算把筝儿逼回来也没用。她……”

    凤璘笑着打断了他,月阙要说什么他全都清楚,筝儿不爱他了,不要他了,筝儿现在过的很好。“你还不知道筝儿的脾气?”凤璘有些无奈地反问,“她喜欢什么的时候一门心思,恨什么的时候也专心致志。”凤璘笑了笑,“她从来不会分辨一个男人的假意和真心。”他摇头苦笑,当初他假意对她,她看不出来,如今她也瞧不见他的真心。“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会幸福的。”

    月阙看着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凤璘了然地摇了摇头,“她是我的妻子,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我的妻子。她……就是没勇气再相信我一次。现在的我,已经可以不用让她再忍耐,再等待了。”

    话都让他说完了,月阙悻悻,“反正我是不会帮着你的。”

    凤璘淡然而笑,“没必要,这只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