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轶打量了下巴镇的建筑,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低矮的,至多不过三层,比较特别的是所有房屋的外壳都涂上了梦幻的颜色,浅紫、粉红或是天蓝,想来这也是一种旅游宣传。
孟哥的店有两层,外面的墙面是浅紫色的,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整体看上去就是居家的小餐馆氛围。
孟哥先回来和妻子打了声招呼,在二楼阳台那儿给他们空出了一桌,这会儿桌面上已经摆上了凉菜和水果。他知道陈淮景和兰兮芝他们是丁琎的友人,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让他们别见外。
他们到后没多久,孟哥就让人把已经做好的热菜端上来。
丁琎看到上菜的人立刻起身:“嫂子好。”
“刚才老孟说你要来我还不信呢,你这都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来我们店里坐坐了吧,可不是嫌嫂子做的菜不好吃吧?”
“怎么会。”丁琎笑。
孟哥说:“人忙,好不容易才休个假,你别逮着问了。”
“我也就关心关心。”孟嫂瞪他一眼,后往桌上看一圈,笑着问丁琎,“听说你这次还带对象来的,这俩漂亮姑娘,是哪个啊?”
丁琎低头,周轶仰头看他,她不吱声,就等着看他怎么介绍她。
丁琎骑虎难下,犹豫片刻只好指了下周轶。
周轶这才浅笑着站起身,礼貌地问了声好,随着丁琎喊她“嫂子”,又说了下自己的名字。
孟嫂端详着周轶的脸,饶是见多了域城的美女也不由点头夸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哪儿找的啊。”
她看向丁琎:“真是便宜你了。”
丁琎是笑也不是,不笑更不是。
孟嫂问:“小周是做什么的?”
“画画。”
孟嫂意外:“是个画家?”
周轶嘴角始终露出浅淡的笑,点了点头。
“难怪这么有气质,招人喜欢。”
孟嫂看着还想再问什么,孟哥插话:“查户口呢,还不赶紧把菜端上来,别饿着客人了。”
“看我,忘了你们还饿着了。”孟嫂指挥孟哥,“走,跟我一起去厨房帮下忙,几个大菜我一人端不了。”
孟哥招呼丁琎他们:“你们先坐会儿,桌上的凉菜水果可以随便吃。”
孟哥和孟嫂下楼后,周轶才动身去找店里的洗手间。
洗手间在一楼,她洗完手出来往楼梯走时经过厨房,恰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怔了下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周轶这姑娘我觉得和丁琎不太合适。”是孟嫂的声音。
孟哥随后说:“怎么不合适了,人也漂亮还有才华。”
“就是太好了才不合适。”
孟哥不满:“这么说丁琎还配不上好的?”
“你这人,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孟嫂解释,“姑娘人是不错,但看着不像是吃的了苦可以和他一起过日子的人,你想想上一个,人不也长得不错,最后还不是吹了。”
孟嫂叹口气:“要我说啊,他身份特殊,就要找一个体贴懂事的来照顾他。”
“人和人都是有差别的,你也就今天才见到那姑娘,又没相处过,人怎么样你能一眼就看出来?”孟哥反驳她,“再说了,甭管这姑娘怎么样,丁琎自个儿中意就成,别人还能帮他挑媳妇不成?”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我看丁琎挺喜欢周轶这姑娘的,他看她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孟哥叮嘱她,“一会儿上去可别乱说话,人好不容易来一趟。”
“知道知道。”
周轶默默上楼,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脑子里想着的是:丁琎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吗?
二楼阳台上,陈淮景和兰兮芝一人一瓣西瓜正在讨论域城的瓜果为什么这么甜,周轶的视线落在丁琎身上,他靠着椅背微微垂着头,手上转着手机不知道又在筹谋什么。
“姐姐,你快来尝尝,西瓜可甜了。”兰兮芝指了指桌面上的果盘,“我给你拿一瓣?”
周轶摆了摆手:“凉的。”
兰兮芝才想起她在生理期,遂作罢,转过头继续和陈淮景争辩域城的瓜果之所以甜到底是气候原因还是土壤原因。
丁琎回神,脑袋一转,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他很快移开视线,没过多久又微皱着眉头转回来。
周轶一直盯着他在看,目光大喇喇的,不躲闪不扭捏也不害臊还带着点考究和探询,简直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丁琎不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有事?”
听,这语气,好像她是恶霸黄世仁,而他是被她千方算计的白毛女一样。
但她不觉得孟哥说错了,他对她的确是不一样,这点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要真如他所说,他对她只是职责所在,那他未免也太尽职尽责了。他对她好,或许是因为把她强制留在域城心里有愧,又或者是因为陆谏,她想,还有点男女之情,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至于他为什么不愿承认甚至抗拒对她产生好感,关于这一点周轶还是知道原因的,但当下她并不打算说破,或者说她是有意隐瞒和迷惑他的,她喜欢看他矛盾纠结的样子,他越挣扎对她的情感反而会越深刻,因为人就是欲望的动物,越得不到越惦记着。
他向来稳重自持,做事又稳妥,盘石桑苞一样,故而她想要看他为她失控因她放纵,甚至推翻之前的他自己,她想要看他在进退犹豫之间深深地陷入她这个沼泽里,抽身不能直至沉沦,非如此,她又怎么能拿下他呢?
周轶想到此,蓦地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连她都觉得自己有些恶劣了。
丁琎看到她露出的笑意更觉不可捉摸,在部队上学的心理分析在她身上全然无用处,谁能想到战无不胜的“雪豹”中队会被一个女人压制住呢?
