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温香,抱个满怀,萧慎思不由唇干舌燥,心头直跳,竟一时有些踉跄,站立不稳。幸好这时有正过来,将他扶住。萧慎思将清洛扶到凳上坐下,她竟又往下滑去,萧慎思无奈,只得右手搂住她纤纤细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红扑扑的小脸偎在自己肩头,灼得心里滚烫滚烫,火烧火燎。
这时,坐于对面的林归远也慢慢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萧慎思和有正等人相视齐齐苦笑,有正笑道:“原来还只是林公子不会喝酒,现在倒好,又多了一个李小姐,看来以后,这酒肆咱们可得敬而远之,只怕会苦了某些人肚中的酒虫啊。”
坐于另一桌的郎秋海见状走了过来,轻声道:“萧———,萧公子,这林公子和李小姐都饮醉了,你看———”
萧慎思想了一下,对有正道:“有正,你去看看这镇上有没有马车雇,如果没有,看看有没有客栈,歇上一阵,等他二人酒醒了咱们再走。”
不多时,有正奔了回来,苦笑道:“这镇子,也真穷,什么都没有!”
萧慎思见酒肆伙计从身边走过,忙唤住他道:“伙计,不知你这酒肆有没有较干净一点的房子,一间即可,我们雇上两个时辰。”
伙计不多时回转来,笑道:“算你们运气好,掌柜的今天心情好,随我来吧。”
萧慎思抱起清洛,有正等人扶起林归远,随伙计迈入酒肆后院一个小房间内。萧慎思将清洛轻轻抱到床上,看着她灿若朝霞的脸庞,闻到她颈间透出的缕缕清香,竟一时有些舍不得放手。好不容易摄定心神,那边有正等人已将林归远扶至一张竹榻上躺下,众人再轻轻退了出去。
萧慎思守着二人,坐于桌前,不多时也感觉酒意上涌,渐渐的有些朦胧之意。就在这时,猛然听到清洛在唤“大哥”,忙走了过去,轻声道:“三妹,什么事?”
清洛却并未醒来,只是低低地再唤了两声“大哥”,侧过头去,继续酣睡。
萧慎思听她声音中依恋缠绵之意,一时痴了。脚一软,坐在床边,慢慢地伸出手去,颤抖着抚上清洛的面颊,只觉触手似火,撩动人心。正在如痴如醉之时,清洛微微一动,萧慎思一惊,忙将手收了回来。
却听清洛口中喃喃说道:“陛下胡说,我哪里偏心了!大哥二哥我自是一样对待,又关爱慕什么事!就算我心中爱慕大哥,也还是会对二哥好的。”
萧慎思听入耳中,全身仿佛都要炸裂开来,心却如在半空飘荡起伏,一时恨不得将这颗心即刻掏出来捧到清洛面前,让她看见才好。
正在他情思涌动之时,那边林归远翻了个身,也说起醉话来:“三妹,我不想离开你的,我没有办法!你要等着我。”
萧慎思回过神来,一时看看清洛,一时又看看林归远。这时雨已经停了,带着丝丝彩虹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幻出层层彩晕,耀得他不知此刻身在何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笛音飘入他的耳中,清婉悠长,如泣如诉,他心头一惊,猛然跳起来,冲到门外,有正有音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忙问道:“怎么了?”
萧慎思面色凝重,细心倾听,才发现那笛音是从院内另一间房中传出来的,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只见那房间门口垂着一袭半旧的竹帘,竹帘后似坐着一人,正在抚笛轻吹。
萧慎思立于帘前,听得如痴如醉,待那人吹至悲凉之处,忍不住轻声哼和,慢慢地竟落下泪来。屋内之人笛音稍滞,终继续吹奏下去,和萧慎思哼和之音一悠扬,一低沉,两音纠缠,竟是说不出的委婉动人。
余音散去,萧慎思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朗声道:“在下冒昧,不知吹笛之人可否出来相见?”
