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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试问东流水 > 五十、轻云黯黯离人愁

    众人进入朔州城,直奔郡守府,和段郡守一起迎出来的却不是年前萧慎思安排在此处的何副将,而是一名从京中新调派过来的武将乔庆德。

    萧慎思微微一愣,向段郡守问道:“敢问郡守大人,何副将呢?”

    那乔庆德微笑行礼道:“萧将军,兵部下令,何副将调到西南苏郡去了,以防止青国内乱,战火向我朝蔓延。现在镇守这朔州的是末将,兵部盛大人说了,现在两国罢战,将军多年征战,劳碌辛苦,请将军即刻回京休养一段时间,皇上和太后会重重犒赏将军的。”

    萧慎思心中疑虑更深,但当此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当先走入了郡守府,林归远走在他身后,经过乔庆德身边时,稍稍迟疑了一下,跺跺脚跟了进去。

    这夜,众人便宿在郡守府,第二日清晨,那郎秋海很早便来催促三人起行,等三人和一众血衣卫从郡守府中迈出来,竟见府外候着近百名侍卫和官兵,清洛不由吓了一跳。

    萧慎思皱眉道:“郎侍官,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郎秋海陪笑道:“将军切莫多心,这是太后的意思,她怕委屈了李小姐,这才派出这么多人来保护李小姐,太后可是十分想念李小姐呢。还请将军和林公子、李小姐速速起行,成全太后一片殷切关怀之心。”

    清洛见太后如此重视自己,心中有些感动:看来这太后确实与爹娘有着非比寻常的旧交情,不然不会派出这么多人来保护自己,如果由她出面寻找娘亲,那一家团聚真是指日可待了。

    萧慎思和林归远两人心中却疑云重重,忆起燕皇所查出的清洛父母的隐密,总觉有什么隐情,不是这么简单。但在郎秋海不断催促下,只得上马起行往京城而去。

    路上,萧慎思悄悄唤过有正,细细嘱咐了他一番,有正当晚便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大队伍。

    一路行来,那郎秋海竟是不给众人半分休息时间,每逢萧慎思提出来要在某处停留一段时间,他便总是堆笑说道太后旨意,不能耽搁,与在燕国境内形状迥然不同,所以这一段跋山涉水,日夜兼程,众人都感有些疲倦。

    这一日已行到上江城,上江城距京城只有约五六日路程,境内悠水穿城绕山而过,青山绿水,风景极为秀丽,虽是疾行之中,清洛也看得心旷神怡,再想到不久便可见到爹爹,心中不由有些激动。而林归远则离愁日浓,心中清楚要尽早离开才是,但又万分舍不得清洛,总想着能和她在一起多待一刻才好。

    在驿站用过晚饭,萧慎思悄悄地向林归远使了个眼色,林归远会意,两人各找了一个借口行到驿站僻静处会合。

    萧慎思眉头深锁,轻声道:“二弟,你有没有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林归远叹道:“是有些不对,这上百人竟不象是来保护我们,而是来监视我们的。”

    萧慎思踱了几步,沉吟道:“他们此举到底是冲着我们三人中的谁来的呢?不但这些人情形不对,而且我还隐隐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们。”

    林归远默然片刻,轻声道:“不止一路人马,一共是两路人马在跟踪我们。”

    萧慎思道:“其中一路人马是谁我猜得出,另一路就猜不出了。”

    “我知道。”林归远轻声道:“大哥,再送你们两日我便要先行离去了。我必须得易容离开,到时还请大哥相助。”

    “那是自然。只是二弟你自己要万事小心。”

    林归远沉默一阵,抬头直视萧慎思,说道:“大哥,求你,求你照顾好三妹,我这几天心里十分不安,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萧慎思伸手抓住他的肩头,望着他道:“二弟放心,我就是舍掉性命也要护得三妹周全,倒是二弟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跟踪你的人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睡至半夜,林归远被轻微的声音惊醒,他猛然坐起来,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跪在他的面前,低声道:“公子,主子请您即刻回去见他。”

    林归远轻哼一声:“你们还是露面了,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再踏入他府中半步的。”

    “公子,主子说,您离家这么久,也该收收性了,现在形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还望公子即刻回去才是。”

    “不!”林归远猛然打断他的话:“你们的形势,不关我林归远的事,我不想听。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走吧!”

    “请公子三思!”

    “你再不走,我就唤人了!”林归远斩钉截铁地道。

    那人叹了一口气,磕头道:“请公子珍重!”

    眼见他就要跃出窗外,林归远想起一事,忍不住唤道:“且慢!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有个极有权势之人在派人跟踪我,探查我的身世,望他万事小心!”那人低低的应了一声,穿窗而去。

    林归远看着他消失在窗口,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

    第二日清早,清洛见林归远面色不佳,眼下隐现黑圈,不禁担心地问:“二哥,你怎么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林归远想起快要与她分别,心中绞痛,但又怕她担忧,只得勉强笑道:“我只是有些头疼,没睡好,三妹不用担心。”

    清洛不知他心事,只是想到马上就可见到爹爹和小康,便笑得格外甜美,林归远见她开心模样,轻叹了一口气,想着:要是时光能在这一刻停住,该有多好!

