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梁思谌一直跟到学校,但一路上倒是没怎么骚扰云舒,全程跟母亲在拌嘴,周邵红看不惯他,他也不能认同母亲,两个人互相驳斥。
如果不是人在外面,恐怕周邵红都忍不住再次扇他耳光。
他这个人固执起来实在是有点偏执加病态。
他脸上的伤很明显,云舒有时候看一眼,眼睛都会不自觉微微眯起来,阿姨竟然也真的不管他,好像他真的活该似的。
飞机上,云舒同阿姨一起坐,梁思谌人在后面,趁周阿姨睡着,悄悄往她手里塞巧克力,金箔纸包裹的巧克力带夹心,云舒咬在嘴里,莫名有些难过。
其实本该很伤感的结局,阿姨保护了她的自尊,可其实内心仍旧是不认同的。
感情很重要吗?
云舒不知道,其实在最初的最初,她是觉得比起亲情,是不重要的,她认同阿姨的说法,爱情只是人生中的点缀,爱得这么艰难,本就是不该进行下去的。
可梁思谌那么强势蛮横地介于其中,好像所有的困难对他来说都只是浮尘,轻轻拂掉就好。
他那么极力去争取,她又不忍心让他输。
他们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云舒起身去洗手间,被梁思谌跟过来堵在那里,狭窄的空间,他手撑在墙壁,将他困在身下,低着头看她,轻抚她的脸:“为什么又哭?”
他看到了,她偷偷抹眼泪。
她摇头。
“说话。”
云舒垂着眸,不知道如何跟他讲,讨厌他密不透风无处不在的目光。
梁思谌整个人都很阴郁,她没休息好,他又何尝休息了,怕她出事,全程绷着神经,也希望尽早搞定爸妈,于是一直在周旋,他的确自负,想做的事向来不吝啬手段,可感情不是算术题,哪怕他每一步都在心中验算无数遍,可依旧没有明确答案,他也到底还是怕了。
在想,她是不是真的会听从母亲的话,把他拒之门外,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冷静后还会选他吗?
他自诩全世界最了.解她懂得她知道如何照顾她身体和精神的人,可逼迫她的也的确是他,强势蛮横地要她接受他的感情。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被原谅。
爱能抵消恨吗?
特别丧气的时候,也想过,恨也好,总比两不相干要好,爱或者恨选一个,不要形同陌路、互不干扰,那比杀了他都难受。
他卑劣又无耻,到现在还在想,哪怕将来真的要分开,他也会宣告全世界,我永远等你回头,要她选每一任都要同他做比较和权衡。
他像个亟待审判的罪人,在等待她的判决。
云舒的沉默让他心脏钝痛,于是卑微地垂下目光,向来不屑于解释和讨好的人,也忍不住弯下头颅,认真看着她:“我不是要凶你,我脾气也不坏,从小到大,你不想做的事我没让你做过……除了,让你喜欢我。我没对你说过重话,也不曾要求你事事以我的准则为准,相反,我很了解你内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性格确实没那么温柔,但也没我妈说得那么差,温柔和体贴是需要建立在理解和尊重之上的,不然再好的态度也能刺伤人,小舒,不要推开我。”
周邵红的每句话都被他反驳了,他好像永远自信、自我,可云舒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意了。
她擡眸,努力扯了下唇角,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父母走后,梁思谌一度是她的全世界,像是溺水的人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在她动荡不安的内心世界里,他给予过她最深的安全感,好像抓住他,就不会再担心无依无靠。
她需要他的每个瞬间,他都在。
就算是父母还活着,恐怕都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他也不过只是大她五岁而已。
如兄如父,至亲挚友。
他的脾气,她当然也最清楚。什么蛮横霸道,自负傲人,都只是表面,她懂得他强势背后的温柔和怜悯。
云舒擡手抱住他的脖子,轻轻亲了下他的脸,很轻、很温柔,怕碰伤他,她眼睛又开始红,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本就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这两天一直跟母亲呛着,不过是想要抢夺阿姨的注意力,避免她过度和阿姨接触,而且可以让阿姨释放一下情绪,短短两天,阿姨似乎都已经快要习惯他三句不离云舒的劲头了。
当一件事被摆在明面上,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时候,云舒也就不会再因为环境而产生压力了。
云舒太了解他,可是也忍不住想……值得吗?