屋内之人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我从不见外人的,不知你是何人?为何会这一曲‘青关思’?”她声音冷清中带有一丝高贵,竟是一个女子。
“在下天朝人氏,这曲‘青关思’是在下恩师最喜吹奏的曲子,在下幼年之时便是夜夜在这曲子的陪伴下入眠,离家多年,未曾听过这曲,今日得闻,十分欣喜,一时失仪,还望前辈不要见怪才是。”萧慎思听她口音稍稍有些苍老,不由恭声答道。
屋内女子轻声问道:“不知阁下恩师贵姓?”
“在下恩师姓孟,不知前辈———”
那女子幽幽叹道:“想不到天朝竟还有人会吹这首‘青关思’,我也是十多年未曾吹奏过了。曲已听过,人就不必见了,你们还是尽早离去吧。这家酒肆马上就要关门结业了。”
萧慎思奇道:“不知前辈此言是何意思?莫非前辈就是这处的掌柜不成?”
“正是,我见你们识得‘青水白眉’,才允你们在此歇息一会,如果你朋友醒来,就早早离去吧,我这酒肆从现在起不再营业了。”
萧慎思忙道:“原来就是前辈妙手酿出那‘青水白眉’,不知前辈为何要匆匆结业?前辈这里可还有存酒,在下愿重金购些回去孝敬给恩师。”
那女子沉默片刻,道:“今日我收到家乡亲人消息,十分欣喜,离家十八年,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你既识得这曲‘青关思’,又是懂酒之人,也算我们有缘,这屋中有一坛我十八年前酿下的‘青水白眉’,你就拿去吧。”
说着,一只手从帘内递出一坛酒来,萧慎思忙上前双手接过,低头见那只手枯瘦干瘪,细如柴枝,手上皮肤如烈火灼烧过一般焦黑,不禁一愣,但那手已快速收了回去。
帘后女子叹道:“去吧,望你能好好珍惜这一坛‘青水白眉’!”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萧慎思怅然半晌,捧着酒坛轻轻地退了开去。
直至申时,清洛和林归远才相继醒了过来,见自己醉倒,都觉有些不好意思,清洛更是缩在萧慎思身后,不敢看有正等人面上坏坏的笑容。上马后当先冲了出去,心中直想:下次可再也不能这样饮酒了,让大哥看见自己醉酒的样子,姑娘家的,多难为情!
行得一阵,便到了一个岔路口,此地正是两国边境,左边一条道是去往朔州,右边的则是去往开州,清洛自是直奔右道,却被郎秋海给挡了下来。
郎秋海笑道:“李小姐,太后说了,要我们取道朔州回京,太后已派了人在朔州迎接萧将军、林公子和李小姐。”
清洛奇道:“为什么?虽说这处到朔州近很多,但只要到了开州,过河取道靖南山回京还要是快些啊!再说,我家就在靖南山,我想回去看一看,万一我娘已回家了呢?可以和她一起去京城见我爹的。”
郎秋海只是陪笑:“这个请恕小人无法做主,太后是这样吩咐的,小人只能依命行事,还望李小姐不要让小人为难才好。
两人正争执间,萧慎思和林归远策马过来,萧慎思听清原委,想了一下,向清洛道:“三妹,还是依太后之命吧,你看到故居只怕心中也不好受,太后自会派人寻找你娘,也不要让郎大人难做了。”
清洛听言,只得跟着萧林二人往朔州方向奔去。
行得数十里,三人勒马立于山腰处,已可望见南面朔州城的城廓,心中情绪各有不同,有欣喜,有担忧,也有焦虑。此时已近黄昏,山间轻风拂来,清洛酒意尚未曾全部消去,被风一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萧慎思和林归远见状,齐齐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欲替她披上,但见对方同时递上披风,双目相视,一时有些尴尬。
萧慎思率先清醒过来,微微沉吟,抬起头来将手一指,笑道:“二弟,你看见朔州城外的那棵大树没有?”