    想归想,但还是得上路,这一日林归远时刻行在清洛身边,与她指点风光,低声说笑。萧慎思知他心意,故意稍稍落后,同时脑中飞快盘算:太后到底是何用意?这一大群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除了燕皇派出的那路人马,还有哪路人马在跟踪自己这一行人?二弟他又到底是何身份?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结果,只能暗道:二弟重情重义,与自己同生共死,不管他真实身份如何,他总是自己的二弟,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想到此处,他心中坦然,策马跟上林归远和清洛,笑道:“三妹,再过几日便可进京了,到时我和二弟带你到处去玩,领略一下京城的繁华之处。”

    清洛拍手道:“好啊!以前总是听怀玉姐姐说起京城的诸般好处,那时还想着要一个人行走江湖,来京城见识一番呢。想不到今日多了两个引路之人。”

    林归远不由问道:“怀玉姐姐?是谁啊?”

    清洛笑道:“是我义姐,她是京城盛侍郎家二爷的大小姐,你们知道吗?”

    “哦,原来是盛侍郎的孙女,好象听说过盛府是有这么一位小姐,她是你的义姐吗?”萧慎思问道:“你怎么和她成为姐妹的?”

    清洛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大哥,这个牵涉到别人的秘密,我可不能随便说出来。”顿了顿笑道:“大哥,是不是这次进京以后,咱们便可见到皇上和太后了?皇上长什么样啊?太后是不是很威严高贵的?”说着板起脸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萧慎思不由笑出声来:“太后圣容我一直不曾得见,就是皇上,也只是在我入伍离京时,站在营队中远远见过他一面,当时就有些看不清楚,何况现在他长了几岁,我都不知皇上圣容如何。”

    清洛不由笑道:“也有些意思,大哥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却连皇上圣容都未见过。”

    萧慎思叹了一口气,见后面诸人相隔较远,轻声道:“二弟,三妹,我心中总认为,我出生入死,保的不是他一家一朝的平安,我保的是天朝万万百姓的平安,皇上长成什么样,我真的不放在心上。”

    林归远听得他这几句话,将头低了下去。望着身下骏马,心中想道:大哥啊大哥,万一有那么一天,你还会认我这个兄弟吗?

    这两日行来,林归远心中时刻在痛苦的挣扎,眼见分手就在眼前,却总是下不了决心,迈不出脚步,恨不得时时守在三妹身边才好。

    这日申时,众人行到一处山坳边的茶寮,萧林三人都觉有些口渴,便跃下马来,走入茶寮稍事休息。郎秋海无奈,只得吩咐众官兵在官道上原地休息,等候片刻。

    三人一路身心疲倦,又正是下午昏沉时光,清洛便倚在桌边微微打着盹。林归远见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见她闭上眼时的清丽模样,又见光影一丝丝挪移,想起分别在即,心也一点点向下沉去:三妹,洛儿,什么时候能够再和你在一起呢?萧慎思坐于一旁,见他眼中温柔神色,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起,一人一骑从官道上冲了过来,冲到茶寮前,“吁”的一声,马儿嘶鸣,前蹄扬起,马上之人跳落在地,步入茶寮。

    萧慎思见他所骑马儿竟是难得一见的“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的白云驹,他驭马之术又颇为了得,忍不住暗暗赞叹了一声。

    那人走入茶寮,大喇喇坐下,嚷道:“掌柜的,快上好茶来!”

    清洛被他呼声惊醒,抬头望去,只见这人年约十五六岁,清秀异常,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神光流动,竟是一位十分清贵俊雅的少年公子。清洛心中微微一动,觉得好象与这少年是故交好友,很多年前便曾朝夕相处似的,忍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

    林归远本一直痴望着她,那少年走入茶寮也不知道,但见清洛面上的惊异表情,便也转头向那少年望去,望了一眼也不觉特别,回过头来。瞬间后神色大变,站起身来指着那少年叫道:“是你!”

    少年听他呼声,望了过来,愣了一愣,也是神色大变,用手遮住自己面庞,叫道:“不是我!”

    清洛听他二人对答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萧慎思也摇头轻笑,问道:“二弟,你认识他吗?”

    那少年站起来便往茶寮外窜去,林归远身形疾纵,跃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轻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又偷跑出来的?这次一个人也没带?”

    少年苦笑一声,道:“真是出行不利,怎么会碰上你。几年不见,你还好吧?我真的没变样吗?你居然还是认出我来了。”

    林归远面色严竣地拖着他走到萧李二人桌前,将他按在椅中,沉声道:“你这么不知轻重,会叫你母亲着急的。”

    少年吐了吐舌头道:“你别说我,你呢?一走就是四年,母——,母亲不知多担心你,这倒好,还得把你给赎———”

    林归远轻喝道:“小玉!”

    清洛见那少年调皮可爱,心中生起亲切之意,笑问:“二哥,他是谁啊?”

    少年看了她几眼,又看了看萧慎思,拍掌笑道:“啊!我知道了,你是李清洛,你是萧慎思。原来你就是萧将军啊,长得倒是挺英武的,不错,不错!”

