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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收脚印的人 > 第24章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中间有记者,有法律专家,有精神病专家,你们谁能回答我的问题?包括各位专家,你们的命运,是否也因我而改变了呢?如果没有我犯罪,你们就不用坐在这里听我这漫长的讲述。如果你们不在这里,那么,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呢?你们在采访别人,在替别人讼诉,在会别的病人。你们的人生和现在的人生,将是另一条分岔的小径。不知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也就是说,你们的人生,因我而改变。

    这位先生,您的笑很诡异。我知道,您一定是觉得,我这样的想法,是典型的妄想型人格的表现,您是否会就此做出我患有精神病的结论呢?我告诉您,我不是精神病患者,我所说的这些,是我对人生无常的思考。

    好吧,我不再饶舌。我知道,你们还是喜欢听故事。

    我到达和黄德基约好的酒店时,已是晚上七点。咨客问我:先生,有位没有?

    我说:白云山房,黄生订房。

    咨客带着我一路到了黄德基订的包房。进入房间,我看见了黄德基和李中标。

    黄德基见了我,起身说:作家来了。

    李中标也起身说:堵车吧。

    我说:没想到,李总也在。

    李中标说:你还见外,什么李总,中标。

    我说:李总。

    李中标说:中标。

    我说:好吧,中标兄。

    李中标在,那么,这些天发生的许多事,想来李中标都对黄德基讲过了,这样也省了许多的口舌。

    黄德基说:请坐。

    给我斟一杯茶。

    黄德基说:尝尝这茶怎么样。

    我落座。喝茶。无语。

    李中标说:一晃,咱们三有小二十年没聚在一起了。

    黄德基说:当年,我们都还年轻,现在,唉!

    黄德基摸了摸头。说:满头白发了。

    我没接他的话。于是,氛围显得有点怪怪的。

    黄德基说:咱们也不绕圈子。请你来,一是咱们三人聚聚,二来是想问你,你一定要这样做么?许多事情,咱们都可以商量。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有的事,李总能解决,有的事,我能解决。

    我说:今天下午,就在来这里之前,我回木头镇收容所了。

    黄德基说:回收容所?收容所不是改成救助站了么?

    我说:我回到的是1995年的收容所。我是说,我回去收脚印了。

    黄德基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收脚印的鬼话,就不要在我面前编了。

    我说:您认为是瞎编,那就是瞎编吧。总之,我是回到1995年的收容所了。

    黄德基说:你还记得1995年,记得你被收容的事,那,咱们就说说1995年,当时你被收容了,不是李总来找我,不是我给收容所电话,你会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我说:我一直记得您的救命之恩。当初,要不是中标兄去我厂里找我,听说我已失踪几天,想到我肯定被治安队抓了,于是去治安队找您,您查到我被转去了收容所,给收容所打了电话。

    李中标说:电话如果再晚一小时,你就要被转送到粤北的遣送站了。

    我说:我知道。到了粤北,黄局也没有办法了。

    黄德基说:记得就好。

    我说:我还记得,我出来后,厂里以我无故旷工为由将我炒了,也不肯给我结工资,还是您和李总出面,为我要到了工资。后来,您当上了治安队长,将我和李总,还有马有贵,都招进了治安队。

    黄德基说:是啊。那时,治安队要么招本地仔,招外省一定要当过兵的。你们都没有当过兵。为这事,我给所长可没少打点。

    李中标说:黄局讲义气,重朋友。我能有今天,也多亏黄局帮衬。

    黄德基说:还别说,我这人,别的长处没有,对朋友,那还真是没二话的。

    话说到这里,黄德基和李中标的脸上都现出了轻松的表情。他们大约以为这段叙旧,会让我改变想法。于是,李中标走到门前,对站在门外面的服务员说:小姐,可以上菜了。

    黄德基拍拍我的肩,说:咱们边吃边聊吧。

    又说:上次见面,我临时有事,没和你好好聊聊。

    李中标安排了座,黄局坐中间,我坐黄局的右手边,李中标坐左手边。但黄局一定让我坐中间。黄德基说:我是个小官,李总是企业家。这年头,从来不缺我们这样的小官和老总,缺的是你这样的大作家。

    我推辞了一番,就在中间落座。说:你们想不想见见我今天下午收到的脚印?