爱得这么艰难,真的值得吗。
可是看他状似受伤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心脏刺痛。
她轻轻碰了下他的唇角,眼睛红红的:“疼吗?”
梁思谌瞳孔紧缩了一下,思索片刻后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她总是心太软,总是为别人考虑,顾忌身边人的心情,她那么聪明,恐怕对每个人的心理活动都揣摩得透彻。
因此如今这局面,看似皆大欢喜,实则处处暗藏悲剧。
梁正平和周邵红不会同意,她一早就有预感,现在虽然母亲站在她那边,可她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母亲在保护她的自尊,心疼她的处境,也担心她的未来,这种保护和疼爱,只会让她更愧疚。
梁思谌大脑快速转了几圈,目光垂下来,整个人都似乎被压断了背脊一样,颓丧又脆弱:“疼,你再不理我,我都快要死了。”
“不会死。”云舒安静看着他,“我也没……不理你。”
“是吗?”梁思谌侧头,扣住她后颈吻她,似乎要索取一点爱和安全感,好确认她还在,并没有打算离开他。
云舒怕碰到他伤口,怕他疼,吻得极其抗拒,到最后甚至试图推开他。
梁思谌却固执地吻下去,舌尖撬开她牙齿,眼底阴沉一片:“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不用。”云舒噙着泪,还是推开他。
梁思谌虎口抵着她下巴,眼神沉郁悲痛:“小舒……别这么残忍。”
“你的伤……”
云舒闭了闭眼,突然擡手捂住他眼睛,然后才敢放任自己露出悲痛伤心的表情,她不停眨着眼睛,轻声说:“没有不理你,没有要放手,也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好,我只是……只是有点心疼。”
他本来不用这样的,他的未来应当是一片坦途,永远意气风发,永远自信昂扬,站在云巅,不需要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一生顺遂,爱情于他来说,不该这么艰难。
梁思谌攥住她的手,把她手掌从眼睛上拿下来,低头看她的脸,她偏过头,不想被他看,却还是被他掰过去,强迫她同他对视:“心疼我?”
云舒缄默不言。
“还是心疼我妈?”梁思谌故意,“也是,你向来站在我爸妈那边,反正你从来不关心我,恐怕还恨我,如今连接吻都不愿意了,我脸不疼,我心疼。”她抓他手,强势地抵在胸口,“这儿,疼得要死了。”
云舒咬着唇,半晌才说出口:“我没有……我是……心疼你。我不想你这么艰难。”她把额头抵在他胸口,痛苦地呼出一口气,“哥……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梁思谌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替她擦掉眼泪:“不用心疼我,只要你还爱我,那我就是赢家,一切都值得。”
云舒表情痛苦,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觉得他这个人极其的过分。
“我们该出去了,一直待在这儿不好。”
梁思谌最后捧她脸问一句:“爱不爱我?”