周轶收回望着丁琎的目光,她从果盘里摘了两颗葡萄,自己吃了一颗,又递了一颗给他。
陈淮景和兰兮芝看着他们俩,丁琎是哪哪都不自在,他摇了下头表明态度,周轶也不坚持,收回手把那颗葡萄吃了。
没过多久,孟哥和孟嫂就把菜一一端上来了。
“汤饭、风干肉抓饭、牛肉烩菜、椒麻鸡、虎皮辣子。”孟哥把热菜端上桌,招呼他们别客气,“快动筷子。”
“哟,这么多菜嘿,您和嫂子受累了,快一起坐下吃。”陈淮景是个场面人物,天生自来熟,无论什么场合都不会尴尬。
孟哥就在丁琎旁边坐下,孟嫂说要下去看看羊腿烤好了没。
周轶舀了小半碗孟哥说的“汤饭”,勺子从底下往上舀,愣是没见着一颗米饭。她觉得这道菜未免有点名不符实,说是“汤饭”,可汤里最多的是面片。她想,这大概与南北方对“饭”的理解不同有关,南方的“饭”就是米饭,北方的“饭”是所有食物的笼称。
她尝了口汤饭,酸酸甜甜的倒像是南方菜,还挺对她的胃口。
孟哥看着她问:“怎么样,还吃得惯吗?”
周轶点头。
“丁琎说你吃不了辣的,所以我让厨房做了汤饭和抓饭,你多吃点。”孟哥说,“一会儿我让你嫂子再炒个青菜上来。”
周轶闻言心旌一动,转眼看向丁琎。
丁琎看着孟哥,表情有些错愕似的:“我什么时候……”
进店时他明明只是和孟哥提了一嘴做两个清淡的菜,他可没有指名道姓说周轶口味淡,但孟哥是什么人,虽然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但他心里门儿清,丁琎来他这里吃饭几时说过要吃清淡的,他这样无非是照顾周轶。
丁琎转头看周轶,她的眼神又多情了,好像已经看穿他了似的。
“羊腿来啦。”孟嫂端着一个大盘子就上来了,还放了一把小刀在边上,“来来来,想吃的自己切,别客气。”
周轶恰时开口:“嫂子,别忙了,一起坐吧。”
孟嫂说:“做的都是肉菜,怕你觉得腻,我下去给你拌个青菜。”
“不用麻烦了。”周轶忙说,“汤饭和抓饭不腻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孟嫂也就没再下楼,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孟哥身边,又张罗着陈淮景和兰兮芝多吃点。
周轶想起她刚才在厨房门口听到的话,心思流转,目光就落在了桌上的摆着的烤羊腿上。
丁琎和孟哥正聊着,余光看到周轶拿着刀正在艰难地切着羊腿,他略有些诧异,这连着两天都在吃羊肉,他还以为她已经腻了。
羊腿上有筋,周轶手上使不上劲,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办法把一整块肉切下来,丁琎看不过去,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小刀,不费多少力气就切下了一块羊肉,他把切下来的肉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搁下刀。
周轶却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推,丁琎莫名地看着她。
“本来就是想切给你的。”周轶在在地说,语气难得温柔,说了一句双关语,“这一路辛苦你了,多吃点。”
孟哥孟嫂把周轶的动作看在眼里,他们对视一眼,孟嫂笑着说:“看不出来,小周你还是个体贴的姑娘。”
周轶垂眸,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其实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眼里的笑意。
别人不了解周轶,丁琎难道不知道吗?他看着盘子里的羊肉总觉得自己又被算计了。
孟嫂略有些欣慰:“你要是个懂得疼人的姑娘,嫂子我也就放心了,他之前谈的那个,不懂体谅人儿。”
孟哥忙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你这,说什么呢。”
心胸再宽广的姑娘也不会喜欢听别人提起男朋友的前任,孟嫂嘴快,这下才有些慌张:“瞧我,坏事儿了,小周,你别放心上。”
她又看向丁琎:“你别怪嫂子啊。”
丁琎听孟嫂提起以前的事也只是愣了一秒,要说责怪那还远远够不上,周轶和他只是逢场作戏,他以往的情史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忌讳的话题。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转过头去看下周轶的反应。
周轶并无不悦,甚至还很感兴趣的样子,她回视着他,笑眼一弯:“你还没和我说过你的前女友呢。”
丁琎闻言拢眉。
她虽是笑着,但此情此景,旁人理所当然地会以为周轶是在强颜欢笑,她这问题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孟嫂担心他们的关系会因自己而出现裂痕,赶忙找补:“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小琎的上一任是域城卫视的主持人,他们处了也不到半年,统共没见着几次面就分了,感情不深的。”
周轶眼波微动。
卫视主持人,那应该长得挺漂亮,相处了半年,时间怎么也比他们才认识的几天更久了。
“为什么分手呢?”她又问。
这问题孟嫂不是当事人不好回答,周轶又看向丁琎。
丁琎对上她探询的目光,喉头一动,片刻后也没刻意隐瞒:“她想让我转业。”
周轶立刻就懂了。
他的底线被触犯到了。
“丁哥,不容易啊。”陈淮景感同身受般叹口气,隔空对着丁琎安慰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兰兮芝一直以为丁琎是警察,此时听着也只是以为那个女主持大概觉得警察职业危险,所以才想让丁队转业,她也附和道:“对呀,周轶姐姐多好呀。”
孟哥叹口气,对着周轶郑重地说:“丁琎的职业特殊,你们交往,他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不多,希望你能多多体谅他。”
周轶瞄了眼丁琎,笑了笑,真挚地允诺道:“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丁琎:“……”
他看着这一桌人都被周轶忽悠地团团转,就连他自己也差点把她的话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