林归远顺着他指的方向遥望过去,可隐见朔州城外,原野中一棵大树,冠盖如云,象一颗巨大的蘑菇,微笑道:“大哥是指那棵有名的‘千年相思’树吧,我自是知道的。”
萧慎思道:“二弟,不如咱们两人来一场比试如何?”
清洛听他要与林归远比试,有些兴奋,忙问道:“大哥,你要与二哥比什么?”
萧慎思神秘一笑:“二弟,我们俩同时出发,不管是骑马还是用轻功,谁先到那棵树下,摘下那树上的一朵‘相思花’,谁就算赢了,赢者可以提出一个要求,输者必须答应。”
林归远心中一跳,想了一下,昂然道:“就依大哥所言,一言为定。”
萧慎思豪爽大笑:“好!三妹,你来做个见证!一,二,三,出发!”
二人清喝一声,齐齐策马冲了出去,清洛不由在后急追:“大哥,二哥,等等我!”
夕阳下,春风中,青山绿道,萧慎思和林归远策马急奔,听到身后传来清洛的娇呼声,两人脸上笑容浮现,却谁都不肯稍稍落后,均是全力疾驰,不多时便下得山来。
下山后是一大片绿色的原野,茸茸的翠绿直铺向朔州城外,那‘千年相思’树静静地立于原野之中,默默着看着萧慎思和林归远疾奔而来。
两人并驾齐驱,马蹄声急,劲风拂过耳边,林归远终是酒醉醒来不久,身子有些发软,不由牙关紧咬,提起全部真气夹紧马肚紧紧跟住萧慎思。
眼见将要奔到树下,萧慎思终是快了半个马身,他朗笑一声:“二弟,对不住了!”从马上纵身而起,跃向树枝,探手去摘树上红花。
林归远急中生智,将手中马鞭一扔,掷向萧慎思头顶,萧慎思听得风声,头微微一偏,身形滞了一下,眼看到手的红花被那马鞭一击,轻轻往下掉落。他身子在空中急转,快速坠落,探手去接那朵红花。
此时林归远也已扑了过来,身形飞闪中两人同时落地,只见那朵红花花梗握于萧慎思手中,而花萼却被林归远轻轻执住。
两人微微一怔,目光相交,不由齐声大笑,同时松开红花,倒于松软的草地上,笑到喘不过气来。
萧慎思笑得一阵,喘气道:“痛快,痛快!二弟,好似你我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
林归远放平身子,将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大树,笑道:“是啊!大哥,这一刻真是觉得特别的舒畅。终于回来了!”
笑得一阵,萧慎思轻轻问道:“二弟,你是不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林归远沉默片刻,道:“大哥看得清楚,确是如此。但我想再等一段时日,再送大哥三妹一程,等快到京城时我便需离开你们。不过我很快会来找你们的,还望,望大哥多多照顾三妹才是。”
萧慎思躺于他的身边,轻声道:“二弟,我知你有心事,也猜到你要先行离开的原因,你不愿细说,我不会强求,只愿你万事小心。你诸事办妥之后可到我恩师府中来找我们。”
林归远轻轻道:“多谢大哥!”
这时清洛已策马追至树前百步处,见二人躺于树下,忙跳下马飞奔过来,口中唤道:“大哥,二哥,你们谁赢了?!”
萧慎思和林归远同时坐起来,看着清洛俏丽的身影越奔越近,苍翠原野中她一袭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小脸明如朝露,皎若春花,脸上笑意盎然,酒窝隐现,望之如饮甘醇,两人都看得痴了。
林归远轻声道:“大哥,如果刚才你赢了,你会提出什么要求?”
萧慎思也轻声道:“二弟你呢?如果是你赢了呢?”
林归远痴望着越奔越近的清洛,喃喃道:“大哥,不管我们谁输谁赢,总要让她开心幸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