云舒不想回答,觉得他很过分,他明知道她语拙,羞于表达,偏不肯意会,也不肯让她婉转,非要逼她直白干脆地讲出来。
我爱你。
我需要你。
那么简短的语句,却太过于沉重,好像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背负得起。
她向来谨慎,不轻易表态,因为会很认真,他了解她,所以要她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也为了让她直面自己的心。
云舒被困在这里,他一副不回答不放她走的样子,像是走投无路的每个瞬间,他总有办法去挑开她的底线,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不得不仰起头,直面他。
云舒眼睛又红,可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她只好承认:“爱。”
梁思谌低头亲她,扯了下唇角:“我也爱你。”
他终于肯放她离开,一出去,周邵红就靠在外面,一脚踹过去:“真想报警把你抓走。”
她并没有听见两个人的谈话,但不用猜都知道他会说什么。
梁思谌摊手,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颇好,语气也温柔:“那云舒该多伤心。孩子大了,你也该学会放手了,你插不插手,都不耽误我追她,我不在乎你和爸怎么想,我只在乎她怎么想,她只要对我还尚存一丁点爱意,我就会死守到最后。而她原本只需要考虑要不要接受我,我追她追得是否诚恳让她满意,现在还要考虑你和爸的心情,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给她增加压力。”
“你追她?除了逼她接受你,步步紧逼地靠近她,你为她付出了什么?金钱?她不缺钱,梁思谌,我和你爸给她的,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给予别人不缺的东西,算不上付出。你都这么逼她了,尊重和爱更谈不上了。一个东西,从根上就是坏的,再枝繁叶茂都是多余。”
“我付出了什么你说了不算,甚至我说了都不算,要云舒说了才算。她有没有从我身上得到她理想中的爱情,她自己会考虑。妈你要是实在太闲了我鼓励你再去创业,你这个年纪正是实现自我价值,追求精神丰富的好年纪,为社会和国家做贡献,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周邵红掐了下他胳膊:“扯什么淡。”
“你逼问我付出什么就礼貌了?爱要怎么证明才算爱,我怎么举证我爱她,我想把我的心剖出来给所有人看看,但那现实吗。我说我可以为她去死,但这不是在表达爱,说这种话是在恐吓她,虽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爱她,的确爱到这程度。你不信也罢,但你又如何举证我不爱她?”
……
两个人又吵起来,云舒默默溜回自己座位,她已经学会自动屏蔽了,这种事是吵不出结果的,因为没有答案。
爱是最无解命题,怎么解都是对的,怎么解也都是错的。
到最后,无非是求一个心甘情愿,再求一个不后悔。
在这样的局势下,云舒竟然躺在那里睡着了。
可见梁思谌的努力卓有成效,不仅周阿姨习惯了,她也快习惯了。
到了学校,周邵红不住她那里,梁思谌当然也不住,他每天黏着母亲,好像故意要烦她似的。
折腾好几日,终于云舒要开始上课了,周阿姨要走了,顺便把梁思谌也拽走,不想他留在这儿干扰云舒。
临走的时候,梁思谌当着母亲的面亲吻了云舒的脸,云舒一整个人脸都红透,气得咬紧后槽牙,突然也很想揍他。
送走他们,云舒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但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一个交换生学长,去芬兰做交换,今年回国继续这边的学业,因为住在附近,经室友介绍,云舒帮了他几次后,两个人接触渐渐多起来。
然后他经常请她吃饭,偶尔送她花。
起初是一小朵,说感谢她的帮忙,后来是一小束,说朋友的花店里准备的今日幸运花束,祝她今日幸运,后来送上九十九朵玫瑰的时候,云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对方在追求她。
她只好紧急表示:“抱歉,我有男朋友。”
“你一直独来独往,我还以为……”对方看起来十分惊愕,“不好意思,但我想,我如果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一定不忍心放任她一个人待着,这么久都不来看她。”
男生笑意温和:“是你搪塞我的对吗?不然他这个男朋友未免太不合格了,我在你身边绕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而我观察你这么久,竟然都没发现你还有男朋友。”
云舒没遇到过这种事,也很难相信对方对她有意思,因为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实在是很淡很淡的,以至于他最初送花给她,她都没有多想,就像朋友间随手的馈赠。
两个人在图书馆,突然下雨了。
云舒把花还给他,但男人并不接:“我觉得玫瑰很衬你,就当我作为朋友送你的吧!”他看了看外面的雨天,“你看,老天都在为我哭泣。”
云舒:“……”
或许是国外待久了,说话都这么……文艺。
顾惟一撑起伞:“你没带伞,晚上还有聚会,我送你回去吧。我喜欢这种巧合,像是某种命中注定的安排,你不需要有心理压力,虽然不能追求你,但我们仍旧是朋友,不是吗?”
云舒很想说不用了,但雨势太大,一时半会儿似乎也不会停,于是她只好点了下头。
她捧着一大束玫瑰,身边被人撑着伞,刚走到公寓楼下,擡眸就看见楼下站着一个人,西装笔挺,镜片后的目光冰冷锐利。
云舒:“……”
她不喜欢这种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