    黄德基说:真有脚印?拿来我看看。

    嘴角挂着笑。

    我伸开手掌,掌心里那层层叠叠漂浮着的脚印一下子蓬松开来。我说,你们看,这些,就是今天下午回收的。

    黄德基冷笑一声,说:装神弄鬼。

    我说:你们看不见,这很正常。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收到小鬼的通知,也会收脚印的。不过,我听说,但凡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者,是无缘回收脚印的。他们死后将永世不能超生。

    黄德基用怜悯的目光盯着我,又看看李中标,指了指自己的头,说:这是怎么了?我看,是要找时间,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说:你们以为我脑子出问题了,我告诉你们,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们。你们看不见我收的这些脚印,是因为你们的心被欲望填满了,你们无视自己的罪恶。你们永远也不懂得忏悔。

    我从手心的脚印里拿出一叠,说:你们看,这些脚印,就是当年我在收容所里留下的。

    黄德基说: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你看见什么了吗?李总?

    李中标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黄德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那笑里有如释重负的意味。

    他对李中标说:我看他,是这里出问题了。他再次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脑门。

    他现在认定了我脑子有问题,面对一个精神病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他甚至当着我的面,和李中标谈论我的病情了。对于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没什么好客气的,当然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不错,他是个作家。可是,一个这里有问题的作家,他说的话,你会信吗?马有贵要是没有死,还可以作证,现在好了,马有贵也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黄德基用得意的笑看着我,对李中标说,大可以放心了。还责怪李中标大惊小怪,居然看不出大作家的脑子有问题了。又说:大作家,咱们吃饭吧,边吃边聊。

    我知道,在黄德基的眼里,我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可怜人。我也知道,李中标对收脚印的事将信将疑。一开始他是不信的,马有贵的死让他觉得又有些古怪。

    咱们喝点酒吧。黄德基问。

    我说:你就不怕违反八项规定?

    黄德基说:八项规定也没有规定老朋友见面不能喝酒。

    李中标从手提袋里提出一瓶茅台。

    黄德基接过去,说:30年的。

    摇一摇,看了酒花。让服务员打开,分在分酒器里,再每人倒了一杯。黄德基喝一小口,说:李总,你这人不行,请老朋友吃饭,喝这过期的酒。

    李中标说:过期的酒?对,过期的酒!高。高。

    李中标和黄德基在得意的笑,为他们所谓的幽默感。

    我说:我不喝,我累了,很累很累。今天下午,收了一下午的脚印。

    收脚印,收脚印。黄德基说:他这个,像那个谁?祥林嫂。像不像。

    我说:你们不相信我,会有人相信我的。你们请我来,只是叙旧喝酒吗?你们找我来,不是有什么事要谈的吗?有什么事,你们就说吧。

    黄德基笑道:本来有事要谈的,现在没事了,咱们喝酒,叙旧。

    我说:你们忘记了北川吗?那个叫北川的打工妹?你们当真忘得了吗?可是我忘不了。这么多年来,我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她的样子。

    李中标的表情凝重了,说:忘不了。但是,忘不了又能怎么样?人不能活在过去,我们要向前看。

    黄德基端起一杯酒,又喝一口,发出有滋有味的声响,说:什么北川,什么打工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你听得懂。

    黄德基说:你想怎样?

    我说:你们俩人和我一起去自首。

    黄德基说:笑话!自什么首?

    我说:自什么首,你心里清楚。

    黄德基说:如果不自首呢?你想怎么做?

    我说:你们不自首,我一个人自首。我会将过去发生的一切写成文字,在网络上公开。以我的影响力,一经公开,并实名指证你们两人,一定是特大新闻。何况,现在正在打老虎。不过,黄局,您这级别,够不上老虎,顶多只能算个苍蝇吧。

    黄德基的脸扭曲得很难看。但他不愧是混官场的,很快就压住了怒火说:你有什么证据?人证?物证?再说了,你脑子有问题,一个神经病的鬼话,谁会相信?你说你在收脚印,你拿出来给我看看,给记者看看,给媒体看看,放网络上看看,你拍一张照,让大家见识你收到的脚印。还有什么牛头小鬼,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你有什么真实的想法,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还是那句话,我们曾经是兄弟,我还是原意帮你的,李总也是愿意帮你的。但你要是血口喷人,那你可以去试试,有什么后果,你是可以想到的。我黄德基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无赖没有收拾过?想敲诈我,门都没有!

    我们不欢而散。我知道,我不可能和他们谈出什么结果。他们也不可能舍弃这一切。我呢,如不是死期已近,我会有勇气面对过往吗?我能说出真相吗?而真相是什么?