    萧慎思第一次听到比自己年幼这么多的人夸自己不错,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林归远瞪了那少年一眼,向萧李二人说道:“这是我的表弟小玉,向来淘气,这次看来又是一个人离家出走。”那小玉颇不服气,嚷道:“你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四年,我这才走了两天,就被你逮着了,真是不公平!”

    林归远伸手点住他穴道,向清洛道:“三妹,你帮我看着他点,无论他怎么求你,你都不要给他解穴。”转向萧慎思使了个眼色,萧慎思会意,唤道:“有音,你过来一下。”三人一起走入茶寮后面。

    清洛听林归远所言,便死死盯住那小玉,小玉也不服气地瞪了回来,两人四目相对,四只大眼睛都瞪得溜圆。两人越瞪越觉有趣,竟谁都不肯先眨眼睛。过得一阵,清洛忽起调皮之心,微运真气,手轻轻一拂,一股微风拂向小玉面颊,小玉终忍不住眨了眨眼。

    清洛拍手笑道:“哈,你输了!”

    小玉气道:“你使诈!不算,重新来过!”

    清洛十分得意:“你又没说不准使诈,你输了就是输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许耍赖皮!”这一刻,她竟好象回到了靖南山那无忧无虑的时光,竟好象还在和小康嘻笑打闹。

    小玉恨声道:“好的,李清洛,你记住,这笔帐迟早得和你算!”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萧慎思、林归远和有音从茶寮后走了出来。林归远面无表情,站在萧慎思身后。

    萧慎思笑道:“小玉兄弟,你表哥生气了,请我派人将你送回去。有音,你就带着这位公子按二弟说的地址送回去吧。”有音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将小玉拦腰放于马背之上,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清洛,跺跺脚,纵身上马,疾驰而去。

    那小玉口中大叫:“死林子,臭林子,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要砍了你的头!不要啊,不要啊,不把你带回去,我就再也不能出来玩了啊!”声音越来越远,终消失在官道尽头。

    清洛觉得有音临去时的那一眼颇为奇怪,回过头去见大哥二哥面上神色怪异,不由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萧慎思走过来,附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三妹,你别出声,刚才那有音是二弟假扮的,他有要事要先离开一段时间,到时会来找我们的。”

    清洛张大嘴,心中想道:二哥他这么神秘,到底去哪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当晚行到康州,有音假扮的“林归远”悄悄去掉乔装,又以有音的面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郎秋海用晚饭时发现不见了林公子,也只是微微一愣,并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日刚上路行到七里驿,萧慎思与清洛正低声说笑,忽闻马蹄疾响,一骑直冲过来,马上之人大声叫道:“公子,公子!”

    萧慎思浓眉轻跳,纵身上前,将冲来之骑的马辔死死拉住,唤道:“是李叔吗?”有音等人也忙围了过来,合力将马上之人扶了下来。

    那人四十来岁,微圆面庞,一头大汗,滚落于地,跪在萧慎思面前泣道:“公子,总算遇上你了,您快回京去,大人他———”

    萧慎思大惊,俯身问道:“李叔,恩师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公子,大人他前日突发急病,不省人事,大夫说,大夫说只怕危险,请公子快快回府,看能不能见上大人最后一面!”

    萧慎思眼前一黑,身形剧晃,有音等人忙将他扶住,萧慎思眼中落下泪来:“恩师他,他怎么会———”

    清洛见状心中也是十分担忧,她知大哥自幼由其恩师抚养成人,恩师对他而言便如亲生父母一般,忙跃下马过来扶住萧慎思道:“大哥,你恩师吉人天相,会没事的,你先别急,快快赶回去才是!”

    有音等人忙道:“是,将军,咱们快赶路吧!”

    这时,那郎秋海走了过来,道:“萧将军,既然孟相病重,您就先赶回去吧,李小姐自有下官护送进京,下官自会确保她的安全。”

    萧慎思初时的惊慌过后,定下神来,想了一想,转向清洛道:“三妹,那我就先行一步,在京城等你,你万事小心。”他心中总还是有一丝狐疑,顿了顿向有音说道:“你们不必跟我,你们护着三妹进京,不要离她左右。”有音等人齐声应是。

    萧慎思看了一眼清洛,见她明眸中满是担忧之色,心中难舍,但只得纵身上马,和那李叔疾驰而去。清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无比。

    萧慎思去后,清洛心中怏怏不乐,一时担心大哥恩师的病情,一时又担心二哥的安危,一时又怕大哥经不起打击,两日行来都默然不语。

    这一日,夜间到得驿站歇下,清洛见护送之人竟似少了大半,不禁有些疑虑,向那郎秋海问道:“郎大人,怎么好象少了很多人似的?”

    郎秋海面上堆笑道:“李小姐,再过两日就可到京城了,这处已是极为安全,所以先撤了一部分护卫之人了。李小姐放心,太后已派出宫中亲卫前来迎接李小姐了。”清洛“哦”了一声,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一夜,清洛睡到半夜时分,忽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床前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